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爻之书:坎特瑞利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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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废土

    *“外面的世界多么精彩!”*

    “你们简直就是畜生——”

    “呼——”,我挣扎地从潮湿的灌木丛中坐起,大喘着气,抓到了身旁的帽子,手臂则被枝条拉出了一道小伤口。是梦。

    不知为什么,城外的空气并没有我想得那么清新,还逊色于城内。

    我睁开眼,内心瞬间就被恐惧死死抓住,狂跳地仿佛就要裂开。黑暗,四周只有漆黑空旷、无边无际的虚无!我被黑暗裹挟着,呼吸的频率进一步加快,快要透不过气来。我逃出来时都没发现,黑得这么空旷!我想要高声尖叫。

    在我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我的大脑开始疯狂运转,身体止不住地发抖。这不能怪我,没被赶出来前,我在那间狭小的工作间内蜷缩起来很容易进入梦乡。就算黑一点,至少在睡前还有继电站走廊上微弱的光线与你相伴。

    冰冷的寒风伴随着潮湿的气流从我的衣隙间穿过,深入五脏六腑。空气中夹杂了厚重的灰尘,在我的眼睫毛上迅速积攒了一层。我能依稀听见虫鸣,在枯朽的树木咯吱的摩擦声和远处的流水声中此起彼伏……雷鸣过后,世界瞬间变得宁静。那些声音都不在了——发电机嗡嗡的轰鸣声,电火花闪烁其间的尖鸣声,不时回荡在走廊的脚步声……该死,这里除了我根本就不会有其他人。我从没有如此想念这些。我能感到脚下湿软的泥土混合着砂砾,不再是平实光滑的瓷砖;就连我的小木桌,也成了横亘在眼前的巨大树桩。远远望去,看不到任何路。

    一种从未察觉过的恐惧突然在我心中产生,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瘫在了地上,额头上的细汗不断冒出汇集成数颗硕大的汗珠。我的思绪渐渐上漂,从地面无限向上延伸,直抵云层下。乌黑的积云一片片地连在一起,阳光艰难地挤了出来,可怜地展示着它的存在。假若无重力地上漂,我绝对会被那些云给吞没得一干二净。这空旷且恐怖的景象弄得我的小腹一阵阵的绞痛,我急忙收回了思绪,紧闭双眼。

    不适的感觉缓缓消失,几乎麻痹的感官恢复过来。我开始重新观察身边的环境。这是一处较平旷的地方,地表上有许多的藤蔓状的树枝交错盘横,枯黑的地刺矗立在四面八方。走远一点,通过灰雾,我能看到远方的山丘有高有低,连绵不断。活物几乎见不到,能看到且触摸到的无非就是一些枯死的树木。

    很明显那点食物是不够的,我必须寻找其他任何可以充饥的东西。我艰难地站起,整理好包袱,沿着一条依稀可见的路径搜索。闪电如火舌般从天空贯穿下来,瞬间就点燃了岩石旁的枯木。我走过去拾取了一根较大的枝条接火,用来照明。绕过那颗巨木,各种纷杂的声音越来越小,道路逐渐变得越来越宽,视野突然变得开阔。哦太棒了,是一块甘蔗地,约莫有一条街折叠后那么大。我从书包侧抽出小刀(小刀?),钻进了茂密的杂草里,尝试割下几根,并砍成几段。甘蔗在冷风狂烈地吹拂下摆动,刚才的火焰窜的越来越高。

    【“救命……救命……”“是谁都可以,救救我——”】

    什么?声源在东南方,是女声。现在包里已经有三十来段甘蔗,再多也带不走。我拿起插在土里的火把,想也没想就向东南方快步走去。

    【“它们就在外面,我被它们包围了…”“木门坚持不了多久——它们竟然想撞开它!”……】

    我加快脚步,向山坡顶走去。散乱在旁的杂草变得稀疏,坡度陡然增加。

    【“求你了……我需要帮助……”】

    一座石屋。形状各异的石块在屋顶上排列开,一些缝隙中杂草正在疯长。砂岩一层层地类堆起来,棕灰的泥浆结成一大块。两块门板裂成了五块,稀稀散散地分布着一些血迹,还有几条硕大的不明动物尸体堵在门前。我小心地踏过了尸体,用石头砸开了破碎的木门,再用木条费力地移走了尸体。真恶心。

