阿尔然过了一段时间的平静日子，每天按时作息让他受益匪浅，学习效率也大大提高。

    这期间他愈发熟悉这个世界，魔导工程为基础的生产模式和炼金学支撑起的医疗体系，令阿尔然看到了有别于地球的社会面貌。

    他扫除了之前的一个疑惑：为什么工人的生活相对更优渥，而非他想象中的那样遭受盘剥。

    这一方面是魔导工业的生产效率极高，使整个社会迎来极大的物质丰富；另一方面则是圣壁之国的政治模式，政府采取培养机制，有限民主的前提下实行以“生存”和“壁外探索”为主的政治目标，没有党派划分，整个国家能够以举国之力长时间推动政策，历届政府的改革都能得到长效的发展。

    因此这个国家能强有力地实施社会福利与保障政策，民生问题还算不错。

    当然，也不是说就没有社会问题了，以阿尔然有限的眼界看来，单单黑市的存在本身就很能说明公权力在某些方面的失职。

    但总体来说人民风貌还是不错的，给了阿尔然很好的印象。

    这天阿尔然像往常那样打开笔记，刚要找上次的书签时听到了“铃铃铃”的电话声。

    他拿起听筒听到那一头是亚当斯的声音。

    “德普利尔先生吗？”

    “是，我是于尔根.德普利尔。”

    “我是亚当斯，德普利尔先生，可以请您来受难者酒吧一趟吗？”

    阿尔然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了，他出门前想了想，把转轮手枪从“身体箱子”里取了出来，又带上从吕普特那里新弄来的伸缩刀。

    十分钟后，阿尔然敲开亚参奥科办公室的门，门内是熟悉的摆设，熟悉的坐着抽烟的亚当斯和熟悉的站在窗前喝酒的亚参奥科。

    “德普利尔先生，真不好意思请你跑一趟。”亚当斯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屁股往旁边挪了挪。

    阿尔然坐下后开门见山道：“什么事？”

    亚当斯和亚参对视了一眼后，后者慢慢道：“我想请你帮我们处理一桩命案。”

    阿尔然眉头一皱，自己可不想牵扯到黑帮之间的纠纷里。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亚当斯察言观色的本事非同常人，立刻看出了阿尔然的想法“是郊区农户那边的命案。”

    “农户？”阿尔然一愣。

    “东郊的农户那里死了个人，我们怀疑涉及魔法师，所以想请你处理。”

    “这种事，不是该找监委会或者魔法犯罪调查部吗？”

    “那帮人因为你上次下层街的事情忙着呢，而且魔法师本来就是个稀缺行当，官方的白魔法师一直都是人手不足，所以你这样的灰魔法师才有市场嘛。”

    灰魔法师？不是黑魔法师？阿尔然注意到了一处细节。

    “这次的事情是农会联系亚参先生的，因为现场发现了魔法材料所以警务厅移交给了监委会，当然就像我们说的那样，调查部根本腾不出人手。”

    亚参插话道：“当然，这不是强迫的，你也可以拒绝。”

    阿尔然思虑再三，觉得既然是解决农民的问题他责无旁贷，况且这也算不上什么非法事件。

    “我答应了。”

    亚参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转身拿起办公桌上的一封信件道：“拿上这个，里面是警务厅对现场的报告，汤米，给于尔根安排车，再派个助手。”

    “你什么时候方便？”亚当斯对阿尔然道。

    “就现在，”阿尔然揣好资料后道“话说你们刚才说我是灰魔法师？”

    亚当斯和亚参一怔，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阿尔然继续道：“我不应该是黑魔法师才对吗？灰魔法师又是什么？”

    亚当斯沉默了，亚参也沉默了。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亚当斯率先平静道：“灰魔法师是指非官方且没背过重大案件的魔法师，黑魔法师则是指上了监委会名单或参加神秘组织的魔法案犯。”

    “你以后，不要自称黑魔法师，小心被人举报给监委会。”亚参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阿尔然心中一紧，点点头开门离开了，几秒后亚当斯沉沉道：“交给他真的没问题吗？”

    亚参顿了一下道：“找个可靠点的助手给他。”

    圣壁历一零零三年，十月中。

    阿尔然坐在魔石驱动的四轮机动车右侧的副驾驶席上，看着右手边的无尽旷野。

    低矮栅栏围起的一片片金黄麦田，随着秋风的轻抚波荡起一圈圈令人安心的麦浪。

    减震不太好的机动车跌跌撞撞地在弹石路间左拐右拐，最终载着阿尔然来到了一间农户的田园外。

    下了车的阿尔然靠在车门上好一会才缓过来，人生头一次体会到性能优异的弹簧是多么重要。

    “伊戈尔，你不难受吗？”阿尔然勉强压下想要呕吐的冲动，对亚参派给自己的司机兼助手问道。

    留着光头的伊戈尔摇摇头，推开庄园的木门先阿尔然一步进入其中。

    阿尔然捂着嘴跟了上去。

    不消几分钟，伊戈尔、阿尔然就来到了亚参口中的“命案”现场，马厩的门前。

    “死者是当地的农民，吉奥格.沃特森，”阿尔然没有进入马厩，而是站在门前翻开资料“被发现时仰面躺在干草垛上，根据血迹判断是钝器击打头部致死。”

