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迷次和娜织并肩走着，默默地观察这位队友的情况。

    不像是被黑雾感染的样子，也没有黑雾的气息，鸥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正想着这位开朗的小姐似乎比自己还要正常一点，旁边红色的影子就突然向右倒去。

    ？！

    “哎呀抱歉，踩到石头了，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娜织扶着旁边的路灯站起来，略带歉意地笑着回头，看向谨慎地后退了好几步的纳迷次，指了指前面因道路施工滚过来的石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脚，示意自己没事。

    然后，在几秒之后又掉到了正在施工的坑里。

    纳迷次因惊吓而微缩的瞳孔还没有恢复，便又被震撼到了，配合坑里的工人把娜织拉出来，很没有绅士精神地想到：

    她是怎么活那么大的？

    去图书馆的短短十几分钟路程，娜织简直是走几步就出点意外，不是崴脚，就是碰到脑袋，甚至被树上掉下来的树枝砸中脑门。

    纳迷次拉住不知为何冲向娜织的狗，把狗绳还给连声道歉的狗主人，渐渐发现了违和感。

    她并不是没有注意到那些东西，更像是自己撞上去的。

    接住旁边小孩丢过来的皮球，对其说教了一番，纳迷次问道：

    “你好像很倒霉？”

    这种情况下，自己不问才是不正常的。

    “大约是五年前吧，黑雾出现前的那段时间，开始变成这样了。”

    娜织叹了口气，摇摇头，红色的马尾跟着一甩一甩，回答道：

    “虽然你在听到我的姓氏时没有反应，但你应该听说过泰克斯特雷纺织厂的诅咒。”

    看到纳迷次点头，娜织接着说：

    “我有时会不自觉地靠近危险，就算注意到身体也会不听使唤，只能像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万幸的是，这些危险从来没有过致命的。

    “我的家人没有这种情况，但我家纺织厂的客户却一个接一个的遭遇意外，虽然没有因此死亡的人，但也都是破产、生病之类不太好受的事情，从此之后，家里的生意就日渐衰退下去。

    “家里人从来没有怪我，但我也待不下去了，就来这里碰碰运气，跟着研究神秘学的队伍，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奇遇呢。”

    说着，她俏皮地眨眨眼睛，然后被沙子迷了眼。

    这也太倒霉了。

    幸运与不幸，不像是黑雾的权柄，但很熟悉。

    记忆缺口还有很多，但鸥似乎并不打算给他填上，纳迷次自己的潜意识里也不太想找回那些记忆，总觉得那里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上次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娜织的这种不幸特质，正常得仿佛完全没有这回事。

    “厄运一直这么频繁吗？”

    “不是，以前只是时不时有一些，但从最近几天开始越来越多，今天更是严重，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坏事遭天谴…”

    最近几天？最近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两位客人，要不要买花？”

    一个柔和的声音被甜美的花香载来，轻飘飘地送进两人的耳朵，金发碧眼的花店老板站在花丛中，令娇美的花朵都黯然失色。

    花店不大，也没有华丽的招牌，只有一块淡色的木板上用花体刻着店名——

    绿蔷薇。

    “不了，谢谢。”

    纳迷次没停，打算之后再来一趟，上次他没到这条街来，也就没看到花店的老板。

    罗茜·赫尔，伊佐家原来的邻居家的小女儿，比纳迷次小六七岁左右，曾经梦想着可以开一家花店。

    没想到她真的做到了。

    两人抱着书穿过大街小巷，最终在角落里找到了二十四图书馆。

    墨绿色的牌子挂在门旁边，半圆形向外凸起的橱窗用刷成白色的木条装饰边框，不同颜色封皮的书本放在毛茸茸的软垫上，给人一种温馨感。

    “欢迎光临…”

    和图书馆的气质完全不相符的，黑发的年轻人慵懒地趴在桌子上，像一只假寐的狐狸，浅绿色的眼睛扫过两人胸前“群星”的标志，指了指旁边空闲的书架：

    “还书放这里。”

    没有任何多余的交谈，将书摆放好，两人行了一礼，走出书店。

    长得倒是和戈弗雷挺像的，性格却完全相反，基因真是个诡异的东西…

    “有任务！纳迷次·伊佐，娜织·泰克斯特雷，出列！”

    纳迷次半只脚刚踏进门，埃弗莱的声音便打破了安宁。

    …

    在灰鲭的文字中，经常会有一种独特的文学，作者本人称其为二进宫。

    虽然纳迷次觉得自己这种情况和这个词完全不沾边，但好歹沾了一个“二”。

    林顿小学，动物园。

    只不过队友换成了大少爷伯格。

    尽管这位大少爷与米瑞恩的外表确实很像，但只要你见过他们两个，就绝对不会把他们混为一谈。

    谨慎过头了。

    纳迷次一言难尽地瞥了一眼旁边全副武装，只能看到一双手和一张隔着透明面罩的帅脸的人形物体，忍住提醒他那些子弹大概可以用一周的冲动，暗暗感叹有钱人的观念就是不一样。

    埃弗莱居然真的能这么纵容他，还是说“群星”都这样。

    校园残破的围墙里添了不少“新生”，这也是为什么两人在这里。

    动物园突然发生了变化，在沉寂了几年之后。

    奇形怪状的抽象生物依然对入侵者反应平平，甚至更加呆滞，两人一路摸到教学楼内部，四处游荡的变异种几乎没有任何生物应有的反射。

    “这里有光…”

