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老爹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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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跳动的疤痕

    “君子耳不听淫声,目不视邪色,口不出恶语!”李稚将手背在身后在嘴里轻轻念着,渐渐走出门外,只是身后的淋浴间内水声不断。

    这是李乔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听的多了,李稚自然也会背了,小时候的他并不知道什么这句话的意思,随着他长大才渐渐明白。他蹲在门前就像是一只石镇狮,只是嘴里少了一个球。

    他无聊的翻阅着手中的账本,却刻意略过了那些日记,不知道在账本里寻找些什么。

    终于在足足翻了几十页后,他指着账本上的一行字兴奋大喊:“找到了!”

    “2010年9月,陈家寨高问水,护心散,200元记账。”

    他想要趁这段时间看看账本上还有没有陈家寨的帐需要收的,毕竟第一次要帐就不太顺利,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本来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却没想到真的给他找到了。

    中午路过的老太太,此刻又推着轮椅在街上缓缓走着,她再次抬头看向李稚,眼神中依旧不解。

    李稚冲她笑了笑,捻起手边一串深红的野枸杞,他塞到自己嘴里一颗后,将整串都递给老太太。

    “嘿!老太太,尝点!延年益寿,包你活到九十九!”李稚笑着又往嘴里扔了一颗,经过太阳整日的暴晒,这野枸杞实在是甜。

    不等老太太拒绝,李稚直接从怀里拿出账本,他指着上面的一个名字大声问:“奶奶,认不认识这个叫高问水的?他欠我钱!”

    “谁?”老太太将手放在耳朵上含糊不清地说,眼睛眉毛都皱在了一起。

    以为老太太耳朵不好,李稚特意提高了音量:“高问水!”

    “问谁?”老太太张开没有牙的嘴巴,用牙龈费劲吮吸着那把野枸杞。

    “问水!”

    “我不喝水。”老太太摆了摆手,全身都写满了拒绝。

    李稚点了点头合上了账本,他将老太太的手重新扶上轮椅后挥手跟她告别。

    “慢走!”

    老太太也挥手,白发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她转身冲李稚笑了笑,嘴边溢出红色的汁液:“好!”

    “您能听清啊?”李稚对着老太太大喊。

    “听不清啊!”老太太推着轮椅缓缓离开,将没有嚼碎的野枸杞吐在地上,“呸,真苦!”

    李稚抬头看向天空,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他不时看向通向村外的土路,那条路上依旧没有陈大风的身影,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蹲在门口继续看着手中的账本。

    他实在着急回中药铺,他想看看中药铺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被拆了,可他并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回清水河。

    按照清雅的说法,这里离清水河还有三四十里地,他脚底板还磨破了,走回去不太现实,怎么回去也还是个问题。

    他浑身上下一分钱都没有,甚至连手机都还在中药铺里,连打车也没办法打车,看来必须得等陈大风回来了。

    “哗哗”的水声从李稚的身后传来。

    他回头,门口的排水管里一股带着细密泡沫的水流冲出,带着浓浓果味洗发水的芳香。

    李稚迅速从水流上跳开,差一点那双草绿色解放鞋也遭了殃。

    他惊魂未定地舒了一口气,听着院里依旧潺潺的水声,他轻轻叩门:“清雅!怎么样了?我能进去了吗?”

    “不能!”清雅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带着一股藏不住的惊慌失措。

    李稚刚想说些什么,身前的光便被遮住。

    他抬起头,只看到那人的肚子,他再往上仰头,才勉强看到那人的脸。

    那是个极其魁梧的男人,只不过极为吓人,满脸陈旧的烫伤纵横交错,疤痕上的增生组织与脖子上正常的肌肤格格不入。

    那个男人摘下墨镜,缓缓蹲下身子,但还是比李稚高了一头。

    “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清雅家门口?”他右边眼睑都被烧毁,甚至连眨眼都只能眨左边的那只眼,看起来十分诡异。

    李稚看着他说话,只觉得一股浓浓的压迫感,他咽了了一口口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我我是清雅的额...的合伙人!”李稚结结巴巴。

    “滚一边去!”男人说着,一把推开地上的李稚,账本也随之掉在了地上,男人伸出一只手警告似地指着李稚,话语之中带着浓浓的威胁之意,“这里以后你不能来。”

    说完,他直接无视了地上的李稚,重新戴上了墨镜,他清了清嗓子,向着院内高喊:“清雅,是我,陈稳!”

