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逍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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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渔夫

    风浪一时起,孤帆万里晴。

    江南多河流,若想从江南北上就要,渡过一条浩荡的大河——长江。

    这条河不知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奔流了多久,她仁慈,便鱼米不尽,滋润万物;她发怒,便菏泽千里,生灵涂炭。人们都仰仗她的慈悲安居乐业,渔夫享受她的馈赠,农民感恩她的无私,她为土地带来生机。

    距京城最近的渡口上,江波万里,晴空朗朗,百舸争流,江面上被白帆遮的严严实实,船头把水面划的七零八落,影子随着波纹荡漾着。

    “这家伙,船来船往的,把我鱼都吓跑了。”江边,一个皮肤黝黑,身姿挺拔的年轻人站在一艘小舟上,手里抓着渔网。

    “小金,你不打鱼愣着干嘛呢?你今天不想吃饭了?赶紧干活!”渡口边上的一家酒馆内,一个满脸横肉的粗壮大汉对着年轻人吼道,唾沫横飞。

    “晓得了,老板你等下撒,急撒子哦。”年轻人开腔,一口四川话。

    说罢,他开始收网。那巨大的渔网,又沉在水里,少说也有几百斤,他竟然徒手就往上拉,手臂上的青筋条条爆起,在那黝黑的皮肤下虬动着,显示着力量。

    “呼。”年轻人呼出一口粗气,用汗津津的手臂擦了一下额头,只是把额头的汗涂抹均匀而已,太阳一照,仍是亮晶晶的。

    年轻人就这样一网一网的打渔,直到太阳升到头顶上,把整个水面映成光亮的一片,年轻人才把船靠了岸,把船上的鱼给了酒肆的老板,讨了一壶酒,坐在柳荫下,看着水鸟的翅尖划破水面。

    他咧开嘴笑了,两排白牙在黝黑的脸上格外明媚。

    他把头靠着柳树上,枕着胳膊,任微风抚过他的面颊,吹动他的短发,他嘴角带着微笑,似乎很享受这午后的小憩。

    那天,江水滔天,泽国千里,两岸哀鸿遍野,房屋,农田,甚至是生命,江水所过之处,尽是人间地狱。

    乌云裹挟着雷电咆哮,黑压压的天空让长江翻滚着惊涛骇浪,享受她馈赠的人们,第一次感受到她的怒火。

    道士登坛做法,挥舞了几下桃木剑,烧了一叠黄纸,神叨叨的念念有词,说道河神发怒,要祭献妙龄少女来平息河神的愤怒。

    村里的人,把目光投向无父无母的两兄妹。

    “小金啊,这都是为了大家。”

    “道长的话你也听见了,没办法的事。”

    “你妹妹只是去见河神了,没事的啊。”

    那些丑恶的自私面庞,在兄妹俩的目光中化成恶鬼,面目狰狞,一张张血盆大口,说来说去只有“吃人”两个字。

    “哥哥,救我!”

    少女的哀鸣,被长江的咆哮吞没,少年跪在江边,他恨这长江,她吞噬了他的父母,现在又吞噬了他的妹妹。

    他更恨身后这些吃人的鬼。

    少女用自己的生命,为这村庄降下诅咒,终有一天,真正的恶鬼会从十八层地狱出来,让这里变成真正的人间炼狱。

    少年纵身跃入江水。

    他乘风而下,征服了惊涛骇浪,来到江水的尽头,他见到了一个男人,一个优雅温柔的男人。

    “小家伙,你叫什么?”

    “金乘风。”

    “你恨他们吗?”

    少年点点头。

    “我会给你力量,但我也要你放下仇恨。”

    少年看着男人,什么也没有说。

    十年后,长江再次爆发洪水,江水仍像当年那样,奔腾怒吼,叫嚣着想要吞噬一切。

    人们绝望的哭喊着,想要找一个替罪羊投入长江,来平息河神的怒火。

    这时,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健壮的男人乘着一叶孤帆,出现在风浪的最高点。

    “哈哈哈哈…”

    他狂放的笑声,响彻天地,连长江也不能吞没。

    他擎着一柄鱼叉,纵身跃入涛涛江水,顷刻间,风浪滔天,龙吟声扯天动地。

    一柱香后,风浪逐渐平息,男人出现在岸边,手中鱼叉,叉着一只足有茅屋大小的怪鱼。

    人们跪下,叩拜着,感恩着男人的功德与无畏。

    男人没有看这群匍匐在他脚下的人,只是拖着那条鱼,渐行渐远。

    他把那条鱼埋了,立了块碑。

    那条鱼,是被祭献的少女的怨念化成的,是少女用生命刻下的诅咒。

    再后来,当人们问起他的姓名,他只道自己是渔夫。

    燕子划过杨柳,扰了他的清梦。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抻了个懒腰,看着万里无波的江面。

    他知道,又要起风了。

    他也知道,有三个身上纹着黑龙男人,就要来了。

    解开缆绳,踏上小舟,上面放着一把生锈的鱼叉。

    这天,风浪滔天,长江再次施展她的怒火。

    一个黥面的老乞丐,一个背着行囊的江湖艺人,一个一身酒味的邋遢老头,和一个背着剑的小女孩在江边的酒肆内,看着这咆哮的天地。

    “哇,好大的风浪啊!”小女孩高兴的叫着,看着外面江水咆哮。

    “这可如何是好?”卖艺的艺人苦笑着。

    “必须要渡过这个渡口,才能到京城去。”黥面的老乞丐皱着眉头。

    “当时你是咋从京城过来的?”卖艺的人问醉酒的邋遢老头。

    “那时候风平浪静,一柱香就能过这渡口,谁知道这会变成这样了。”老头摆弄着他的酒壶。

    “害,各位客官啊,这风浪,还要起码一个月才能过去。这期间啊,谁也没那个胆子带你们过去啊。”老板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一边上酒一边说。

    黥面的老乞丐眉头愈皱愈紧。

    “可我听说有一个姓金的渔夫,就是再大的风浪也不怕。”卖艺的人眯着眼睛说。

    “这位客官,别开玩笑了。那渔夫从来只打渔,不渡人。”老板摇摇头说。

    “既然几位身上是纹着龙的,我金乘风,今天就破例一回吧。”酒肆的角落里,传来男人的声音,一个身材健壮的高大身影,从角落里走出,他脸上挂着笑,一排白牙在黝黑的脸上格外明媚。

    桌上的三个男人互相对视一眼,起身,和他握了握手。

    那天,长江的风浪疯狂的怒吼着,想要吞没风口浪尖的一叶扁舟,但那艘小舟,无论在什么样的风浪前,都会骑着浪,乘着风,把江水踩在脚下。

    到达对岸时,风浪已经稍歇,男人拉回风帆,再次驶入骇浪。

    风浪一时起,孤帆万里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