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草原上，阿尔然坐在一堆篝火旁，不时向里面丢几根木棍增添火势。

    噼啪作响的火堆里溅射着零星的火花，为这广袤无垠的黑暗驱散出唯一一处小小的光芒。

    “哈———”阿尔然哈了口气，身上穿着厚厚外套，拿起地上的酒罐喝了一口，全无味道却能扩散出一股热流。

    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在做梦。

    篝火对面的黑暗里走出一人，也挨着火焰坐了下来，阿尔然看见了那标志性的诡异笑脸。

    “你连我的梦境都能出现？。”

    “对你来说，梦境似乎也是组成的一部分，所以我也能进来。”

    笑面人也拿起根木棍，“咔嚓”一声折成两段抛入面前的火焰中。

    “这就是要睡在阁楼的原因吗？”阿尔然望向四周，只能在黑暗里模糊看见远处森林的阴影。

    “别急，你看，这不是来了。”笑面人扬起头来望向天空。

    阿尔然也抬起头，然后就看见，从天顶穹幕里兴荣起的淡淡白光中，一大片巨物显现出来。

    那是一支支巨大的苍白断手，仅保留着手掌和前臂的部分，伤口漆黑露着一茬白森森的骨刺，出现在阿尔然的视野里。

    这些断手漂浮于空中，铺天盖地地向天极一方缓缓飞去。

    苍白手掌五指握紧，从指缝中能看到被握着的是一个个有人形轮廓的东西。

    由于短短几天之内就见识到不少诡异的景象，说实话阿尔然对这幅画面已经有免疫力了。

    他走神地开始尝试能不能凭念头操纵木棍，让它们自己飞入火堆里。

    “别走神，你的那份就要来了。”笑面人提醒道。

    就看到一支断手停在了篝火的正上方，把阿尔然和笑面人包裹在一片阴影里。

    断手张开手指，一瞬间天空猛烈激荡，其他断手刹那间消失，天幕中忽然变亮，一张张巨大的人脸浮现于黑暗之后，瞪着一双双苍白眼珠凝视着下方。

    虽它们没有瞳孔，但阿尔然却在这梦境中感受到强烈的视线感。

    “我之前也做过奇怪的梦，荒诞怪异的梦。”阿尔然怔怔望着从张开手掌里落下的一具具苍白的人体。

    和阁楼里那个被压成方块的壁灵一样。

    “那是天启。”笑面人给出一个云里雾里的答案。

    “你不打算扩充一下这个知识点吗？”

    两人谈话间，壁灵已经立在了阿尔然四周，一共有“九个半”，第十个只有半截身子。

    苍白枯瘦的诡异生物在阿尔然的目光中，缓缓向着篝火靠拢，最后纷纷举起手臂，那半截壁灵也抬起唯一一只胳膊，一齐指着阿尔然。

    阿尔然的灵性兴起一波微澜，似有所感地隐隐戳了阿尔然一下。

    “契约成立，”笑面人道“这些壁灵从此以后就是你的东西了，你运气真不错，这种稀罕玩意都被你撞上了。”

    “我的脑子里……好像又出现了什么……”阿尔然迷茫道。

    “是秘奥。”

    “秘奥？那不是只有升魔和遗物才会有的吗？”

    “……你觉得，魔法的本质是什么？”

    这是阿尔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睁开眼，看到阁楼矮矮的顶板。

    阿尔然扶着额头拿起一边的腕表，凌晨四点。

    “昨天睡得太早了吗。”阿尔然觉得眼皮还有些沉重，于是起身打开阁楼的窗户，只觉得呼呼冷风瞬间倒灌入小小的阁楼，一下就清醒了。

    “哼哼———”

    他抽了抽鼻子，回头看向箱子，里面的白色方块已然消失，空空如也。

    阿尔然穿上衣服，下楼把睡得正香的瓦恩砸醒后道：“事情解决了，借我用一下你的浴室。”

    清晨五点，模模糊糊的瓦恩.埃鲁赫把盛着煎两尾鱼、煎鸡蛋和烤肠的盘子放到一楼的餐桌上，阿尔然敞着马甲坐在桌前浏览着昨天的报纸。

    瓦恩又从厨房拿出一碗番茄汤和一盘硬面包，阿尔然卷起报纸放到一旁，拿起勺子品尝起番茄汤。

    瓦恩睡眼惺忪道：“阁楼……那个东西没了？”

    “没了，昨晚睡得如何。”

    “没做噩梦。”

    “嗯，”阿尔然切下一块煎鱼，用面包夹着配上番茄汤送入口中“还有问题可以打这个电话。”

    言罢他含着面包，随手扯过一张纸唰唰写了串数字，贴着桌面按住，推到瓦恩面前。

    瓦恩拿起纸张道：“以后你有什么卡手的东西需要处理，也可以来找我。”

    阿尔然灵机一动。

    卡手的东西？自己不是正好有从下层区螺旋石阶的密室里带出来的黄金瓦罐吗？

    “什么都可以吗？”

    “一般来讲的话。”

    “你居然有这么大能量？”

    “啧，要不说你们这些魔法师一个个就喜欢拿鼻孔看人呢，混港口，走私可是基本要求。”

    “那……古文物呢？”

    “古文物？什么样的？”瓦恩道“现在市价最值钱的就是圣壁历———”

    “不，是圣壁之国以前的。”

    “………啊，我懂了，你是说脏货啊。”

    “脏货？”

    “以前的人把从遗迹和墓穴里盗挖出来的东西叫做脏货，因为沾着土嘛，现在把来路不明的货物都叫脏货，你那是什么时代的？”

    阿尔然仔细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历史真不怎么了解。

    “反正就……挺久的，”阿尔然道“回来我给你带一个看看如何？”

