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爻之书:坎特瑞利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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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之遇

    *“啊,这个峡谷怎么这么黑?你是什么……你背后的是谁呢?”*

    他们怕了,没走几步就停下升起了火堆。

    自从上次在草丛里进食后,我就没吃过一点东西,还得不停和蚊子做斗争。前面几次不是没得吃就是被打断,现在总可以了吧。

    “黄狗,把剩下的那些肠子拿出来先烤着。”爆蛋对散发女说,疑惑一会后我才知道这就是她的名字。掠夺者可真会起名字。“谢特,我们去看看周围有没有‘猎物’。”

    等他们俩走后,林敦低着头对我使眼色。这时候跑?说实话,我饿得不行了。我记忆中我的胃口很大,因此周围的人,包括我那个经常不省人事的母亲,都习惯地称呼我为“饭簸箕”,现在当然也是。我摇摇头,不认为我逃得走。他恶狠狠地瞪着我,自顾自地坐在一边。

    我一直盯着胖子手中的烤肠,嘴角并没有留下口水——那些肠子洗都没洗干净,上面还挂着那些……他吃得津津有味,无意看见我的表情还故意摇晃了一下签子,一脸猥琐的笑容。

    正当我无法忍受肚子的反抗时,黄狗突然滚了一个圆圆的东西过来,还指了指身旁的水池。那应该是一个鳄鱼蛋吧,奇葩的鳞片外壳。我用镣铐砸了一下,出奇的硬。我将它往尖石上砸,砸出了一个小口。嗯——出奇的美味!林敦看着我疯狂饮着蛋液,似乎也想来一口。我吮吸了大约半个后,递给了他。看来掠夺者中也有善人。

    勉强填饱后,我感到些许胃胀。我向黄狗做出上厕所的示意动作,她没有回答我,侧旁的胖子看见后却淫笑着:“哦,你想上厕所?一个奴隶有多少权利?”他站起身来朝我走来,“但看你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勉强可以带你去,顺便看管你。”

    我可真谢谢你。黄狗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明显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透彻骨髓的悲伤,似乎在说:“愿上天保佑你。”好吧,人有三急,我可忍不了。

    胖子一路和我来到了河流旁,他就在那里站着,离我不超过五米。我蹲在草丛里,感觉像个流氓一样。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看着上厕所。要是可以,我真想对他裤裆下来一脚。

    “嗷——”他突然像头公猪被打时嚎叫,急得原地跳起了舞。

    刚好我解决完了,我提起裤子就朝着茂密的芦苇从里跑。“林敦,快跑!”我一头猛扎进白林中,夜色完美地给我提供了伪装。

    噢,逃出来了,现在只要跑回到那片林子中,用同样的方法就可以躲过他们了,毕竟他们没有——脑袋突然“嗡”的一声,一阵阵耳鸣响起,我瞬间到了下去。

    ……

    “胖子,你脑袋进屎了吗?一个女的都看不好。”是爆蛋的声音,看来我刚好在逃跑时碰到他们了,真是倒霉。“你个婊子,自以为很行吗?来,跑一个给我看。”他对着我的右膝盖踢了一脚,惯性让我倒了下去,接着就是强烈的疼痛感。加上脑袋多次受伤带来的刺痛,又在恍惚中,我看到了他们将林敦的双脚脚踝锁住,扬起锤子变着花样猛打他的左腿,发出阵阵闷响。该死,他没有逃掉。

    “够了,免得还要拖着他走。”爆蛋喝止了胖子,将林敦从地上拽起,后者没有任何动作。“你还真是会耍小聪明。”他对林敦吐了一泡唾沫,“有胆子骗我,怎么不好好考虑如何逃脱?还有你这个小婊子,你们是早就他妈地串通好了,骗我拿手环是吧。”

    手环?什么意思?等会……

    爆蛋将林敦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倾倒出来,突然邪魅地狂笑,“看来你也就值你包里的那些小玩意的价了。既然你想跑,我就成全你。胖子,按住他的腿,我要把他的腿射成两截。”