    灰尘扑面而来,没有人居住。我拿着火把循着信号源摸索去,找到了一个留声机:

    【“……感谢上天,它们离开了……我可以出……”】

    ……(电池供电不足,即将关闭)

    【“该死,门被堵住了。看来要找一些吃的去了……”】

    一具骸骨平躺在墙角里,指骨里夹着一块黝黑的东西。我顿感肚子里翻江倒海,这真是比我想象中的恶心恐怖。那个东西应该是面包之类的,可惜没有水源。四周都是完全封闭的石墙,只有头顶上开着了小窗。我俯身准备关闭留声机,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后脑勺似乎被什么狠狠地砸了一下。全身地知觉渐渐消失,我侧倒在了地板上。迷糊间,我看到了一个蒙面的女人丢下钢管,向我走来。

    她检查了我包里的物品,不时侧脸看我。我看不清她的模样,但知道我非常倒霉。眼皮太重了,我没有力气维持睁眼,无力地晕了过去。

    “抱歉,很不幸你到了这里……”

    ……

    “轰——”

    ……

    “轰——”

    剧烈的雷声惊醒了我。我撑着地板坐起,整个脑袋嗡嗡作响,鲜血混合着汗液从我的头皮一直流到了脚边,身体几乎虚脱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打开藏在衣领内的怀表,指针指到了下午五点。双肩包摆在我正前方,我尝试翻找出绷带。

    就只有一卷了!除了两瓶水和一块压缩饼干外,其他东西都不见了,连那大捆甘蔗也都没了。那个女的劫了我的东西!现在是真的身无分文。我扯出一小条绷带简单包住了头部,用钢管拄着勉强站起。现在该怎么办?这点食物水源顶多撑三天,我得翻过山顶去山脚下看看有没有可吃的(我是蠢到没想到那片甘蔗地)。我翻找了一遍小屋——什么都没有。把留声机放进包后,我走出了屋子。

    天空忽明忽暗,阳光总算有些许照到了地上。我沿着山脉艰难地向上爬,越过了山顶。火焰侵蚀了这里,到处都是黑末。一块凹槽状的岩石静静地立在枯木下,似乎在注视着远方。我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想休息一下。我真不知道是不是惹了上天,那块巨石在我坐上时就像是没了束缚般摇晃着滚了下去,连带我也一起滚了下去。万幸下面是连片的灌木丛,精准地接住了我。这样来两次,脑震荡应该是离我不远了。

    山脚下有个庄园,好像栽种着果树。屋舍连在一起,环绕果园形成了一条弯曲的长线。那些房子应是很长一段时间没人住,蛛网横挂在屋子间阻塞了通道,木牌在上面摇晃,不时掉下来几片砖瓦在地上破碎开来。桉树撞破砖瓦,野蛮地霸占了房顶。

    为防万一,我将小刀用布包扯出的线绑在捡的一根木条上,制成了简易长矛(不知为什么做得很得心应手)。连接门槛和地面的台阶深深地嵌入了泥土里,可见曾被什么重物压过。我从侧门进到了一栋二层旅馆中,找寻人的踪迹。

    前台布满裂隙,虫子进进出出,玻璃桌上一揩就是一把灰尘。侧门旁有一台贩卖机,通过上面的生锈程度结合我主修的专业知识来看,这个庄园废弃不止十几年了。里面有番茄味薯片,纯净水,软面包,还有……额……一些可乐?我尝试用钢管猛击橱窗,这个玻璃却震得我直手疼。它有一个控制箱,挂着一个生锈发胀的铁锁,和贩卖机精美的制作工艺格格不入。假若我有工具,打开它应该不难。

