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响惊醒了梦乡人。滔天的愉悦全额转化成震惊，再变成愤怒。节庆日变成灾难日，人从大喜走向大悲，往往就是一瞬间。

    原本静谧的帐篷里亮起一团又一团光，像被搅扰的猛兽睁开眼睛。

    “出什么事了？”

    “爆炸了！”

    “谁在这时候找不痛快？”

    ……

    流言蜚语如同泄洪，冲击着整个部族。

    路遥三人像惊弓之鸟，第一时间就循着声响找了过去：

    爆炸地点是白天的高台。

    现场一片焦黑，其他人还没有赶到，阴凉的风吹着三人。

    “族长！！！”小蛮惊呼。

    路遥正前，高台之上，一具尸体。残破不堪，死状凄惨，却能辨面目。

    无消多长时间，高台周边聚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惊恐的，愤怒的，悲痛的，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的，张牙舞爪势要报仇雪恨的，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的……

    路遥有不好的预感。

    “拿下他！”

    一声厉喝炸响在背后，路遥拉过小蛮和大荒，往高台处走了几步，转过来直对人群。

    一队壮汉，卫兵模样，身着盔甲，拿着武器，挤到了人群前面，矛头直指路遥。

    “你们要做什么？”小蛮一吼。

    小蛮平时在族里人缘很好，又是祭祀继承人，她说话还是镇住了那些士兵。

    “捉拿凶犯罢了，望圣女不要阻拦我们。”苍老醇厚的男声徐徐从远方传来。听到这声，人群像遇到摩西的红海，露出来人真身。

    路遥听声音不是那个来见自己的领头人。

    见面是一个年龄更大的老人，虽然一头鹤发还有脸上能夹死蚊子的褶子，却是如狼似虎的眼神，以及松柏般的身板。身边还伴着另一位优雅温婉的老人，一身文人做派，如此惨剧现场，脸上依旧有种若隐若现的笑。

    是了！路遥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二长老、三长老，我并非要阻挠二位长辈捉拿真凶。但没头没脑的，上来就要拿人，未免武断了些。”小蛮虽是圣女，还要向来人行礼。

    路遥不免猜疑：世俗事务的权力似乎掌握在其他人手里，但系统应该掌握在祭祀手里才对，怎么会如此受制于人，他们对她们到底做了什么？

    “既然圣女这么说了，不如先让仵作前去检验尸体。这段时间，我们好好解释一下？”

    路遥三人让开身位，放人过去。

    “首先，大哥为人仁厚，对族里的大家极好。前几天，他还亲自给族里的所有小孩做了一场饭。族里怎会有人如此狠心杀害族长？”二长老在最后提高了音量，明显是问给到场的这些族人们听的。

    如他所料，一石激起千层浪。赞同的声音海浪般起伏，煽动着大家的情绪。

    “再者，今天是远征队回来的大喜日子，能猎到吞噬者，对族里的每个人都是值得庆贺的事情，沉浸在此般氛围里的人会杀人吗？”

    人们摆着头，“不会。”

    “可也就是在今天，出现了一个既没有受过族长恩惠，又不用庆贺的人。一个异乡人。”二长老图穷匕见，“并且他还是现场的第一发现人，是吗？”

    像是被下了蛊，人群的眼神纷纷落到了路遥的身上，仿佛在看一个凶手。

    如同被审判的女巫，路遥看着这些陌生的脸，他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愚众为他竖起火刑架。

    是小蛮在为路遥辩解，“这是个巧合。他没有时间作案。他和我还有大荒哥一起在找阿婆。”

    祭祀失踪的消息无疑是另一枚重磅炸弹。

    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放肆，口口相传之下统一成了一句慷慨激昂的呼喊：

    “凶手！凶手！”

    小蛮显然没预料到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慌了神。

    二长老看出小蛮乱了心神，“本来我不想在大家面前公开这件事的。但既然圣女提到了时间，那么我再确认一遍：他一直和您还有大荒队长待在一起吗？包括在祠堂的时候。”

    “祠堂？祠堂怎么了？”

    “那不是供奉神明祖先的地方吗？谁敢放肆？”

    “今晚祠堂还是放战利品的地方啊！”

    “吞噬者的尸体出什么事了？”

    任由舆论发酵了一会儿，二长老才不慌不忙地出来整理局面：“原本摆放在祭坛上的吞噬者尸体不翼而飞了，还是前不久守堂的小子慌慌张张跑来通知我们，我们才知道这事。他只说好像看到过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可祠堂为了祖先们的宁静，并不光亮，起初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他发现尸体消失了才知道大事不妙。然后我们马上召集了大家，圣女和队长当时也是到场了的。这个时候，他在哪里？”

    静静地看着这出连环计，路遥反倒无比的平静。

    “可爆炸是在这之后才发生的不是吗？”

    验完尸首的仵作这时回来了：“族长并不是被炸死的。族长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爆炸只是障眼法。”

    “拿下他！”

    听完仵作的话，人群的情绪彻底爆发了，捉拿声不绝于耳，如雷霆般轰轰作响。

    “圣女，我知道他是你们带来的。可我们没有怪你们，远征队是我们的英雄。或许，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下，你们已经有了感情，可我必须提醒你，小蛮，从乌托邦来这的每一个人都是严格训练出来的精英特工，他们精于欺骗。你被他蒙蔽了！”