    胖子笑着用木锤压住了林敦的胸腔,熊爪般的手死死钳住了他伸开的左腿。爆蛋夺过土狗手中的猎枪,对准了目标。

    糟了!霎时间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身体不自觉地动了起来。我强忍疼痛,一跃到了爆蛋前,转身猛地一踢,直接打飞了他手中的猎枪。他满脸震惊地看着我,还处于懵逼中。

    “砰!”周围突然传来了枪声。“他们来了!”谢特惊恐地叫起,举起手枪不断射击。蛇鳄黑压压一片地从河流上爬出来,猛冲向最近的谢特。灌木丛,树林中,岩石后,水洼里,他们源源不断地跳了出来,张开嘴巴准备享受美食。爆蛋怒目圆睁,向双管猎枪飞出的方向迈步,大声吼了起来,我听不清他吼了些什么。他跨出几步后转头朝向我们,嘴巴又说着什么。我猜他是在警告我们不要乱跑,但我永远都无法知道了,因为下一瞬间他就丢失了意识,血液溅满了我全身。蛇鳄咬爆了他的脑袋。

    一瞬间我愣在那里,瞳孔放大,双腿不自主地颤抖,下意识用双手护住脑袋。他那温热、粘稠又鲜红的血液从我的前额滑过眉毛,流进了右眼里。

    今天我经历太多,见到太多,本已经勉强填饱了肚子,但现在——他死了,有人惨死在我的面前。我咽了一口唾沫,浓烈的铁锈味直冲我的头顶。爆蛋死了!我全身都是他的血!

    我首先想得就是立刻跳到水池里洗去身上的血污,但我做不到。恐惧与决心交织中,我尽所能向林敦跑去。

    胖子正在与一只硕大的蛇鳄周旋,他尝试用木锤敲击它的脑袋,后者则用十字牙死死咬住了锤子向后拽。三四只蛇鳄嘶吼着缓慢靠近胖子,他不住地往后退,“滚开,你们这些杂种!”

    林敦倚靠着木桩,用石头不停捶打脚上的铁链。

    “你砸不断它,我来试试。”我蹲在他旁边,取出单钩摆弄生锈的铜锁。想来掠夺者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我很轻松就让他获得自由了。“你能起来吗?快点,蛇鳄要来了!”说完这句话后,我顿感头皮一阵发麻。“我的小妞,你是我的了!”胖子揪着我的头发向上提,掐着我的脖子。

    “啊——”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让我叫了出来,我弯曲右腿,费劲力气用膝盖骨撞击他的下档。他的面部开始扭曲,松开手,在地上打滚。我没有理会他的尖叫,将林敦拖到了一块松岗岩后。我们还没有安全可言,蛇鳄几乎把这里占据了。我打开了他的手铐,想要指示他效仿打开我的手铐。

    差一点就成功了。我正思考着如何离开这里时,相背着我的林敦突然呆住了,注视着空地。“诶,还有两下就解开了,”我顺着他的目光朝后看——蛇鳄正咬着胖子的腿往河流拖,他哭喊着朝反方向扒拉泥土,肚子上的四个血洞越扯越大。血痕逐渐延长到河水旁,他开始沉入浊水里,不断溅起红色的水花,直至平静。

    “哕,”我差点恶心地把上一顿吐出来,简直太糟糕了。

    强烈地不适感缓和后,一阵悠扬的音乐突然传来,它虽然听得很杂乱无章,却似乎如天使的轻声低语,以一种温和的姿态抚慰我的心。能在这种地方听到,真是活见鬼了。我惊奇地发现,那些蛇鳄停止了厮杀,停在原地。又一阵绵绵之音回荡。

    “它们回到水里了!”我禁不住惊讶,今天可谓是开了眼了。双手解放后,林敦明显短时间内无法离开,我也没有看到另外两个掠夺者,想必是死了。我沿着灌木丛小心地来到了火堆旁,观察情况。

