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猎手
酒色觥筹灯火下,獠牙通透阴翳中。
夏夜喧嚣,灯火连天,上到楼阁高台,下到街边摊贩,到处灯火通明,各色行人往来络绎,歌舞升平中,一派盛世景象。
一座高大富丽的榭阁中,一个身着锦袍,戴着玉扳指的中年人,搂着两个妖冶的女人,开怀畅饮。
不远的阴暗阁楼里,一个身影藏在阴翳中。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那个反光的箭簇。
弓弦被拉动的声音响起,反光的箭簇,对准了对面的榭阁。
“啪。”
“啊!”
尖叫声,划破这歌舞升平的夜,喧嚣的夜空,终于染上属于夜的黑暗。
第二天,朝廷命官被暗杀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然而皇城司却未见动作,皇帝对此也只是轻描淡写,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这下,朝野上下,都陷入的白色恐慌。
“御史台大人,这件事,你怎么看?”御史府中,舞千娇坐在刘儒对面喝着茶,桌子上放着一个箭矢,正是昨夜杀人的凶器。
“坐家里看呗,还能咋看?”刘儒拿起箭矢,笑着说。
“……”
“欧阳祲不在,这件事就不要再查了。”刘儒放下箭矢,喝了口茶。
“为什么?”舞千娇蹙起眉。
“因为你们引以为傲的暗杀术,在这个人面前不值一提。”刘儒看着那只箭矢。
次日,京城下起了雨。
京城的雨,不像江南的雨那么温柔细密。京城的雨,是一种豪放的,要下就下的痛痛快快的大雨,把房顶上的瓦片都敲的乱颤,把青石板的街道磨的圆润光滑,把流浪狗吓的躲在屋檐下呜咽,小心的舔舐潮湿的皮毛。
一个青丝及腰,一袭素裙的高挑美人站在酒肆内,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试着去接雨滴。
她的睫毛很长,似在掩饰眼神中淡淡的伤,柳眉微蹙,凝着化不开的悲哀。
她坐下,拿起桌上的酒,动作很生硬的喝了一口,随即恬淡的脸上激起酡红,她用手捂住嘴,轻咳了两声,便把酒杯推的远远的,不再动喝酒的念头。
她又把含伤的目光投向窗外的雨。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小了,她撑起一把油纸伞,背上一把长长的弓,走进了雨幕中。
是夜,雨依旧没停。
一个双目缠着绷带的男人坐在亭子里,斜倚在栏杆上,将双目朝向雨幕。
“呼。”深呼吸的声音,在不远处的柳荫下响起,又消失在雨幕中。
弓弦,被渐渐拉开。
青丝及腰的少女,将弯弓拉满,颤抖的箭簇,对准了男人的脑袋。
少女松开了手。
男人依旧在看雨。
她瞪大了眼睛。
她把箭射出去了,确确实实的射出去了,她从来没有射偏过。
她又搭上一只箭,对准了男人的脑袋。
她的柳眉,微微蹙起。
箭簇颤抖着,渴望贯穿咽喉。
她又松开了手,一只箭矢确确实实的划破雨幕,带着死神的獠牙向男人扑去。
男人,依旧在看雨。
但是这回,她看清了。
那只箭矢,在靠近他的一瞬间,突然从中间变成两半,掉在地上。
那个看雨的男人,名叫李奕霄,侠号亡目,云上天排名第三,被誉为天下第一快剑,前几日刚从南方回到京城。
她知道,今天,她没有杀他的机会了。
她撑起那柄油纸伞,走进雨幕。
次日清晨,大相国寺。
一个素裙的长发女子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闭着双眼,似在祷告。
“女施主,这样就能减轻杀孽带给你的痛苦吗?”身后,身着袈裟的方丈走了进来。
“我从未祈求原谅。”她睁开双眼,双眸带伤。
方丈看着她把三柱香插进香炉。
“阿弥陀佛。”
她对着方丈双手合十,弯腰施礼,走了出去。
方丈看着她渐行渐远。
一袭白裙,不染凡尘。
“老李,你回来京城,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城中,一家酒馆内,刘儒穿一袭青袍,与粗布黑衫的亡目对饮。
“我只是回来述职而已,马上还要去江南。”李奕霄饮下一壶。
“燕翎青他们,近日可好?”刘儒看着台上一个抚琴的素裙少女。
“能有什么事?”李奕霄看不到,但听到了悠扬的琴声。
“我听说吴双,欧阳祲,张守纪,这些顶尖高手,近日都去了那里,还有一个从漠北来的杀人狂小女孩,我怕出什么变故。”刘儒晃着杯中酒。
“这世道,再乱又能如何?”李奕霄把剑放在桌上。
台上,一曲弹罢,四座皆惊,少女起身鞠躬,四下掌声雷动。
“大人,小女,敬你一杯。”少女来到李奕霄身前,为他斟了一杯酒。
李奕霄端起酒,一饮而尽。
少女鞠躬,退下了。
李奕霄坐下,吐掉了那口酒。
“你这是做甚?”刘儒皱眉。
“女子如鸩,愈美愈毒。”李奕霄摸了摸眼睛上的绷带,他知道,刚刚敬酒的是个美女。
“她就是时芊吗?”刘儒回味着刚才的乐曲,想起那枚没入咽喉的箭簇。
“她是个猎手。”李奕霄回味着刚才的乐曲,想起那天亭子里,被他斩落的箭矢。
“李奕霄不是我能对付的对手。”阴翳的阁楼中,时芊坐着,双目闪动,似老练的猎手。
“猎手时芊,也会说出这种话吗?”她的对面,是一个黑布蒙面的人。
“我从未失手,但这个男人已经让我失手两次了。”时芊开口,语气淡漠。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看你只是不想替我们杀人吧?”那人语气不善。
“那你大可以自己去和亡目比划比划。”时芊挑眉,但双目依旧平静如水。
“既然这样,就没必要留你了。”那人眸中凶光闪过,反手掏出匕首,直向时芊胸口袭来。
他手中的匕首,在抵达时芊的胸口前,就变成了两半。
他瞪大了眼睛,然后一口血喷出,倒在地上。
“这下总算抓到女真人在京城的老窝了。”李奕霄出现在阴影中,从那人身上掏出令牌。
时芊垂下眸子,起身向外走去。
“其实你可以杀我的。”李奕霄对着她的背影说道。
那两只箭,若不是在雨天射出,他已经死了。而那口酒,里面藏着纸条,而不是无色无味的剧毒。
“我是猎人,我只猎禽兽,不杀人。”她回眸,勾起一抹笑。
李奕霄看不到这抹笑,但他知道她很美,定是一笑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