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老爹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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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为他亮起的星星

    闻声李稚的手忽然停在空中不动了。

    这是什么戏码?倩女幽魂吗?还是六月的雨?李稚咽了一口口水。

    “你说什么?”

    “你扔出来就行,我本来准备好换洗的衣服掉在水里了。”清雅向屋里喊,“随便拿一件就好了!就在柜子里。”

    李稚转身看向屋子,柜子就在房间的角落里,上面贴着一面巨大的镜子。

    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李乔强迫他剪的寸头,很丑但是看起来还挺精神,白皙的脸上还粘着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泥巴,但是却依旧遮挡不住少年的脸红。

    “干嘛呀?李稚?在想什么啊?帮女孩儿拿一件衣服而已,你看你没出息的样子。”李稚笑着轻轻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他拉开柜子门,眼睛都不敢向里看。

    他胡乱抓了两件后,逃离了房间。

    “给!”李稚冲到了门口,但他却忘了把衣服蒙上。

    一瞬间,院中地上坐着的清雅与李稚猛然对视。

    杏花不知从何处落下,飘落在清雅还未干的头发上,她眼中惊恐和羞涩之意混在一起,她将头低在胸前大喊:“不准看!”

    “不看不看!”李稚急忙用手把眼睛蒙上。

    鼻尖瞬间传来淡淡的香味,那是洗衣粉和阳光的味道。

    李稚紧紧闭着双眼,耳根都开始发烫,小心翼翼地挪着脚步,许久才走到清雅身边。

    李稚将手中的衣服递给清雅后,在清雅的催促下再次推开了铁门走到门外。

    直到再次掏出火机,点了几次都点不着火,李稚才发现自己的手都是抖的。

    院子里传来悉悉簌簌穿衣服的声音,他抬眼看着街头,期盼着陈大风能早点回来。

    “叮铃铃!”手机响了,屁股口袋不停震动,李稚习惯性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爸爸后,他按下了接听键。

    一个中年男人撒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宝贝女儿,爸爸今天可能要晚点回来,工地那边晚上还要施工,有加班费还管饭......”

    听着电话里的陈大风的声音,李稚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咳咳,叔叔,是我,李稚。你赶紧回来吧!你宝贝女儿摔到了腿,救护车马上就到。”

    “什么?!清雅怎么了?”电话另一头的陈大风的声音明显慌了,身边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在浴室滑倒了,走不了路,可能骨折了,你回来再说吧叔叔。”李稚说。

    “怎么搞的!老陈!拆个三脚架都拆不好,砸到人了怎么办?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收拾东西趁早滚蛋啊!”

    “对不起!对不起!刘头,我女儿摔了,我...我都是我的错,下次保证不会再犯了!我能不能提前回家一会儿?”

    “赶紧滚回去先看看你女儿什么情况!”

    “谢谢刘头!谢谢刘头......”陈大风感恩戴德,不断感谢电话里那个粗鲁的声音。

    电话突然中断了,李稚手里捏着电话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怎么还不来啊!”他不时抬头看着街角,期盼着那辆闪着蓝白警报灯的救护车快点出现。

    他从未觉得时间过的这么慢过。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提示栏上显示了一条讯息,是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李稚本来不想偷看清雅的短信,但是它已经显示在屏幕上了。

    “你家门口蹲着的男人是谁?”讯息很简单,只有几个字。

    看着那一行讯息,李稚突然觉得头皮发麻,他放下手机警觉地四处看,却并没有发现周围有其他人的存在。

    讯息里蹲着的男人还能是谁?只有他李稚一个人。

    就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一双眼睛正在默默盯着自己!

    会是谁这么变态呢?他想起了那个叫陈稳的男人。

    “是你爹!”李稚恶趣味大发,在回复栏敲下了这几个字,他笑了笑将手机塞进口袋。

    在讯息发出去的刹那,救护车嚎叫着从街角出现,在土路上卷起一片灰尘。

    “在这!在这!”李稚跳起来,举着手机摇晃。

    疾驰而来的救护车,在李稚的面前停下,从车里跳下了三名穿着绿色急救服的医护人员。

    他们熟练地拉开后门,男医生从车上拉下担架床:“病人在哪?”