    空地上静悄悄的,唯有河流撞击泥岸带来的冲刷声。我看到那把猎枪了,它就插在前方不远处河流岸的泥土里。刚跨到空地上,谢特一把将手枪口抵到我的前额。

    他的脸上露出邪笑,“哪个都跑不了。”他的食指逐渐弯曲,黑洞洞的枪口冒着热气。

    林敦忽然从他的背后扑了过去,拼了命般用铁链勒住他的脖颈。谢特喘不过气来,不禁松开了手枪。我立马将手枪踢出一旁,起身去帮助他。谢特疯狂地挣扎,右手抓着脖子上的铁链,不停用左后肘痛击林敦的腹部。林敦慢慢后退,身体猛地侧扭,他们俩重重地砸到地上,血液从谢特的下脖子处流出。林敦翻身过去,几乎喘不过气。谢特双眼狰狞地躺在旁边,没了动静。一块尖石贯穿了他的咽部,终结了他罪恶的半生。

    林敦看着我,胸部起起伏伏,费力地向后抬起手向后指。我回过头来时,斧头电挚般劈在了我的左肩上。金属之间激烈的碰撞声在我耳旁炸响,我的整条左臂瞬间麻木,随后涌上了一股钻心的疼痛。我一跌一撞地后移,拔出了斧头——它好巧不巧地卡在了工具铠的肩徽里,手柄上长满了木刺。黄狗站在我面前,极其平静地看着我,鲜血在指间上汇聚后一滴接一滴下落。

    她就一直那样看着我,双腿上的护甲被撕成了碎片,暴露出了数道蛇鳄撕咬后的洞穿伤。

    她动不了了,我意识到。刚才那下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现在已经攻防转换。我挥出了手斧,先砍断她支零破碎的腿,在她倒下后,再对她的脖子上来上一斧头,让她直接毙命……假若我想好的话。但我知道,我做不到。我将斧头扔在了地上,来到林敦旁边扶他起来。

    我们都自由了。我瘫坐于地上休息,林敦绕过我后步履蹒跚地向河流边走去。一会后,他回来了,抬着那把双管猎枪。我还反应过来,他就瞄准了黄狗的脑袋,后者同样用平淡的眼神注视着他。他扣动了扳机,随机传来西瓜破裂般的响声。

    黄狗的血蔓延开来,流过斧头刃,沾湿了我的帽子。我默默地抬头看着他,他转过身走向爆蛋的尸体,蹲下翻找东西。

    好久一会,我才开口:“你在干什么!”

    他背对着我,短暂停下后继续翻找着,从黄狗身上掏出了一个罐头。“如果你觉得我的行径不合你的小道德心,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我告诉你,掠夺者身上东西不少,或许还有食物。”

    我又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说搜尸体这件事。但他不该……不,他应该打死她,不然死的可能是我们。

    |“你必须要死死盯住自己的利益,无论身处任何险境或是面对任何人。”|

    我的理智冰冷地告诉我:在这片废土上,为了生存,没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你可以选择不从这些尸体上拿走饼干和肉罐头,只要你想委屈地饿死。该死,师傅是对的。

    缓冲大约四分钟后,我开始搜刮尸体。血地上横竖了许多死尸,不包括爆蛋和胖子。我走近黄狗的躯干,她的血溅满了她全身,一些结成了暗紫色的雪茄,部分裂口还在往外淌血。我想把手伸进她的护甲内层,然而我的胃部早就忍不了了。一股暖流在食道内上升,我捂住嘴巴奔向河流边,跪在地上把前面吃的都吐了出来。呕吐物掉进水里,掀起污浊的水花。月光从云层的缝隙中笼罩下来,血红的河水面镀上了银色的一层。我在水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那是一个血漫全身的流浪者。

    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跳进河流中好好洗个澡,但我做不到。因为接着,水中映射出了猎枪直指我脑袋的画面。

    “你身上的好东西也不少。”林敦上了膛,犀利冷酷的眼神深深地烙印在我脑海里。

    “……啊?”我缓缓转过头,他站在黄狗的尸体旁,双手托举猎枪瞄准我。月光洒在枪管上,散发出冰冷的寒气。“你在开玩笑吗?……”

    他悲悯地笑了笑,和黄狗的神态一模一样:“我的意思是……我要你身上的东西。”

    “什么?”我感到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人狠狠摔在地上,愤怒猛地在不解中爆发。“但……但我刚刚把你从枷锁中解救出来,我救了你!”

    “所以,我留你一条命,只要你不干出什么蠢事。”他不屑地打了个响鼻,吐了一泡唾沫。“想必现在你应该明白我想要你什么东西。”

    手环,我早该明白。

    “但我不久前才救了你!”

