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局的执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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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证词与谎言(下)

    小书童走到花无心面前时,仍然在揉着眼睛哭泣。

    他只有十岁。

    栾铸青知道,这或许是孩子第一次见到生离死别,实在不忍心又把死亡的惨状再向他询问。

    于是他弯下腰,想把孩子细小的身躯拥入怀中,却被花无心抬手拦下。

    栾铸青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也没有多余的怨言。

    是啊,这孩子,竟也是嫌犯之一,还尚未洗脱嫌疑。

    “孩子,我听闻你与二皇子关系很是亲近,想必二皇子待你不错吧?”

    花无心尽力柔和了声线,俯身贴近了问道。

    但小书童仍只是哭,哭声甚至有越来越响亮的趋势。

    花无心也是束手无策,转身拍了拍栾铸青,让他把孩子抱入怀中稍稍安慰。

    “大人,二皇子素来待我如手足兄弟,我爱戴他亦如亲生兄长。”

    “我虽是书童,二皇子却从不让我背负重物,与我同衣同食,还教我诗书礼仪。”

    “不单是对我如此,二皇子对身边人一向是通情达理,绝无骄横跋扈之时。”

    “天底下若是有人对二皇子都怀恨在心,只怕是见谁都想砍上一刀。”

    “因而二皇子绝不是死于仇杀,而是被有心干涉皇位的贼臣当了绊脚石!”

    “大人可千万要替二皇子鸣冤啊!大将军也受了陷害,好人若都被人杀尽了,世上便全是贼人了!”

    花无心看着眼前的孩子,一句关于案件的盘问也问不出来。

    在最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谙熟了权斗的阴暗,悲喜不由己,如何不让人心疼?

    终究自己也是一位父亲,怎可能真的对孩子能狠得下心?

    强行挤出一点笑意,花无心问道:

    “二皇子来了洛阳,这段时间吃喝都还习惯么?”

    书童猛然睁大了泪眼婆娑的眼睛,大喊道:

    “对了!对了!二皇子素来只饮清茶,来了洛阳后,小二每天倒是送来一壶酒!”

    “二皇子绝不可能饮酒,那每日的酒罐都是让谁抬走了?”

    花无心与栾铸青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酒,自然是那毒药的诱发之因。若在先前,二人定会以为有人以此毒害二皇子。

    但二皇子压根不是死于毒杀,这不过又是一个障眼法罢了。

    花无心拍了拍小书童的脑袋,微笑着说道:

    “孩子,你讲的情报价值连城,我们即刻便去搜查证据。”

    “你且节哀,我们定将凶手捉拿归案,告慰二皇子在天之灵!”

    小书童耷拉着脑袋,走时还在轻轻抽泣,花栾二人面面相觑,沉默良久。

    审完了犯人,花无心与栾铸青在院子里对坐着,各自都在思索着什么。

    此时已到傍晚,微微泛红的夕阳映在荒芜的院子里,像是染上了一层血色。

    栾铸青率先开了口:

    “大人,这些人虽各个都有些疑点,但可见都没那个功夫刺杀二皇子。线索似乎是断了。”

    花无心摇摇头,努力想挤出一个乐观的表情,却最终还是放弃了。

    “其实案情变得更简单了些,只是恐怕难以继续查下去了。”

    栾铸青大为不解,站起身问道:

    “大人所言这是何意?”

    花无心四下观望一周,向栾铸青解释道:

    “你且细想,改修小屋,把凶案现场布置的装神弄鬼,定然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之事。”

    “因此照常理来讲,推测出有几人勾结作案的结论正在情理之中。”

    “加上这几人的证词似是全都有些破绽,再进一步怀疑更是顺理成章。”

    “不须想,派人去搜他们的住处,毒药、酒罐大概是一应俱全。”

    话音未落,一声“报——”伴随着马的嘶鸣闯入了小院。

    赶来的捕快递上了一罐空酒罐与一个小瓶,躬身禀告道:

    “少卿大人,在小二的住处搜到了毒药瓶子,在车夫和掌柜房间里搜出了空的酒罐。”

    栾铸青目瞪口呆。院子外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告冤声。

    证据确凿的嫁祸,无从辩解的栽赃。

    “就押在此处,不必送去衙门。他们不是真凶。”

    花无心下完令后,转过头来向栾铸青提了一问:

    “二皇子身上的机关,你是否也感觉有些熟悉?”

    栾铸青还未回答,花无心又追问一句:

    “皇上勒令仅让我们二人查案,又不让声张,怕的究竟是什么?”

    栾铸青的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他心里藏着一个答案,但他不敢说出口。

    “或者这样问:你已经多久没有看到大理卿大人了?”

    栾铸青眼神直直地发愣,不受控制般地轻轻摇着头。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大理寺卿作为大理寺的最高长官,两个月前奉旨孤身去往汉中查案。

    两个月以来,文帝都称大理卿与他保持书信往来,将职权交由花无心代理。

    而大理寺上下,都是大将军生前忠实的追随者。

    “二皇子是如何被杀,被谁所杀,至此已经是不重要了。”

    花无心缓缓开口,声音有些艰涩。

    “这些诡计与装神弄鬼的行径,是冲我们二人来的。”

    栾铸青吞咽了一口唾沫,嗓子干燥得有些发疼。

    他现在才意识到,这是一个清除残党的陷阱。

    花无心看向栾铸青,眼神里满是失望,又浮动着不甘。

    “是的,皇上的旨令是,除掉我们。”

    啪、啪、啪。

    那座漆黑的鬼庙里,传来了清脆的掌声。

    两人立即转过身,紧盯着那扇随时可能打开的门。

    而门的那一面,究竟是人是鬼?

    “精彩,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