    “别进来!”清雅在院里大声喊,因为急促,声音扭曲而变形。

    那个叫陈稳的男人却好像没听到一般,直接伸出手推向铁门。

    李稚从地上爬起来,脑门上青筋暴起,他自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种欺负呢,从来都是他推别人,还没有人推过他呢。

    要不是看着眼前这个陈稳实在是太高大了,李稚早就动手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他将账本卷了卷塞在裤子的屁股口袋里,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握住了陈稳推门的手,“喂!没听到清雅说别进去吗?”

    他皱着眉头,看起来吊儿郎当,像极了街头上染着黄毛抽烟的小混混。

    哦,忘记了,他本来就是!

    即使煎了四年药,仍是熏不掉他身上浓浓的匪气,他还是那个打的清水河一众学生看见他都绕着走的孩子王。

    陈稳转身,脸上的疤痕猛然跳动,他抠了抠耳朵,似乎是不相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从他毁容之后,原本脾气就火爆的他变得更加孤僻了,别人看到他这张脸就害怕,更别提这样跟他讲话了。

    “你说什么?”陈稳一只手揪住李稚的衣领,一把将他拽到自己身前,“你活腻歪了?”

    隔着那副棕色墨镜,李稚都能感受到陈稳眼中溢出的怒火。

    “我说你是不是耳聋啊!”李稚努力想要掰开陈稳的手,却发现他的力气根本不够,陈稳的手是真稳啊。

    陈稳两只手同时握住李稚的衣领,向上猛提后将李稚举在空中。

    他扯开嘴巴,笑了笑,疤痕随着嘴角裂开,甚至能看到他大片裸露的牙龈。

    “别笑了,你嘴很臭!”李稚扇动面前的空气,他看着陈稳的嘴,眼神中满是嫌弃。

    这是一个学长教给李稚的,打架之前,一定要先在言语上先激怒对手。

    只有对手愤怒了,才会露出破绽。

    李稚学以致用,第二天就对着校霸直接开骂,结果他还真就打赢了校霸。

    从此之后,李稚一直将这句话奉为真理。

    李稚成功了,陈稳的确愤怒了,他左边眼睑跳动,随后一把将李稚扔在地上,头发浸在排水沟里。

    陈稳扑向李稚,用手死死按住李稚刚想抬起的头,瞬间李稚嘴里就呛了几口清雅的洗澡水。

    陈稳抽出李稚屁股口袋的账本,大力地抽向李稚的后脑勺:“再骂一句我听听?”

    “你的脸跟我的屁股一样。”即使呛了几口洗澡水,李稚依旧没忘记学长的教诲。

    又是重重的一下,陈稳狞笑着抓住账本狠狠砸在李稚的后脑勺上,那力道没有半分留手,彷佛要将李稚活活打死。

    “再骂一句!”陈稳听到这句话,面色都变了,自他烧伤后,他最听不得别人说他的脸,这是他不能触碰的逆鳞。

    李稚手扣在泥土里,抓了一把泥土,他猛然扬在陈稳的脸上:大吼了一声:“复读机啊你!”

    但他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陈稳戴着墨镜。

    虽然戴着墨镜,陈稳还是下意识用手挡住了飞来的泥土,李稚趁机从地上爬起来。

    李稚快速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嘭的一声打上火,蓝黄色的火焰立刻燃起,他挑衅似的用一只手招呼陈稳。

    “傻大个,你过来,是不是没被烧够啊?”

