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凡双手抱在胸前，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斜向上四十五度角望着天花板。就在一分钟前，刚刚研究完他的实验人员全跑了，留他自己在实验室里弱小可怜孤单无助，而且脑袋上戴着一个装了很多根电线的头盔。更过分的是，半分钟之前，就在所有的实验人员跑光了之后，他们甚至把供电断了，把门锁上了，让他自己留在黑暗里。

    话说回来，作为一个有完整安全预案的研究中心，黑暗当中应该不会有未知的危险或者恐怖的怪物吧？如果那样的话……

    “那我可是会很害怕的啊……”

    房间里的黑暗开始扭曲和蠕动，头顶的无影灯眨了眨眼睛，然后紧紧的盯着杨凡。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什么东西走动的声音，门外传来咣咣有规律的砸门声。

    杨凡回头，但是因为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他什么都没看见。

    有什么粘稠的液体滴在他的头发上，杨凡抬头，看见有一只长了五只脚的人匍匐在天花板上，向着他咧开了长满尖牙利齿而且延伸到耳根的嘴巴。有杨凡胳膊粗的舌头向他伸来，腥臭的液体顺着舌尖滴落，刚才落在他头顶的应该就是这种恶心的东西。

    墙壁上某种仪器砰的爆开一蓬电火花，杨凡下意识看了一眼，就在这时那畸形的怪物带着呼啸的风声向着杨凡扑了下来！

    杨凡伸手挡住怪物冲着他咬下来的巨口。这一口几乎将他的左臂咬断，白森森的骨骼断片刺透了他的皮肤表面。

    “喂。”

    怪物的眼中突然充满了恐惧，嘴巴微微张开把杨凡的左臂吐了出来。

    “黑暗中突然出现了怪物，一口就咬掉了我的一只胳膊，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很害怕啊?”

    怪物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似乎看见了某种它极端畏惧的东西。它向后退了两步，向着杨凡呲着沾染了血迹的尖牙。

    “如果我感到非常害怕的时候，顺手抄起一个什么东西就当做武器，是不是也很合理啊？”

    怪物的表情越发狰狞，而杨凡轻描淡写从躺椅旁边的小架子上面打开了一个盒子，掏出来一个针筒。想了想，针筒好像容易断，断在肉里会很痛苦的。然后杨凡拿出来一柄最大号的手术刀。

    “如果我在受伤之后，情急之中拿起什么东西反击，阻止即将对我进行的侵害行为，是不是应该构成正当防卫啊？”

    怪物发出了精神崩溃一般的嘶鸣，向着杨凡用比刚刚更快的速度扑了过来。

    “遇到侵害人本人进行的不法侵害，是不是应该采取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啊！”

    话音落定，杨凡手中的手术刀已经折断在了怪物的脊柱中间，五条人腿抽搐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可是这怪物仍然没有死，还在发出嘶哑的哀鸣。

    杨凡想了想。“长了这么多条腿，你走路的时候不知道先迈哪一条对不对？要不然我给你做个手术吧。”

    杨凡抓住了一条怪物的腿，一只脚踏在了怪物的胸口，随着骨骼的脆断声响和肌肉纤维断裂的声音，他硬生生把这一条腿从怪物体内拔了出来。

    “你看看，这多多少少像个人样了对不对。诶，你这个胳膊上怎么长了个脚啊，这不对，我再帮你做个手术吧。”

    又一条鲜血淋漓的腿被拔了下来。怪物的眼神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只剩余一片空洞和绝望。

    “额，我是不是忘了给你麻醉？算了，反正脊柱断了你也根本不知道痛了对不对？”

    怪物浑浊的双眼大滴大滴的淌下了泪水，然而杨凡依旧无情的拔掉了第三条腿。

    “哎呀，终于剩下两只脚了。啊？怎么剩下两只右脚啊？不对不对，左边这条我给你拔了。”

    怪物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哀鸣，声音嘶哑激烈，如果翻译过来那一定是大段大段的诅咒和谩骂。

    “唉，这下只剩一条了也不大对，既然已经拔了那就不差这一条，全拔了吧。”

    怪物的声音已经凄惨无比，如果它会说话，那一定是在求饶了。

    “你看你这个脸也不好看，要不要整个容啊？”

    怪物噶一声两眼翻白，也不知道是昏了过去还是死了。

    “完了，防卫行为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防卫过当了。”

    杨凡随手丢掉手里拿着的腿，想了想把自己流血不止的左臂也拔了。

    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杨凡感到一阵阵的疲惫，他环顾四周，然后微笑着躺在了躺椅上。

    “有一说一，这回做的恶梦多少过于刺激了点。”