    李稚推开铁门,小土狗看着陌生的众人立刻狂吠。

    院子里的地上,清雅已经穿上了衣服,淡黄色碎花连衣裙的裙边被卷在腰上,大腿上是裹得严严实实的白色浴巾,上面还有泥土的痕迹。

    三名医生拉着蓝色的担架车冲进院子里,其中一名女医生半跪在地上,俯身询问清雅。

    “摔到哪了?都哪里疼?”女医生手里拿着外科包,并没有轻举妄动。

    清雅拉开浴巾,双膝肿了一大片,她轻轻咬牙:“在浴室摔倒了,腿疼,走不了路。”

    “还有其他地方吗?因为什么摔倒了?滑倒了还是怎么样?”女医生手上戴着橡胶手套,她轻轻捏在清雅的膝盖之下,仔细观察着清雅的表情,“这里呢?这里疼吗?”

    “疼!可能是洗得时间久了,我眼前突然一黑,就摔倒了。”

    “可能是缺氧了,洗澡要开窗户通风不知道吗?”女医生略微有些责备,“无明显外伤,皮下瘀斑,肿胀,疼痛,很可能是骨折了,去医院拍个片才能确诊,家属同意吗?”

    女医生眼神看向李稚,李稚大梦初醒般木然点了点头。

    “家属帮下忙,把病人先抬到担架床上,注意不要碰到病人的腿部和脚!”女医生说话十分凌厉,说着已经离开了院子,把救护车的车门拉开了。

    “哦哦好!”李稚凑到清雅身边,紧张地看着她。

    “疼吗?”李稚眼神闪躲,不敢看清雅的眼睛。

    “有一点。”清雅小声回答。

    一前一后两个医生已经将清雅抬起,只剩下李稚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托住患者的身体,让她深呼吸,保持平衡。”

    小心托着清雅脚的男医生开口,他用下巴示意李稚托住清雅的背。

    闻言李稚照做,双手握拳用胳膊撑起清雅,脸瞬间不知所措地涨红,身体也绷地笔直。

    清雅把手紧张地放在胸前,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手里还紧紧抓着一条牛仔裤。

    从担架车被推到急救车上的那一刻起,李稚才放松下来,他扯了扯黏在后背的衣服。

    “家属上来啊!站在那干什么?”车里传来医生催促的声音。

    “啊?我也要去啊?我不是她的家属。”李稚将手机塞到清雅的手里,他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吧,我得赶紧回家了。”

    清雅点了点头,眼神里并没有什么波动,她对着医生轻轻开口:“等会儿我打电话给我爸,我们先出发吧。”

    李稚艰难地抬起手向他们告别,虽然他也觉得让清雅一个人去医院有些不妥,但他还是想先回家看看。

    毕竟陈大风估计很快就能去医院陪着清雅了,但是他的中药铺可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挥手之间,救护车调转车头,后视镜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奔跑的身影。

    那人跑的飞快,墨镜在脸上来回跳动后掉在地上,一双恐怖的眼睛正通过后视镜死死盯着李稚。

    “停停停!我是家属,让我上去!”李稚惊恐地拍打着救护车的玻璃,他脸上一片狰狞,生怕自己上不去。

    是陈稳!

    手里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上面的寒芒映着夕阳照在李稚的脸上。

    他朝着急救车大喊:“清雅!清雅!你去哪?”

    李稚知道,自己可能遇上疯子了,他开始后悔发那条讯息了。

    李稚跳上车,喘着粗气大吼:“快走!快走!”