    来到二层,一条走廊笔直地通到了底,两侧秩序地排布了数个旅房。201、203、205……刚好十二个。这些旅房都紧闭着门,门缝间还会流出一些奇怪的液体。一一尝试进入后,只有211能打开。屋内有一张吊床和一个桌台,遍地都是散乱的工具、零件,和我的工作间如出一辙。我找到了一些常用工具,以及一个手电。这太棒了。出乎意料的是,墙上还挂着一件工具铠。我进门时竟然没发现!可惜的是,没有找到什么食物。不过,这些工具足够我搞定楼下的那台贩卖机。

    我回到一层,用单钩花费两分钟打开了控制箱。轻轻对着玻璃和框体间的缝隙一翘,橱窗应声打开。哈,个把星期不用愁了。我将它们一股脑地塞到了包里,套上工具铠,没想到还挺合身。

    另外四栋房子里,我只找到了一些药水,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哦,还有一颗水晶,看着倒是挺值钱的,没准遇到商贩可以卖得一笔可观的收入,除这些外都是一堆破败的垃圾。那大块果园用木栅栏围了起来,正门的木框上醒目地写着两行字:

    斯卡夫罗萍果庄园欢迎您

    【内设监控探头,请勿未经得允许随意采摘】

    这里看来是围绕这座果园建设。我打开手电向内小心地走去,希望可以收货一些苹果。

    荒草占据了这里大部分土地,完好的果树少得可怜。一路上我或多或少都会看见火焰灼烧过的痕迹,唯独这里没有。黑色的水流从黑色的板结层处噗噗冒出,黑色的泡泡爆开四溅出黑色的泥浆。那些掉落下来嵌在土里的苹果腐化为灰黑的泥团,还略微带点黄绿色,蠕虫钻来钻去,变得和苹果核一样黑。一些禽兽尸体堆垛在河流旁,苍白的骸骨交错穿插在内部,腐肉上的苍蝇团像是在为盛宴狂欢。啊,臭气熏得我快要吐了。

    幸好为数不多的几颗果树上还结了十多个看着新鲜的苹果,我摘了一个尝后还不错就都取了(太抱歉了斯卡夫罗先生/夫人,嗨嗨)。

    “嘶——”“嘶——”“嘶~”

    一股揪心的紧张感突然遍布我全身,肾上腺素在疯狂分泌。蛇?这里有蛇——?蛇!

    我简直都不知道如何形容我转过头看到的这个东西了。我还记得在城内我曾看过的《古爬行生物百传》上这样描述鳄:”鳄鱼,两亿多年前与恐龙同时代的最古老爬行动物……它的口腔顶壁上有一块骨质的腭,把鼻腔和口腔隔开,它的牙齿只生在上下颌的齿槽内……”这样描述蛇:“体细长,分为头、躯干和尾三部分,无四肢,周身披鳞,头部形状各异,鼻孔位于吻侧……”

    那我现在看到的这是什么鬼!扁平的尖腭,张开嘴时锋利的牙齿成锯齿状一层层地排列直至咽部,四颗钉子般的长牙呈十字状对称排布,细长的身躯包裹着一层椭圆状的鳞片,六条短粗的腿支撑着躯干。蛇鳄,这个名字挺好。

    我现在可算知道石屋里的那个可怜人遇到的是什么了。

    它们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似乎是早就蹲守在这里。我慌忙用手电照射它们的眼睛,疯狂地向破屋跑去。疏松的泥土极大地拖慢了我的脚步,它们大张着那张令人毛骨悚然的嘴向我爬来。我的前方有两条在静静地匍匐着,导致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它们突然一个迸跃直接撞倒了我,砸出了一个泥坑,我背后的长矛应声碎裂。