    “马厩中发现大量喷洒状血迹，符合死因。”

    阿尔然认真浏览了一遍，发现尸检、痕检方面的篇幅很少，大部分都是附近村民的口供。

    “这是哪门子的现场报告啊……”

    无奈，阿尔然只得收起资料，若有所思地走入马厩自己检查现场。

    阿尔然认为，亚参奥科请他来解决这个案件，不是对自己的推理能力多有信心，而是更相信自己的魔法师水平。

    当然，亚参不知道的是，阿尔然的魔法水平其实也不咋滴，基本是靠临阵磨枪和开挂——也就是靠笑面人——来解决问题的。

    阿尔然看着马厩内部，打了个响指点起一盏巡光环绕在屋内，将隐匿在黑暗的角角落落照亮。

    这间马厩是用来安置农用马的，马厩内两侧是两列马棚，中间一个过道，过道中有一摊干草，上面遍布黑色的痕迹。

    “怪不得警务厅把这事丢给监委会了。”身后的伊戈尔忽然道，阿尔然回过头去：“这是什么意思？”

    伊戈尔拿起一根农具对着阿尔然道：“你看。”

    那是一根耙子，阿尔然猜测应该是用来翻动草料之类的。

    “你看从尸体到门的这段路径上有什么特点？”

    阿尔然观察了一番，还真发现了什么：“你是说这些地上的干草都被撩了起来？”

    “没错，马厩里的这条过道要经常使用，来回踩压下干草应该被压紧在泥土里才对，但是现在却曲翘、翻折起来，”伊戈尔拿着耙子做出犁地的姿势道“一定是凶手离开时，一边用耙子刮犁地面来消除脚印，一边往门口走。”

    阿尔然点点头，顿了下道：“伊戈尔先生很擅长推理啊。”

    “我以前是警务厅的巡警。”伊戈尔把耙子放下。

    “好好的巡警不干，跑来混黑社会？”阿尔然道。

    伊戈尔意味深长道：“呆在警务厅还不如跟着亚参先生呢。”

    说完他指着地面道：“而且你看，这么明显的痕迹报告里居然没有，说明警务厅对这起案子根本不关心，所以一发现了现场有魔法材料立刻丢给了监委会。”

    “你是说……这起案子警务厅也有涉案？”

    “不，”伊戈尔笑道“我是说那帮只知道受贿的废物根本不想办案，至于涉案，你太看得起他们了。”

    看来伊戈尔对自己的前同事意见非常大啊……阿尔然转身研究起地上的血迹。

    由于时间过去了好几天，再加上经过了警员的调查取证，地上的血迹非常凌乱，各种的血点和难以确定是否是血迹的黑色残痕混在一起。

    阿尔然看了半天，忽然抬头，就看到离地四五米高的天花板上，也有一些星星点点的黑色斑点。

    “伊戈尔先生，你能帮我搞到脚手架或者折叠梯吗？找个高一点的，三四米左右的”阿尔然道。

    伊戈尔点点头出门去了，不一会搬着个铁质的折叠梯回来道：“别给弄坏了。”

    阿尔然比对了一下天花板黑色斑点的位置，把梯子摆在正下方爬了上去，不一会道：“伊戈尔先生你上来看看，这是不是血迹。”

    伊戈尔闻言也上了梯子，在巡光魔法的照耀下检查了半天天花板后道：“看着很像，不过是喷溅的血迹，也有抛洒状的。”

    “还有喷溅出来的？”

    伊戈尔指着斑点道：“如果是由于甩动等动作抛洒的，血迹会拖出一个尾巴，但是这一部分没有。”

    “我记得头部是没有大动脉的吧？受伤也不可能把血液喷到这么高的天花板上吧？”

    伊戈尔道：“确实，这有些奇怪啊，血怎么会喷到这么高的位置……”

    阿尔然盯着伊戈尔，忽然道：“如果是像你现在这样呢？站在梯子上被人打中的呢？”

    “那……可有够奇怪的，折叠梯虽然可以两边站人，但会有人傻到让拿着凶器的人站到对面吗？”

    “除非是熟人。”

    “还有，他们为什么要站在梯子上？凶手为什么要在梯子上杀人？”

    伊戈尔趴下梯子，手搭在上面道：“而且这次事件也可能是魔法师所为，如果是那样，做常规化的推理、检查，价值意义不大。”

    这也是阿尔然最头疼的地方，在这样一个魔法异世界里，一起命案中究竟魔法成份有多少，平凡朴素的常理又扮演了多少角色？

    要勘察其中的分界线，恐怕还要废不少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