    伯格先一步探索到之前纳迷次他们到的那扇档案室的木门前。

    只不过，这一次不一样。

    那门敞开着，房间内摇曳的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映得摇摇晃晃，干净的地面没有一粒尘埃，有些裂纹的木桌上摆着医学方面的参考书，椅子斜摆着，给墓园般的学校平添了诡异的温馨。

    突然，那摇曳的烛火熄灭了。

    “回来！”

    纳迷次拉住伯格的手，把他拽到自己身后背靠背。

    呼啸的风冲破本就摇摇欲坠的玻璃窗，扯碎破破烂烂的麻布窗帘，掀翻整齐的木制书桌，上面的参考书砸在墙上，脆弱泛黄的书页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力碎成纸屑。

    纳迷次把十字剑插进地板，拉着伯格，弓起身体勉强站在地上，好在这风只持续了一阵便停了。

    “不知小小寒舍有客人来访，有失远迎。”

    温和中压抑着讽刺与厌恶的男声传来，纳迷次明显感觉身后的人抖了一下，又恢复冷静。

    倒也不愧是经过专业训练的。

    此情此景，纳迷次倒是冷静，甚至有闲心暗自腹诽下队友，随后琢磨起这风的来历。

    是觉醒能力？没有黑雾的气息啊？

    他微微转头，余光瞥到了一个巨大的鼓风机一样的东西。

    嗯，有点朴素。

    但这东西功率真的能达到这么大吗？

    “半夜来访确实是我们冒犯，不知您这个做主人的可否露面和我们聊聊。”

    听不出那声音是从哪传来的，和伯格离得太近，也不能用细线，他只能试着让敌人自己现身。

    纳迷次把十字剑从地板里拔出来，没有摆出攻击的姿势。

    伯格也没说话，只是紧紧地单手握着一把手枪，不时瞄一眼身后纳迷次的表情。

    他们的手依然没有放开。

    在提防强风？

    一方黑暗中，一双蓝色的眼睛正观察着两人。

    那个拿冷兵器的，口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当然可以，不过见面礼要先留下来。”

    蓝眼男子透过狭窄的视角，俯视着紧紧靠在一起的两人，对着手中连着一根线的圆球状物体说道：

    “把口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退后三步。”

    纳迷次皱了皱眉，“哐当”一声扔下了右手的十字剑，用一个别扭的姿势把左边口袋里的一个六边形的水晶状物体取了出来，蹲下身子，将其轻轻放在地上，给伯格使了个眼色，一起退后几步。

    那阵强风又一次袭来，将六边形物体精准地吹飞到了通风管道里。

    这一次，纳迷次清晰地看到了，感受到了，这强风确实是从那个略显简陋的鼓风机里吹出来的。

    这又是什么原理？这不符合物理学！

    他感觉自己多年寒窗苦读的经历受到了侵犯。

    纳迷次面对鼓风机，手指一会收紧一会放松，捏得手枪把上的皮革吱吱响。

    一声细微的轻响从他们的头顶上方传来。

    蓝眼男子带着得逞的笑容从天花板落下，手中拿着尖锐的匕首，满意地看着那对一直平静的深金色瞳孔中露出惊骇。

    浅棕色头发的青年人似乎没有想到敌人会直接攻击，慌乱地放开同伴的手，双手捡起地上的十字剑准备迎击。

    蓝眼男子冷笑一声，突然一个转身用手中的匕首击飞了身后袭来的一把锐利的剪刀。

    红发的女孩右手震的发麻，眼中闪过惊愕，又马上用左手反手抄起地上的剪刀冲男子的眼睛捅去。

    深金色眼睛的青年也定了定神，双手紧握住那把十字形的武器，向着蓝眼男子冲来。

    不对，那个白头发的怎么没动静？

    “砰！”

    枪响混着硝烟味充斥不宽敞的走廊，与弹壳一同落地的还有喷溅的鲜血和脑浆。

    伯格的身影出现在蓝眼男子身后，脸上带着违和的冷静与果断，慢慢放下了枪口还在冒烟的手枪。

    纳迷次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双手颤抖着把十字剑小心立在墙边，走过来与伯格握了握手。

    一瞬间，两人表情互换。

    “真的换回来了。”

    娜织故作轻松地走到同伴身边，与纳迷次一起扶起瘫倒在地的伯格。

    娜织不敢看向那具新鲜的尸体，虽然已经了解“群星”的任务也包括抹杀危险分子，但她也不能一下子适应杀人，即使不是她动的手。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觉醒能力。”