    “你是听不懂吗?我不想和你嚼舌根,你也不必拖延时间。”他嘲弄般地说。

    “我们是朋友,我可以帮助你!你不是要还债吗?我可以去找卡文迪帮忙!”……“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他咧开嘴笑,“和你一起上路去找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人?行了吧,我不想和你分享有限的食物或是地方,还得时刻提防你背后给我一刀。”他瞅见了我双肩包上露出的小刀。

    “……为什么,那你为什么不在碰到我之时杀死我,直接取走我的手环!”

    他深吸了一口气,哈哈大笑出来,又瞬间冷着脸说:“我没有必要解释。”

    我接受了这个事实——我的朋友,我生死之交的朋友……背叛了我。或许,从开始就不是。我的大脑从燥热逐渐冰冷,全身的神经就像是断了一样。我点点头,从工具铠中取出螺纹刀。随机我就发现了一个尴尬的事——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将它取下。就像我说的,我似乎从出生就带着它。

    他盯着我的脸,显然明白了这一点。“那好,我来帮你。”林敦将枪口下移,对准了我的左手肘关节处。

    我惊恐地向后退,但后面便是河流。泥沙在我脚边下陷,冷风吹过我的发隙。云层合拢,月光消逝,世界变得暗淡无色。

    “跳下去,往你右后方的那片褐色藤蔓丛里跳。”

    啊——什么?

    “砰!”

    几乎一瞬间,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右后方移。伴随着枪响,我的意识空白一片,掉进了褐绿色里。

    ……

    ……

    一个峡谷,我居然掉到了峡谷底!怎么会,那里不是就只有藤蔓吗?我努力想回想那个突如其来的声音,然而大脑却怠机了。我简单查看了我的东西,还好,没有损失什么……枪响了!该死,我中枪了。唉?怎么没有?现在我身上处处都有不同大小的伤痕,唯独没有枪眼。我必须得休息一会。

    四周的碎岩上都结了土痂,向上望只有漆黑。泥水顺着我的裤子向上爬,我才反应过来我正坐在水坑里。绷带已经裂开,伤口止不住地流脓,痛得快要麻木。我是不是感染了!(这是第一次见血脓)怎么会倒霉到这个地步啊……我刚好没有消杀剂。

    “嗞——嗞——”奇怪地声音从我的前方传来。我随手握住一块石头,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切开就没事了,”一只机械苍蝇忽然飞到了我的面前,用着嘈杂的电子音说。

    我立马撑住泥地想起来,手下一滑又坐了下去。难道它要把我切成两半,用它的翅膀?“不,我不想死,不想死在这!”我不想,我不能……我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泪水混合着鼻涕流了出来。

    “噢,你理解错了,我是让你切开脓包,就是那个鼓在你左大腿侧的大包。”它又发出模糊的声音,音质堪比工作间那台从废品回收站捡来大的收音机。它的躯体内传出齿轮声,从底部(屁股那)丢出了一些毛糙的叶片。

    我用小刀轻轻划过脓包,红黄相间的液体渗了出来。“你是什么东西?”(我转念一想应该问“你是谁?”,这样虽然不太礼貌,但我没法确定他是不是下一个林敦)

    “一个乐意帮助你的朋友,”它摇晃着翅膀。我皱起了眉头。朋友?呵呵。

    “好吧,一个友好的过路者,没有任何恶意。”一阵漫长的沉默后,它缓缓落到地上。

    “你可以叫我代冠者(Feason)。”我没有理会它的话语,低头用绷带包裹住了伤口。

    “用那些叶子,把它们磨出汁,浸润你的绷带。”我挑起一侧眉头,疑惑地看着它。“菽叶草,汁液有镇痛杀菌作用。”我仍只是看着它,紧盯它的一举一动。

    “……小爻,是吗?我知道,你担心我会害你,但你看,”它摇晃着翅膀,拍打身躯。“我没有办法取得你的手环,也没有理由整你。”……“我只是不想看到这片废土再吞噬了一个人。”