    救护车终于在陈稳赶来的前一刻开走了,他透过后玻璃看到陈稳嘴里不知道正在快速念些什么。

    他舒了一口气,脚下一片发软。

    “那个叫陈稳的男人,是谁啊?怎么跟疯子一样?”李稚看向清雅。

    听到这个名字,清雅眼中明显有了一丝厌恶,但更多的是恐惧。

    她双手捂住脸,含糊不清地说:“不知道,别再说了。”

    “好吧,那不说了。”李稚识趣地闭嘴。

    他促狭地打量着车里,周围是各种电子仪器,李稚挤在担架车的一侧,连腿都伸不开。

    “我还是第一次坐急救车。”李稚没话找话。

    “嗯,我也是。”清雅的腿下塞着一块充气的软垫,腿弯陷进垫子里。

    车子开的很快,连红绿灯都直接无视,甩开了两侧后视镜里的平房后开向了市区。

    “你还疼不疼?”李稚挠了挠头,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这才是他们见的第二面,好像确实不太熟。

    一般躺在急救车里的不都是满身是血,然后家属在一旁哭的死去活来,抱着医生的大腿说:“医生求求你救救他!倾家荡产我们也治!”

    他想跟清雅说两句,但想来想去,只能干瘪的蹦出这一句话。

    “没话说就不用说了,等会儿我爸来了你就可以走了。”清雅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

    “可我不会骑摩托!”

    “我给你打车。”

    李稚点了点头,他看向窗外轻声说:“谢谢你。”

    急诊大楼灯火通明,不停有闪灯的急救车来来回回。

    穿过挂着轩城大学附属医院牌子的大门,清雅拨通了陈大风的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电话里一遍一遍传来甜美的女声,清雅看着手机不知所措。

    “可能是在路上,别担心。”李稚挤出一丝笑容,“骑摩托哪有时间接电话啊。”

    清雅点了点头,眼角一颗眼泪落下,流进发丝。

    “我这里突然有一点疼。”清雅指着自己的心脏,“堵住了,呼吸不上来。”

    她拭去眼角的泪痕,在手机上编辑讯息:“爸,我在轩城大学附属医院,你到了打电话给我。”

    急救车停了,医生拍了拍李稚的肩膀:“帮病人办一张就诊卡,先往里冲五百块钱,找我开完单子后,去CT室拍个片子看一下严重程度。”

    “我没钱啊!”李稚尴尬地笑了笑,他摸向口袋,半包烟和一只打火机,这就是他全部的家产了。

    对了,还有一本账本。

    “我有,我告诉你我的支付密码。”清雅拉了一下李稚的裤脚。

    “轮椅在急诊大厅,你去推吧,缴费处和CT室路上都有箭头,按照指示走就行。”医生指了指急诊大厅里的轮椅。

    李稚伸手擦掉脑门上的汗珠,这一刻他真正知道没钱是什么感觉了。

    简直让人如芒在背,难以启齿。

    他推过轮椅,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把清雅抱上了轮椅。

    轮椅的款式很老,是那种只能用手推动的。

    他弯下身子,把清雅的两只脚放在脚踏上,缓缓推着她离开。

    按照地上荧光的指示箭头,李稚两只手推着轮椅慢慢走着,天已经黑了,两侧的路灯下聚集着大量的飞虫,不知疲倦地撞向玻璃罩里的冷光。

    清雅很轻,他甚至觉得轮椅上根本没什么重量。

    急诊大厅内,无线电突然传来急促的通知:“急诊3,工地脚手架坍塌,患者陈大风,男,47岁,高处坠落,钢筋贯穿右侧肩胛,通知骨科,普外科紧急会诊!手术室准备!”

    可惜的是,李稚并没有听到。

    他推着清雅慢慢走着,小心的避过路上的石子,看着清雅还在一遍遍地拨打着陈大风的电话,李稚舔了舔嘴唇说:“怎么不给你妈打?”

    “我妈死了。”清雅头也不抬,声音中没有丝毫悲伤,连语调都没有变化,风轻云淡的好像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不知情的李稚伸出一只手拍在嘴巴上连连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

    李稚沉默着向前走,没来由的觉得有些难受,他从口袋里摸出烟准备点燃,却看到了旁边的警示牌上写着的四个大字。

    “无烟医院。”

    他叹了一口气,将烟塞回去。

    “那咱俩差不多啊,我妈在我出生的时候也没了,我连见都没见过她。”李稚眼睛耷拉着,眼神里透露着说不清楚的无助,他轻轻抽动鼻子,望向漆黑的夜空。

    那里繁星点点,有一颗只为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