    “带给我看没用，我个社会学校辍学的笨蛋看不懂，你昨天有没有去那家布维泽尔眼镜店？”

    “去了。”

    “那就好办了，你有货可以去那看，那家伙是我的合伙人。”

    早餐结束后，阿尔然再次返回阁楼确认魔法整已经清除痕迹，箱子里也确实没有残余后，对着身后的瓦恩道：“保险起见，找个隐秘地点把箱子烧掉，然后打扫一遍阁楼。”

    “好……”瓦恩点点头“你现在就走。”

    “要不然呢。”阿尔然心神一动，阁楼的地面顿时浮现出壁灵的苍白剪影。

    “地上！地上！”瓦恩失声道。

    “别怕。”两条苍白、修长的枯瘦手臂环抱住阿尔然的腰部，在阿尔然留下一句“再见”后猛地一拉直接把他拖入了地板中。

    瓦恩呆呆地望着这一幕，半天没说出话来。

    水手街五十七号，公寓。

    阿尔然的公寓客厅中忽然浮现一抹白影，接着两只手臂拖着个黑发青年从地板中钻了出来。

    “魔耗有点多啊，看来没法长距离地频繁使用。”阿尔然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有些疲惫地顺势坐在沙发扶手上。

    壁灵的能力阿尔然在梦中就已经知晓，壁灵是栖息在“壁”这种概念中，可以携带阿尔然在任意距离的“壁”内移动。

    这个效果很恐怖，但限制也很多，首先是移动的地点必须是阿尔然事先用眼睛确认过的，换言之壁灵没法带阿尔然到他没去过的地方；其次每次移动耗费的魔力和移动距离成正比，阿尔然估计以自己目前的魔力，十公里就是极限了；最后壁灵也不是能穿过所有的“壁”，比如大圣壁这种嵌套了大量魔法的东西，壁灵是铁定进不去的。

    “说起来壁灵为什么会有秘奥啊……那家伙说什么来着……魔法的本质？”

    “魔法的本质……魔法的本质不就是仪式吗？”

    阿尔然想不出答案，先给受难者酒吧去了电话报告一下事情的始末，而后阿尔然选择在家继续进修魔法知识。

    “魔法的本质，本质……魔法……魔力？”阿尔然想了想立刻开始翻找。

    “魔力…有了，魔力是魔法师假想的一种理论模型，是魔法运转过程中的能源。”

    “魔力具备三种特性，分别是存在性、共鸣性和排他性。”

    “存在性，指自然魔力充沛于自然天地之间。”

    “共鸣性，指魔力能够对特定的物理行为产生共鸣，回应这些行为从而产生魔法效果，大多数魔法的仪式就是对这些物理行为的进行抽象化、符号化结果。”

    “排他性，即魔法师直接使用的魔法只能以自身魔力为魔力源，任何外在魔力均不能被其耗用。”

    这是魔法的本质吗？阿尔然考量一下笔记中的这部分说辞，又觉得有些不对。

    “对了，还有笑面人说的天启。”

    “嗯……天启是接受自然授予的过程，如魔法师升魔获得秘奥、接触遗物获得秘奥的过程就属于天启，这类天启是魔法师从自己的灵性中获得先天带有的秘奥，此外也有许多非魔法师的凡人自然接受天启的例子，这些情况下的天启来源尚不明确。”

    这段描述让阿尔然想到了地球上的天授诗人。

    “天启和魔力…好像还是有点不对。”阿尔然在构想中开始勾连各种线索，可无奈他的知识盲区太大，无法补全自己的任何推测。

    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阿尔然闷头苦学，一方面强化魔法知识的基本盘，一边学习更多魔法，提高自己的实力。

    在这个过程中，阿尔然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按照魔法理论，每个魔法师都有其发展方向，燃素学派、灵魂学派、血肉学派、暗影学派、圣光学派……魔法师会对其中的某个或某几个学派极有天赋，而其他学派对他而言就犹如天堑了，连学习下位魔法几乎都是不可能的。

    阿尔然发现的诡异之处就是……自己几乎可以掌握所有学派的下位魔法。

    虽然没有深入学习，但是排除阿尔然已经学习的灵魂、圣光和水汽三个学派，燃素学派的点火术、暗影学派的无影术、血肉学派的血痂术、振音学派的振感、大地学派的翻土术、草木学派的催化术………十几个学派的魔法阿尔然全部轻松掌握，虽然也有初级下位魔法本身简单的缘故，但他的确没有感到笔记里提到那种“难度”。

    这个既让人欣喜又让人惊悚的事实，让阿尔然对魔法的雾里看花又蒙上了一层谜团。

    要么自己是个天才，要么这本笔记从始至终就是个骗局。

    可笔记中的魔法的确能用啊……难道是半真半假？想想笑面人的风格，倒是能干出这种事。

    为了排解困惑烦闷的情绪，阿尔然带着从密室里带出来的黄金瓦罐去了趟布维泽尔。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一个黄金瓦罐的价格居然能卖到上万金盾。

    布维泽尔的老板告诉阿尔然，这种瓦罐并非纯黄金打造，而是先烧一层金层，然后在里面放模具烧一层陶，陶与金之间用特殊涂料粘合，属于失传工艺，无论是私人收藏家还是各地的博物馆都会愿意为此出大价钱。

    麻烦的地方是，这种规格的文物太惹眼了，阿尔然一旦出手必然成为众矢之的，必然会招来许多麻烦，而且上万金盾的文物必须先找买家，瓦恩没那么多流动资金。

    阿尔然只好请他嘱托瓦恩先寻找买家，至于什么时候能出手估计就要看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