    啊,痛死了——

    我感到肋骨像是断了几根。我翻身从背后拔出那根碎矛,对着我身上的一条蛇鳄奋力刺去,居然将它掀开了。另一只没有扑到我的蛇鳄还想再一次扑过来,我急忙强撑着疼痛站起来,小跑到了那栋旅馆里,重重地砸上了门。我依靠着贩卖机顺势将其拽倒,而后倒在了潮湿的地板上,大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木门被撞得隆隆作响,产生的剧烈震动掀飞了许多尘土。我惊恐地用双手撑着向后挪,脑海中不断闪出石屋内那具骸骨的画面。我和他/她就处在一个境地!难道我也要终结在这里?不,这里不封闭,还有其他出口……那扇侧门!我想再一次撑着身体站起来,但短短一天内三次的挫伤让我全身不听使唤。

    爬过去。

    手电在争斗中丢失,我无奈只能启动沃特手环开启照明功能,本想省一些电找机会发消息出去,看来是不行了。越过门槛,我身体瘫软地翻滚到了地上。还好这里没有蛇鳄——擦,它们成群地冲了过来。

    嗷——真的太痛了啊!

    “往这里走,轻一点。”一个人影蹲下身来,将我的左手环绕到他的胸前,用手环的灯光照明。他起身将我拉起,向树林里慢慢走去。

    我以为以这种速度很快就会被追上,却根本没有看到一只。迷糊中,我们穿过小片树林,沿着一条河流行走,来到一块荒地后停下。他不知用什么方法就地生了火,将我放到了火堆旁,拿出两个瓶子给我后坐到了另一侧。

    “水,”他盯着我说,好像在证明没毒似的。我打开一瓶狂饮起来,边呛边喝。

    缓了一阵后,我知道我应该礼貌地和他说明我的身份,但我仍处于一种恐惧与轻松交替的心境中——我就没想过还有人会在这。

    “你如何称呼,在这里干什么。”他从挎着得布袋里取出一个烟灰缸,反复擦拭。

    “小爻,迷路走到这里的。”

    “嗯,你是来自辛城是吧?”他盯着我的手环说。

    “是的。”

    “我想想,你准是被他们驱逐出来的。对吧?”

    “……”那可真是糟糕的经历啊。

    “哎,”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我叫林敦,一个从事收受倒卖小玩物的小商贩,也做一些黄面包。”

    他用木棍戳戳火堆,“我和我的妻子以及两个女儿原本在辛城内开了一个面包坊,生意还算不错,勉强可以维持度日。但因为和一个顾客发生争执,他就砸了我的店,把我打进诊所……”

    “这个店是我贷款开的,废了自然我的收入也没了,无法偿还贷款……”

    “他们不断骚扰我的妻女,逼着我还钱……”

    “……还?拿什么还?呵呵……”他一边自顾自地抱怨一边瞅瞅我,好像在向故友诉说。

    我简单地和他说明了技修工这个身份,大致讲述了我被驱逐的前应后果。我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他也附和了一声,都在为彼此感叹。说实话,经历此次一遭,我不免内心有许多感触。同是沦落之人,恰于此时相识,我似乎真和他是故友。

    “感谢你的帮助,不然我可能真要被蛇鳄吞了……”

    “蛇鳄?哦,你在说‘锯齿鳄’,他们数量确实太多了。”

    锯齿鳄?名如其鳄。

    “你打算去哪里?外面可不是一般的危险。”

    “不知道,我是第一次出来。”

    他若有所思地将烟灰缸收回,继续捣弄着火堆。

    “不如和我一起去十冠塔,我在那边重新开了一个买玩物的小摊,你可以帮我哟呵。”

    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一个被驱逐之人还能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

    这条河流看不到源头,似乎在无尽延伸。水流并不湍急,水质则是一言难尽——我见过的最脏的马桶水都没这么脏。我们在一个枯死的榕树处转弯走过了一条大桥,来到了另一边。这里连一个路牌都没有,还好现在有林敦引路。不远处传来一阵车轮声,还有几声声嘶力竭的叫喊。