    它怎么会知道,难道它一直跟着我?当然,对它们这样无声地机器来说很容易做到。我捡起那些叶子,在水中揉成一团,将汁水挤在伤口处。“嗷嗷嗷!”那一瞬间仿佛数千只子弹蚁咬在我的左腿上,灼热的炙痛感穿过大脑。

    “抱歉,我没有说明副作用,”它补充一句。

    “……”

    “好吧……戴帽冠的某种生物。”我也没看见它戴着帽子一类的,“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我猜它不会轻易回答。

    “我跟踪了你。”它扑打翅膀,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额……所以,戴帽子的生物,你想要我的帽子吗?”我把帽子摘下来,指着帽檐问。

    它呵呵地笑了,但毕竟是电子合成音,我听到的就是一阵杂波,显得确实很别扭。“啊,你肯定听错我的名字了,是‘代冠者’。”我取出一些被压扁的苹果,随意咬了一口,想要缓解尴尬。

    “我记得,你不应该先前被我打坏了吗?”(说完后我才反应过来不能这么直白)

    一阵别扭的笑声又从金属球里传出,让我显得很不安。“噢——糟糕,我很抱歉,打坏了你的亲戚。”它们都长一个样子,自然而然地让我联想到机缘关系一类的。

    “哈哈,你可真是太好玩了。”它扑腾翅膀,从地上飞起,再一次笑了出来。“你说的是这个飞萤机吧?嗯,我可不是这台机器。”

    啊,什么和什么啊?我越来越觉得一头雾水了。

    “我和你一样,都是人类,只不过现在位于别的地方。而你眼前的这台机械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被我操控的侦察器,替代我观察这片废土上的人,废土上的正在发生的事。”

    我开始有点理解了。“也就是说你可以窥察几乎每个人?那可真是令人发指。”这不就是流氓会干的事吗……“但,为什么我每次碰见时都会播一些奇异的乐曲?”

    “你说音乐?说实话,在我每次黑入时都得忍受这些难听的老古董编曲,我也很想关闭它们,但我做不到。你还会见到的这些机子都是灾变之前的产物,我的技术可不能完全搞定它们。”

    哕,难吃死了,我咬到了发霉的地方,吐了出来。手肘处的疼痛感已经很轻微了,我尝试站起来。呕吐感也没有那么明显了,经过这次奇特的谈话后,我的身体前所未有的放松。

    “看来你好得差不多,可以行走了。”

    不,我还不想走。“你要去哪里?”

    “嗯,你应该去弄一件护甲,至少也是皮革。还有武器,没有这个你在废土上根本活不下来。地图,这个也必不可少。当然,你也应该找一些伙伴一起上路。”

    我已经有护甲了,这件工具铠尽管可能防不了霰弹枪的那种子弹,好歹为我挡了一斧头,还很实用。而武器,这种地方(峡谷)怎么会找得到,难不成要我再遇到一次掠夺者?至于朋友……我在辛城都交不到朋友,凭什么能在这片毫无怜悯、冷酷暴力的废土收获同行者?就连我在掠夺者手中帮助的、救下的奴隶都想劫掠我。投之以李,报之以桃?放屁吧。我想我不需要。

    “现在不应该找出路吗?那些东西可无法帮我出去。”

    “当然,我会……”它的电子音戛然而止,播放起了那恼人(虽说确实悠扬)的音乐,背离我飞走了。

    “哈?代冠者……你怎么了?”它说到一半就断线了,我还指望它带我出去。噢,没准它可以自识路,我跟着它就行了。依照我的工作经验,他/她应该被飞萤机自带的系统排斥出去了,我还很少见过这样的智能机械。(辛城的那些简直就是垃圾)

    ……

    峡谷外连接着一片桉树林,树木大都已经枯死,隐没的小道上遍布腐烂的败叶,天空泛着诡异的紫色。“禁止打猎,违者必罚。”树在分岔路的一个标示牌写到。这里比峡谷还黑,每走一步还得留意脚下,踩到毒虫就不好了。

    右边那条路的尽头像是有火光在闪,或许有人户。风似乎在这里禁止了,唯有草丛里的沙沙响个不停。“什么,”远处一个庞大的影子瞬间消失,和树木擦身而过,弄出刺耳的摩擦声。那是什么动物……我的嗓子一提。我往后走,想着换一条路,却找不到回去方向。脚印都消失了!胡乱走到一盏间闪的破灯下时,我抬头一看,一块五角岩石上赫然印着四道裂痕,每道目测宽五零米,长一米左右。我能感到我的肾上腺素在飚升,额头上汇聚了汗液。