    看着李稚手中的火焰,陈稳身上忽然猛烈颤抖,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扔掉手中账本飞也似的大喊着逃走了。

    李稚看着陈稳逃走的背影,他缓缓捡起地上的账本,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要是真打起来,李稚觉得自己的胜算不大,对于陈稳怕火,他也只是猜测,那么重的烧伤,不是火就是热水,或者是其他化学物质。

    热水和化学物质他一时间也弄不来,就只能试试火了,没想到还真让他赌对了。

    他胡乱抹了两把脸,将脸上的泥土擦掉,他往嘴里塞了一支烟重新蹲到门口,眼睛不时瞄向街上,生怕再出现一个像陈稳那样的人。

    “李稚,我的腿好像受伤了。”院子里突然传来清雅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弱的哭腔。

    闻言,李稚将耳朵贴在铁门上,冰凉的让他呲牙咧嘴。

    “怎么个受伤法?还能走吗?”

    “我刚才在浴室晕倒了,腿不知道磕在了哪里,走了两步就走不动了。”清雅越说声音越小,直至细弱蚊哼。

    李稚挠了挠头,尝试着问:“那我能进去看看吗?”

    “不能!”清雅斩钉截铁的回答。

    “那你打120吧,我也没办法了!”李稚蹲在门外抽着闷烟,他倒是想自己会听诊那一套,只听听声音就能知道别人得了什么病,病情如何了,可他不会。

    就算让他用眼睛看,都不一定能看出来,就更别提只用耳朵听了。

    “手机在房间,你去拿!”停了很长时间,清雅才缓缓开口,“你不能看,你蒙住眼睛!我告诉你怎么走!”

    容不得李稚拒绝,清雅的声音已经从院里传来:“现在你推开门进来!然后快点关上,别让别人看到。”

    “我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啊?”李稚嘴里嘟囔着扔掉手里的烟,还是照做,他掀开上衣蒙住头推开门,凭着感觉又很快关上。

    “嘭”的一声,铁门被重重关上,小土狗吓的乱叫。

    “向前走...”只裹着一条纯白色浴巾的清雅坐在院子里的地上,看到李稚蒙着头走进来,她脸上顿时一片发烧,将身子深深藏进浴巾里。

    “别再走了啊!都快走到我身边了!”清雅紧张之间忘了开口,只差两步,李稚就要走到她身边了。

    “你又不说话,我哪知道啊?”李稚隔着陈大风的衣服抱怨。

    “向右转,然后一直走。”清雅红着脸,湿漉漉的长发还在向下不停滴水,她露在空气中的膝盖肿了一大片,她正在轻轻揉。

    “哦。”李稚哦了一声照做。

    “停!门前有门栏,你跨过去!”清雅说着说着,突然噗呲笑了出来,她想起李稚两次都摔倒在门栏前,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我也要跟着一起笑吗?”李稚大声问。

    “不用!走你的路就行!”

    李稚摸索着,终于摸到了门框,虽然清雅一直出言提醒,但是眼前一片黑暗,他还是忍不住害怕。

    他终于知道了盲人的感觉,眼前一片虚无,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这种感觉就像世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听到声音都是一种满足。

    “我可以摘掉了吧!”李稚将上衣取下,眼前重现光明,他摇了摇头径直走到了清雅的房间。

    还是那个粉嫩的房间,连墙纸都被细心的刷成了粉色,可见陈大风是真的很疼清雅。

    他拿起清雅的手机,按下紧急模式,这种模式手机上都有,110,119,120都可以打,他拨通了120。

    “喂?120吗?有人受伤了。在...在哪来着清雅?”

    “在陈家寨103号!”

    “陈家寨103号!”李稚对着电话喊。

    “伤者现在是什么情况?”120电话里接线员关切地询问。

    “走不了路,可能骨折了。对吧!清雅?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李稚手中举着电话,尽力伸出门。

    清雅看到门外只晃悠着一只手机,她轻轻捂嘴笑:“没有了!”

    “出诊2,马上出诊,患者家属请尽量站在醒目的地方。”电话挂断了。

    院子里又陷入了寂静,一墙之隔,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清雅的双手纠在一起,将那条浴巾裹得更紧了一些,眼中羞涩越来越浓,她轻声朝屋子里说:“那个...李稚...能不能把我的衣服拿出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