    “商队,前面来了一伙商队,我们可以去换一些食物。”林敦指着前面对我说。

    哦,那太棒了,“但我没钱”。

    他没有回答,径直领我迎着商队走去。

    逐渐靠近时,我看清了他们的面容。骑马的两个,一个秃头,一个蒙着布看不清,胸前都挂着——手枪!后面跟着三个,两个背着长棍,另一个应该是背了把铁锹。总共三男两女,还有三匹马,最健硕的一只正在卖力地拉着货车。

    “你们好,朋友。”林敦伸出右手想要和秃头握手。秃头没有回话,只是和他握手,看了我几眼。

    “我想要一些‘刺球’,还剩多少。”

    “长尾貉,只有五块。”

    “都要了。”林敦从挎包里取出十多枚坎特币,给了秃头。

    秃头又看了我几眼,收了钱币后让持铁锹的拿下货车上的一个血淋淋的布袋,丢给了我。

    林敦凑近秃头,小声问:“现在行情中‘入场票’一张可以卖到多少?”他又取出一枚坎特币递给了秃头。后者呆了一会,偏头朝我全身打量了一遍,在看到我从袖管中露出的手环时停住了目光。

    “‘鱼眼’的市场里最低起价二千枚坎特币。”秃头似笑非笑地回答。

    “你可是捡到宝了。”蒙面女将马拉近插话说。我一时感觉她在布后面笑。

    “噢,那确实很好。”林敦脸部抽搐似地回应,挥手示意我先走。

    我扛着肉袋刚走几步后,林敦就追了上来。“回前面我们生火的地方,快点。”他拉着我朝来时的路一路小跑。

    “怎么了,为什么要往回走——跑?”回到火堆旁,我将肉块拿出在小水洼旁清洗。他像是没有听见我说的,四处张望,不时来回徘徊。

    我本想靠近讲得大声点,一个阴影忽然从树叶的阴影中飞到了我面前,和我的鼻尖距离不过一个拳头大小。

    “什么东西!”那是一个头样大的金属球,无声地扑朔着翅膀漂浮在空中。

    我本能地跳开,随手抄起拱火棒朝那个鬼东西砸去。它的翅膀停止了煽动,坠落到地上裂成了两半,弹出了许多铁片。林敦听到声后跑了过来,瞥了我一眼,蹲下筛检那堆零件。“它是什么鬼东西?”

    “我们叫它‘苍蝇’,”他挑出了一块蜂鸣器,“哈,这可是个好东西,值不少,看来你还是懂得进攻的。”

    真是什么奇葩物种都有,这还是个机械物种。

    管它遇到什么,先填饱肚子再说。我回到水池旁,将一块肉穿在树枝上,放在火堆上靠。肥油滋滋作响,混合着马蹄声,令人心情舒畅。马蹄……有马蹄声?

    “糟糕,他们向这边赶来了。”林敦突然慌张地说,踢散了火堆,将冒着火星的木条丢到水池里。他将那块蜂鸣器小心地放进包里,指示我向树林里走。“那群土匪,来抢我的宝贝了。”

    我们熟练地向密林里跑去,骑马的两个后面紧追着,还真不好甩掉。听着马蹄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近,我的心又开始狂跳起来。不是好好的商队吗,干土匪的生意?要是被抓到,恐怕我的心肝一类的可保不齐被刨出来卖了。灌木丛越来越密集,荆棘在我两腿侧留下的条痕咯咯作疼。原本偌大的森林算是好躲,可阳光却好巧不巧照亮了这里。那些树的叶子从下往上一层比一层稀疏,树冠处直接就是光秃秃一层,根本无法遮挡。

    “那里有一处山涧,我们去那。”

    他拨开一旁交错的树枝,向左侧跑去。他们越靠越近,我都能听到他们经过灌木丛时的声响。越是在这种时候,人的思维会无比的清晰,我不禁思考到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是如此的频繁,多的仿佛是巧合。来不及多想,我身体本能地左拐,来到了一个山洞里。

    “安静,这里毒物很多,等一会他们找不到就会离开。”

    毒物很多?蛇鳄肯定算一个。阳光已经充斥了这片森林,我却看不到一点生机。

    “他们在哪里?”……这是秃头的声音。

    “没有发现,脚印太浅。”……

    “该死,那个婊子可值一大笔钱!”……“走,那些东西就要来这里找吃的了,晚一些再来,反正他们也走不出去!”……

    声音逐渐变小,又回到了万物寂静的时刻。

    “他们说走不出去是什么意思?”