    “那他制造爆炸的理由是什么？向我们揭示他凶手的身份吗？”

    路遥摇摇头。这明显都是设计好的，每一个破绽都是为了引诱你的陷阱。

    “恐怕这起爆炸不是为了提醒我们的。事到如今，我们失去了祭祀、族长和战利品，约等于失去了一切，是最空虚的时候，是最容易被进攻的时候！”

    二长老的话音刚落，远方的远方，是那部族边缘的地方，绽开了绚烂的火光。

    警告声划破长空！

    “敌袭！”

    炮火如同烟花在边界轰轰作响，人群更加骚动了起来。

    路遥看着到处下令的长老，冷哼一声：真下血本。连佯攻这样的戏码都搬上来了，绝不是为了嫁祸一个外人这么简单，恐怕他们真正的目的是煽动民众的民族情绪。

    路遥心里清楚，现在已经是铁板钉钉，翻不了身的局面了。民族大事更不是他一个异乡人能管的，只能先自保。

    他一把推开大荒，掐住小蛮的脖子，把她提着带到了高台之上。

    小蛮被这一下吓得不清，纤细的手指慌乱地扒着路遥，路遥的手却如同一把铁钳牢牢卡着她。小蛮的脸憋得通红，眼神无助地四处乱瞟，眼窝里噙满了惊疑不定和不可置信的泪水。她本能的扭动着身子，就像被捕住的蛇。

    “不要过来！谁敢动一下，你们的圣女立马命丧当场。你们不会想再失去一个人吧？”路遥低沉的嗓音透着一股游刃有余，“没错，是我做的。事已至此，你们已经无力回天了，尽情挣扎吧，渣滓们！”

    路遥知道这事继续查下去，就算能洗清自己的嫌疑，最后也无非是脏了小蛮和大荒两人的身份，绝不可能真的查出些什么。自己不过一介旅人，大不了终老不入此地，可兄妹两是在这土生土长的人，决不能失了民心。

    所以路遥认了。把事情都揽下来。

    见路遥自己认了，群众的怒火、害怕、仇恨、各种负面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排山倒海之势。

    周边人声鼎沸，两人在高台上贴耳低语，路遥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听到这话，小蛮如梦初醒，凶狠的盯着路遥。

    这是路遥见过小蛮最凶的目光。

    小蛮的身子挡着，路遥温柔地对着她笑了，他轻轻地摇头。

    小蛮拼尽全力挠着路遥，小臂上一条条醒目的红痕，沁出滴滴血珠。

    而在台下的人看来，他们的圣女被扼着咽喉，不断挣扎着，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人声愈发嘈杂。两人愈发沉默。

    不知道是放弃了还是累了，小蛮停下来，眼泪不停地淌。

    路遥把小蛮抓紧，提到胸前，用前臂夹住她的喉咙，转她过去，朝着人群。

    民众看到他们的圣女，满脸泪痕，嘴唇发紫，披头散发，像被狠狠玷污过。

    而那个恶魔正凑近圣女的耳朵，缠绵地，诱惑地，低语：

    “杀光他们！否则杀了你。”

    路遥用生命威胁小蛮。可小蛮却抽搐了起来，口吐白沫，像是癫痫发作，又没完全失去意识，喃喃地念着一些不成句的字词：“杀……杀……”。

    路遥这下搞清楚这个所谓平等的种族对他们的领袖，他们的圣女，他们的女儿做了什么：就像被带上紧箍咒，这个女孩根本不能产生对同族动手的年头，否则就会失智，甚至是自杀。

    路遥不敢再试下去。他松开小蛮，将她从高台上扔了下去。

    大荒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接住小蛮，将她抱在怀里。

    看着飞速涌上前的卫兵，路遥完成了最后的登录：

    叮！方舟系统为您服务。

    路遥对着人群喊出了最后的话：“大荒队长，原本我敬你是个汉子。可你却如此轻易就让妹妹陷入这步田地，还束手无策。孬种！这个队长，你配吗？”

    卫兵已经踩上了高台，他们从两边包夹，枪尖离路遥的脖子只有几步，上面闪着耀眼的电光，映着他满意的脸。

    坐标确定，传送！

    卫兵奋力一捅，誓要将贼人诛杀在此。

    银枪撞在了一起，一阵铿锵声、霹雳声，就好似好戏落幕的号。

    众目睽睽下，路遥消失了。

    还没有发泄出去的情绪突然失去了对象，人们吃了个哑巴亏，憋了一肚子火。

    大荒振臂高呼：“贼人未死，欺我小妹。辱我族人，我大荒与其不共戴天！以远征队长之名，招纳贤才。愿跟随我一同讨伐贼人，反抗侵略者，大荒皆以兄弟对待！”

    原本就受了闷亏的群众自是一呼百应。原本的质疑不仅烟消云散，更变成了簇拥之声。

    两个长老的脸色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他们万万没想到，这精心安排的戏最后竟为他人做了嫁衣。

    本就是一场闹剧，原本边境的阵阵动静也慢慢消弥了。族里又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

    乌托邦内一处圆顶建筑，金银相间的墙壁上，到处是显示屏，古典又现代。

    “找到他了。”什么人正在报告着。

    “领进来。自己送上门来，到是省了我们一番心力。”

    “还有一个坐标。”

    “哦？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