    “呜——呜呜……”声音从一处长满藤蔓的地方传来,差点吓出我的魂魄。“呜……呜……呜……”藤蔓前留下了浅色的脚印,是人的——又不像人的。我用小刀割开了藤蔓,拨开荆棘,黝黑的深坑出现在眼前。那坑底有东西在扭动着身体,扒着土墙。它听到了我发出的声响,发出了更急促的呜呜声。我看不清楚,打开了照明功能。

    ……哕——人……人形……怪物!它皮肤上遍布了梅红的斑点,头顶光秃噜一片,只有几根搅在一起的长发。她的瞳孔是白色的,胸前是两个塌陷的肉瘤!双手上臂肌肉松弛下坠,本应长着指甲盖的地方结了暗红的血痂。浑身灰色,疤痕交错。她看到了我,呆滞地眨了眨眼,试图向我挥……手臂。应该是无数次地攀爬耗尽了她的力气,她挥了几下就从站着的碎石上摔下去。我呆看着,惊悚中没有任何动作。她趴在那里,望着我,眼神中充满了不是黄狗那样的凄惨。

    她是僵尸,这个念头在我心头猛然冒了出来。我没有想什么,迈开腿就要往回跑。“呜呜……呜呜……”我的大脑和耳旁回响起了酷似婴儿的啼哭声,原本空白的脑子晕晕乎乎。她是一个僵尸,没错——她是一个僵尸……但她在向我求救。她没准是友好的,不会发狂的那一种。当我的脑子冒出这一想法后,我的理智疯了般地在意识海乱窜。尽管这个念头值不起推敲,我决定还是试一试。

    “别动,不要叫,就站在那里,你听得懂对吗?”我关闭了手环,伏在洞口对着她小声说。她望了我一会,居然点了点头。我咽了口唾沫。

    这个土坑大约深四米左右,坑壁的泥土因为过于潮湿一直往下塌陷。我并没有绳子一类的,能使的只有绷带,可惜我只有半卷了。好吧,我希望我做得值得。我用小刀割下了身旁的一些树叶,抽出纤维,和绷带绑在一起。我站在洞口停了一下,随后扔了下去。“如果你上来后想啃了我的脑子,我的刀不会放过你!”

    ……

    她上来后就坐在那,冲我笑着,恐怖的笑容看得我直发毛。“我走了,”我转身便走。她看到后,站起来对我深深鞠躬。“唔……唔唔……”

    她不会说话,这是感谢吗?她不知从身上哪个地方掏出一块铁牌,递给了我。我小心地接了过来,随手丢进了包里,尽量避免接触到她的皮肤。她呆呆地看着我,将手指向了我右侧的一个方向,那里什么都看不到。唉,如果她不是这种外貌,我倒觉得她刚才的样子挺可爱的。我点了点头,她点头后就离开,消失在黑暗中。

    她指的那条路是条我未曾发现的活路,但通向哪里我不知道。我打开怀表看时间,才发觉现在才三点,而天已经开始亮了!怎么回事,外面的时间流逝让我感到很熟悉。

    “……喂?若有人能听到这条消息,希望你能到‘映月喷泉’这里。我的儿子,吃了那个该死庄园的苹果,现在病得很严重,虚弱得无法走路……重复消息,喂?我们原躲在庄园的旅社里,而掠夺者袭击了我们。他们打死了我的一个孩子。我们想到辛城里,但被粗暴地赶走。现在我们藏在加列小镇的仓库‘戈尔马斯’里,西弗出去搜寻救援了……重复消息。西弗出去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他们炸毁了通道口,我和我的孩子们被困在地下仓库里……如果你能碰到西弗,请快让他回来,我们撑不下去了……喂?”……