    林敦冷笑一下,“他们这种冒充商队的土匪,有多少脑子可用?”他出了洞穴,往原先的路走去。

    “你明知道他们是土匪,为什么还去和他们交易?”

    “那当然是我可以——可以获得我想要的东西。”

    好吧,不错的理由。

    同样的灌木丛,同样的路,同样的火堆,我们回到了营地。终于可以吃上一块肉了,我迫不及待地拿出包里那几块半熟的肉放上火堆烤制。

    “所以,他们看上了你的烟灰缸吗?”我不相信他们会看上我的外貌——我可不觉得这很值得骄傲。

    “烟灰缸……没那么简单,他们看上的是我们两个全部财物。”林敦拿起一串肉撕咬起,补充了一句:“一群土匪,比起你的小命,更喜欢你身上那些可以听见钱响的东西。”

    我怎么就感觉不是呢,难不成真要我的人?嘿嘿……(把我当傻子看可好)

    “哎,土匪算什么呢!那些追债的畜生们,要是可以,我真想剁碎他们!”他又一次沉沉地叹了口气,呆看着上窜的小火苗。“我的两个女儿现在还在城里,没有钱还债我无法将她们接到十冠城。”

    “嗯,你怎么不去九庭?”

    “九庭……去那个地方没什么用。”

    那个——“地方”?我一时没听懂他的话。

    “如果我的店还开的,我想我可以请你吃上一大块奶黄油面包。”

    “嗨,没准我还去过你那呢。在什么位置?”

    “位置……我不清楚,那个小街道没有名字。”

    嗯?没有名字的街道,城备局不是最爱起名字和管理这些小地方吗?

    “目前我只有多找一些史前的玩意去倒卖,但找到的许多要么破损严重,要么卖不出去。要是能找到像你手环那样的高科技产品,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途径。”……“只可惜这几乎做不到。”

    “嗯……我的手环。”这个什么卡特手环在我有注意到时似乎就存在了,而我只知道它能照明。没准其它功能损坏了,或许也只有这个作用(通讯功能没试过)。卡文迪还说“重要”,我看不如一根烧火棍。

    “你看一下,我的这个是不是还值钱……”

    “你的?——噢……噢!从表面保存情况来看,应该品色很不错。”

    “我想既然这个对我没用,我可以把它——”阳光突然扫过我前方,又一伙人在朝我们这边来。“那伙人是谁?”

    林敦转过头去,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僵。“掠夺者。”

    掠夺者?听起来像新式土匪。

    “我们遇到麻烦了。”我能感觉到他的全身在颤抖,仍强装冷静。“要找个时机逃跑。”

    他低头看到我的手环时突然若有所思地抬头,“我有一个办法——我会和他们假装说‘你看,朋友们,我不想死。我有钱存在辛城,这些小玩意也值一大笔,我可以带你们去辛城取钱。’……之后我们再找个机会跑了。”

    不愧是个常年游走于废土上的商人,脑子比我灵活多了。

    ……

    “哎呀,看看,这是谁啊——一条肮脏的小野狗和一只流浪的小野猫!”一个两眼眯成缝的高大个大笑着捅捅身旁的小矮子。

    “卧槽……你们瞧她——她甚至都洗过澡!”小矮子甩着手中的铁链说道。“她能卖上一个好价钱呢!”

    把什么卖个好价钱?卖给谁啊?

    “哈,我们是那些蠢蛋贩子吗?把他们俩的肝啊,心脏挖出来,卖给那些大富商们尝鲜不是更好吗?”