    三人默契地无视了尸体，娜织转头冲着伯格努力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尽管这微笑算不上好看，但伯格还是被它安慰到了，转而注意起自己的能力来。

    今天下午，他突然有了强烈想观察别人的冲动，他把这种异常报告给埃弗莱，结果收获了一个欣喜与不知什么情感交织的复杂眼神。

    被询问了很多问题后，伯格被确诊，啊不是，确认为已觉醒能力。

    通过长时间握手与对方互换身体，再次握手时换回来。

    条件很苛刻，而且准备时间受双方状态影响。

    这是整个小队实验一个下午得出来的结论。

    趁着另外两人惊魂未定之时，纳迷次打开手电筒，从地上捡起一本本参考书，最终在一本红色封皮，标题是《翱翔科技》的书中翻出一张图纸。

    图纸的内容是那个巨大鼓风机的详细制造方法。

    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是科学的样子。

    图纸中标出的各种理论与公式乍看很合理，但仔细一看全是…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抛开剂量谈毒性”。

    图纸的右下角标着一个鸟笼状的记号，在手电筒光的照射下隐隐显出金色。

    这正是“群星”这次行动的真正目的。

    拿到新兴组织“金丝鸟笼”在林顿小学留下的文字资料，阻止其对林顿小学的继续插手。

    不过，原本的任务内容并不包括杀死对方。

    “伪科学，金丝鸟笼的特点。”

    唯一的大学生纳迷次给出了鉴定。

    其实在看到那鼓风机时，他就已经确认绝对是金丝鸟笼在搞鬼了。

    一群绝对无神论者的疯子，打着科学的旗号，做着不合常理的事，研究出违背自然规律的机器，视所有信仰者为需要杀光的异端，誓要摧毁所有神明的痕迹。

    坠落会里都没有这么极端的！

    “他对林顿小学的研究笔记。”

    娜织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

    三人没敢久留，立刻溜出林顿小学。

    …

    “幸好没在任务过程中发病…”

    娜织看看周围，侥幸地松了口气：

    “看来霉运也会看场合…呃！”

    说着，她被一张报纸糊了满脸。

    伯格的状态低落又亢奋，不时看看自己的手。

    他们今天不必再工作了。

    …

    纳迷次回到家，立刻通过无名书进了虚无空间。

    “没有收获？”

    鸥依然是那副表情，他坐在柜台后，略微扬了下下巴，眯起眼睛：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嗯…”

    真是讨厌的读心能力。

    “你并没有对不起他们，他们也不会怪你，这次是群星的情报有误，让金丝鸟笼的人发现了，如果你不动手，死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我来买东西。”

    “要点什么？”

    纳迷次四处看了看，问：

    “有没有能变成我的样子行动的人偶之类的？”

    “就这点要求？瞧不起我？”

    鸥战术后仰，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一个木头制成的，巴掌大的可动关节人偶。

    只不过，它的身上有明显的女性特征。

    “这…性别是不是不对？”

    鸥摆弄了几下，将人偶立在桌子上：

    “无所谓，效果是一样的，而且我现在只有这个了，那个男性的我送人了。”

    “送给谁？”

    纳迷次有一种自己这句话必须问出来的不好预感。

    “你认识。”

    鸥的脸上显出真实的笑容，只不过让人看了心里有想打他的冲动：

    “黑雾。”

    啊？

    “把刀放下，你怎么逛超市都带着这么危险的东西。”

    鸥示意纳迷次冷静下来：

    “这两个人偶是一对，可以互相影响，黑雾对你的关注度已经到头了，对你的影响可比这人偶多多了，所以他通过这个对你的影响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但你不一样。”

    “我可以通过人偶来影响祂…”

    纳迷次抓过那个巴掌大的人偶，木头的质感很光滑，人偶的面部没有五官，但总像是在默默观察他一样。

    纳迷次把木偶收到衣服里：

    “你要什么？”

    鸥的脸上没有一丝除了假笑之外的表情：

    “我要你们的那本初代会长的原稿，必须是实物。”

    “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说。”

    “那本无名书里面封着的，是埃斯坦·亚当斯的能力？”

    鸥没有掩饰，坦然道：

    “没错。”

    “它只能是埃斯坦·亚当斯的能力吗？”

    鸥伸出两根手指，像是在计数：

    “不是。”

    “我的能力怎么封进去？”

    “你每次进到这虚无之地，外面的人如果使用这本书，那里面封印的就是你的能力，换句话说，埃斯坦的能力会被你的能力替换。

    “不过，只要你回到现实世界，那本书便只能激发出埃斯坦的能力，除非用其他人的能力来代替。”

    果然是这样。

    纳迷次点点头，正准备走，突然被拽住了衣领。

    “三个问题，六百卢欧，谢绝还价。”

    你也没说要钱吧？！

    纳迷次强迫自己把握紧的拳头松开，反复提醒自己这位打不得，说道：

    “我现在没有这么多现金，等后天和原稿一起给你。”

    “行，别忘了哈，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