    安全屋里，程潇盯着监控屏幕，手中的烟盒已经完全被捏扁了。他，天啊，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屋里的怪物是因为零号实验体的干涉衍生的畸变体，能级并不高，顶多两三个单位的深渊物质，她自己上也差不多是一招撂倒。可是这家伙干了什么？一刀秒了还不够过瘾，他把怪物的腿全都拔了？拔完了还不过瘾，还把自己的胳膊也拔了？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居然躺在躺椅上面睡着了？

    程潇咬紧银牙。“艾玛，释放神经毒剂，执行抹杀！”

    轰！

    合金制成的墙壁被什么东西强行摧毁，一道人影站在了杨凡的躺椅前。

    “警报，零号实验体逃离收容，警报，零号实验体逃离收容！”

    程潇手中的烟盒无声无息化作了齑粉。“零号实验体不能出现任何问题！立刻给我恢复供电！执行收容流程！”

    “艾玛收到，立即执行收容预案。预计三分钟内收容零号实验体。”

    倒计时两分钟五十五秒，天花板上的无影灯打开，照亮了端详着杨凡的少女。

    倒计时两分钟三十秒，少女用白嫩的小手扒开杨凡的眼皮。“别睡了。”

    杨凡无奈坐起来，一只手支撑着躺椅。

    少女脸上的笑容甜美，轻柔的声音问道：“不痛吗？”

    杨凡摇摇头。“不痛的。”

    “如果不痛的话，为什么你的眼睛里有那么多的悲伤呢？”少女疑惑的问道。

    杨凡的脑海滑过无数画面，最终却变成了无意义的乱码，嘴里挤出几个干巴巴的字眼。

    “我不知道。”

    倒计时两分钟。

    少女歪了歪头，“你被人做实验了耶，你真的一点都不生气吗？”

    杨凡叹气。“生气有什么用呢，这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醒来的时候就一切都好了呀。”

    “可是如果醒不过来呢？”

    “那就可以一直睡下去了。”

    “我不喜欢睡觉。”

    “可是不睡觉就得不到真正的安宁啊。”

    少女思索了一下。“那我要睡觉。”

    杨凡摇摇头，“我也要睡觉。”

    “你要睡觉管我什么事？”

    “一共只有一张椅子。”

    “你去睡地上。”

    “不好，这是他们给我做实验用的椅子。”

    少女点点头。“有道理，那我可以睡你的椅子吗？”

    杨凡点点头。然后呈一个“亻”字形躺在了躺椅上。

    至于为什么不是大字型，那是因为杨凡少了条胳膊。

    倒计时一分钟。少女躺在杨凡身边，当然并没有枕着他的胳膊，因为他这一侧没有胳膊。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杨凡的侧脸，似乎还在研究他的眼睛。

    “睡不着的话，我给你唱个摇篮曲好了。”

    “好呀好呀。”

    杨凡回忆起小时候躺在姥姥怀里的时光，清了清嗓子。

    “月儿明，风儿轻，树叶儿遮窗棂儿啊，

    蛐蛐儿，叫铮铮，好似那个驼铃儿声。

    笛声轻，调儿动听，竹帘儿轻摆动啊。

    我的宝贝，闭上眼睛，睡的那个在梦中……”

    倒计时三十秒。

    杨凡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脸色却因为失血，惨白的像个死人。

    倒计时二十秒，少女思索了一下，她的身体渐渐开始融化，崩解。

    倒计时十秒，一条左臂在躺椅上扭曲蠕动，最终靠着手指的力量把自己接在了杨凡的身上。

    倒计时结束，程潇看着熟睡在躺椅上的杨凡和他那一条白白嫩嫩的新手臂，眼神复杂。

    “艾玛，对杨凡执行收容。收容地点，为零号实验室。”

    “零号实验室已经收容了一名人员，是否确认？”

    程潇扭头死死的盯着小女孩的全息投影，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收容了什么人？”

    “零号实验室的收容人员为，零号实验体。”

    程潇的表情扭曲，“她不是逃离收容了吗？”

    “报告，零号实验体从未离开零号实验室。”

    “立即执行自检！你刚刚的警报是误报吗！”

    “自检完成。不存在误报。”

    “完了。”

    程潇知道，这回篓子大了。如果AI没出现过问题，那么出现问题的是自己，还是今天在实验室的所有人？

    如果AI都被侵蚀出了问题，那么今天实验室的所有人是不是早就已经被零号实验体侵蚀了？

    她不敢再想象下去。

    再次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杨凡。

    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是因为他，零号实验体才出现了异变？还是说，他是研究零号实验体的新的突破口？

    杨凡并不知道程潇在思考些什么。他只是单纯的沉浸在梦乡中。

    有一说一，这个梦确实挺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