    他们四个一阵哄笑,“开个玩笑,你不会介意吧?”

    “噢,朋友们,先别这样。”林敦满脸堆笑着打断高个,后者转头正为他的插嘴而怒容满面。

    林敦示意我留在原地,自己走过去和他们交谈。高大个脸上由愤怒变为了疑惑,再到欣喜,一脸阴笑着向我这边吹了个口哨。真是精彩。

    “怎么处理他们?”另一个背着木锤的胖子问。

    “带他们走。”高大个大声说,其余三个明显不解,也还是照做了。看起来他是头头。

    我们的手被戴上镣铐,十指变得很僵硬。一个散发女的举着一节短粗的东西,是用木头和铁做的,有两根管子。如果我前面见过的是地道的小手枪,那这个应该就是插图上的双管猎枪了。(不用觉得奇怪,警卫部的从没用过这东西)

    我没有被塞住嘴,林敦很不幸地被塞了一个白中泛黄的破布。他警告我不要尝试和他以及旁边这些蛮人讲话,如果交谈太多可能会被割掉舌头。我很想了解他们是怎么成为这幅样子的——披在身上制成护甲的蛇鳄皮看着就肮脏,仔细看去,高大个左侧大半身都被火烧伤,肯定很疼,还有那个瞎了半边眼的猎枪女,短发尽数暴露了她脸颊和脖子处锯齿状的伤疤。但很明显,她不会笑,我不指望她回答我。

    “那些东西真是蠢透了,”腰间挂着铁链的小矮子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抱怨道。

    “你要是高一点,再会游泳,不就可以在水中超过它们,爬到岸上树顶嘲讽它们一番了吗?”胖子狡黠地笑了笑,提出了建设性的意见。

    “游个毛的泳。”从他的个子来看,我猜他大概很讨厌到水边。

    “你们俩就不能安静下吗?”领头的转回头来,“别抱怨了,谢特。过沼泽地后,我让你好好地爽爽怎么样?”他突然冲我淫笑。

    我将头别向一边,他们三在那里哈哈大笑。

    领头的叫爆蛋(真是好名字),背着一把斧头,右手的大拇指旁还长了一个小指,带铁刺的鞋子每走一步都深深地扎在土里。他看出了我对他们身份的不解,直白地笑着告诉我只是为了钱。

    我不想参与到他们恶心的对话中,不时侧眼想和林敦交流。不知为什么,他一直在回避我。我能隐隐听到前方有水声,不是那种自由的流水,更像陷在了泥沼里。嗯,还有模糊的音乐声……音乐,这里怎么会有音乐?它不是那种轻快的,或没有典雅庄严的感觉,亦显得很呆板。反正显得很违和。

    声音断断续续,随着沉闷的响声戛然而止。

    “看来你的宝贝们把苍蝇吃了。”爆蛋笑着对谢特说。

    谢特小跑到了河流旁,掂着脚步观望,回头望望我们:“妈的,我们就应该从这里干它们一发。”说着,一条蛇鳄突然从水中探出头来,直接蹦向了他。

    “操!”谢特吓得往后跳了很远,立即掏出别再裤裆里的手枪对蛇鳄开枪。锵的三声,三发子弹直接贯穿了它的背部。那只蛇鳄发出了一声好似哀叫的嘶吼声,迅速后退没入了水里。

    谢特紧接着往水里打了五发,上前想拿铁链套住它。爆蛋粗犷的声音喝止了他:“够了,节省弹药,也就你那个还能正常使用。”

    “干他娘的,我最狠它们偷摸地耍花招了。它他鸟的只是个六脚怪物!还想蠢狗一样跟着埋伏。”

    他如此悦耳的脏话听得我耳朵真是痒痒。但没什么,我已经把他如何使用手枪的过程记在脑海里了。

    与此同时,我突然想起在旅馆的经历,后背突感一阵发凉。“这群蠢货,”林敦压着声音咕哝着,“这会的声音周围所有锯齿鳄都知道他们猎物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