    手环自主启动,用立体投像的方式显示了这条刚接收的讯息。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可怕的平静,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仿佛断绝了所有希望。她机械地重复着消息,犹如一台只会执行命令的机器。我再也听不下去了,强制关闭了手环。虽然我仍对石屋的经历心有余悸,但我的良心告诉我,我必须得去。可是,那个小镇在哪呢?我连这片树林都走不出去。我爬到岩石上眺望四周,在有限的视野中我看到了成群的建筑物,刚好和这片森林隔着一片沼泽。她指的路是对的,是这片森林的唯一出路,我借着微光用了不到一小时就到了沼泽边。

    一到这里,我的手环又自主启动了,盖革计数器的表盘直接亮了起来。辐射?显示屏上显示为十二伦琴……这么大的辐射剂量!我必须迅速通过这里。

    少许土包露出水面,杂草交错扭曲,从这里延展到那里。粘稠的绿色泡泡接连生成和爆炸,黑色的骨架漂浮在沼泽里,空气中弥漫了一股臭鸡蛋味的瘴气。我的鼻子大致适应了这类的气味,勉强不会吐出来。水面上有什么在涌动,向我这里漂来。一只蛇鳄的尸体,整条身躯已经浮肿变形,腹部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我忍着臭味顺着裂口割开了它的肚皮,一具骸骨淌了出来,下半部分被腐蚀没了。在他/她的胸腔中,塞着一把手枪。我费力取了出来,放进了背包中。沼泽的右侧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石板台阶,爬满了青苔。小心通过石阶后,我来到了沼泽对面。

    “你怎么在这?”一台飞萤机忽然在我身后发出声音。

    我吓了一跳,急忙掏出小刀双手握着对着它:“代冠者?”

    “是我,你怎么会到这?我以为你还在峡谷中。”它扇着翅膀,往前移动。我收起小刀,跟着前进。

    “你怎么好意思说!就把我丢在那?”

    “噢,我很抱歉。我无法完全侵入中控,安保系统反应过来后会修改原有的频道,因此我就无法再次进入同一个飞萤机。就如你看到的,任何时候我都可能断线。”

    和我想的一样。“那么,现在这条路通向哪里?”两侧的山丘波浪般起伏,几所灰砖瓦兀然出现在我眼前。

    “加列镇,酒鬼的天堂。”它飞到一面电子屏幕前,链接了程序。“现在的加列镇因为处在坎特瑞利边缘,受到那场战争的影响较小,保存较完好。”黑屏上显示出了一幅不完整地图,各异的方块零散地分布,正中央像是一个硕大的水池。

    “那里离着有多远?我要去那里。”

    “不过两里,我认为你不会想去的。”

    “为什么?”

    它断开链接,飞到我的正上方,落在我的头顶上……这是把我的头发当巢穴了是吧。“那里曾是掠夺者的老窝,我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如果你要去那里寻找护甲等的,确实是很好的选择。”

    我把背包里的手枪取出,拿给它扫描:“这还能用吗?”

    “四方军工制造,KM-107。射速较快,精准度不高……只有五发子弹了?”

    我打开弹夹,确实只有五发。“我只能去那里。我没有地方可以歇息。”

    它沉默了一会,在我头上发出嗡嗡的电子声。“嗯,你如果要去小镇,可以先到动驱站,在招待厅内或许有你想要的东西。把我挪到你的手环旁——”它用翅膀拍打着我的额头。

    我端坐下来,把它放在一侧,有些重。它伸出一根细长的电缆,“接到有三角形的地方。”我找了一圈,在底部找到了一个银色的三角形凹口。“……等一会,我将动驱站的坐标传到你的手环上。”

    我一直在思考着那段音讯,愈来愈不知道正确与否,脑子也因受到太多创伤变得慢半拍。“动驱,那是什么?”我又听到了一个新名词。

    “额,动驱列车,你不知道?长条的钢铁‘怪兽’,应该是这样描述。”它回收电缆,飞到了空中。

    “和‘铁甲城’差不多吗?”

    “‘铁甲城’?……对,差不多。”它飞到了我身后,“听着,时间不多了,待会我又要被强制下线。废土确实冷酷,但你必须尝试去信任别人,独自一人无法存活下来。衷心祝愿你找到你想要的,不要沦陷在废——嗞——”

    嗯,这个什么“代冠者”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林敦带给我的痛苦记忆我必会一直铭记。在我刚想回应时,它又放起音乐,自顾自地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