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证词与谎言(中)
那高大魁梧的汉子大踏着脚步便走到了花无心跟前,双眼紧盯着花无心。
花无心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
“你便是这家店的脚夫?你夜里所见的火光是何种?”
脚夫歪着头想了一想,有些迟疑地答道:
“小人也没看清,只是瞧见了亮光闪了一闪,却没什么声响,便猜是火光。”
“掌柜的讲了,那位公子是贵客,我只怕他有什么闪失,便想去灭火,不曾想竟是撞了鬼。”
这脚夫也不知道死者是二皇子?待会便得好好审一审那小二。
花无心笑了一笑,问道:
“你果真信这里是闹了鬼?你去看时可是看清了有什么鬼?”
脚夫又向前踏了一步,满脸认真,急迫地说道:
“大人可不要怀疑!那公子死时的模样,跟那庙里供着的阎罗一模一样,若不是厉鬼上身,怎会如此?”
“何况那屋子本是间雅室茶阁,小的申时去送晚饭时都还清新雅致得很,一个时辰不见,倒成了鬼庙了!”
花无心心头一震,连忙追问:
“你可是独自去送的晚膳?那屋子除了被封了窗,还有什么异样?”
脚夫摇摇头道:
“晚饭是我和小二,还有那公子的车夫一同送的。小二和那车夫很是聊得来,一路都有说有笑的。”
“异样的话,那公子平日都是侧身对门而坐,死时却是正面对门的,只怕也是有鬼做的手脚。”
花无心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似乎是有了些眉目。
栾铸青在花无心耳边低语了几句,花无心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脚夫下去。
“你单独去审那小二吧,语气面容可莫要太过凶煞。”
花无心看着栾铸青,眼里有些笑意。
“大人,如今即便是暂把那小二与车夫当成嫌犯,二人也无足够的时间修整屋子啊?”
“内应即便找到了,在外的帮凶又如何得知呢?”
花无心又笑了笑,不做回答反而问道:
“如果内应便足以杀人,又何必安排帮凶呢?”
“而这帮凶已三番两次地干扰我们查案,却又不把证据全都销毁,意图何在?”
栾铸青摇了摇头,花无心也摇摇头,道:
“目前知道的还是太少,难以下定论,待审完了人再做些商讨吧。”
两人各自搬了个凳子,开始审问店小二与那车夫。
不多时,小二畏缩着脑袋走了,车夫也是灰溜溜地低着脑袋。
据这二人所说,两人本是同乡,异地相见后兴奋非常,于是把酒言欢到深夜。
二皇子一行随从本受了命令,出行低调行事,不可将二皇子身份外泄。
但车夫饮酒太多,忘乎所以,竟将二皇子的身份告知了小二。
小二自知此时切不可外传,听来后也不敢和掌柜脚夫说,生怕惹上祸端。
两人都起势决未跟任何其他人论及此事,却也都不承认给二皇子下了毒。
花无心与栾铸青二人看着彼此的记录,都皱起了眉头。
“原以为这二人嫌疑最是巨大,如此看来,二人反倒最不像是动手杀人的。”
栾铸青深叹了一口气,花无心点点头附和:
“他们二人的嫌疑太过显眼,实在不像。”
花无心转而陷入了沉思,栾铸青有些不解,开口求问,花无心答道:
“我在想,二皇子当真是死于毒杀么?”
“二皇子若将剧毒吞入,临死时应是五脏俱焚之感,绝不可能面色如此平静。”
“何况验尸时,二皇子口腔中尚存大量毒药,是否说明二皇子生前并未吞入毒药?”
栾铸青答道:
“也许事先用过致人昏迷之药物,二皇子无从感知?”
花无心连连摇头:
“剧痛如此,多强的迷药只怕都醒了。何况若能投迷药,何不直接下毒呢?”
栾铸青陷入了沉默,他实在想不通,凶手如此大费周章,目的究竟是什么?
花无心猛地站起,眼神直直盯向那间小屋。
“我们定然是漏掉了些什么。”
花无心快步走了过去,栾铸青紧走两步跟上。
推开门,花无心一把掀开盖住尸体的白布,那圆睁的双眼仍然闪着幽光。
栾铸青叹息一声,轻轻为重祯合上了双眼。
二皇子生前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本不应死的如此凄惨。
花无心屏住呼吸,将那柄飞刀轻轻拔了下来,重新揭开了重祯的衣物。
密密麻麻的淤点仍在,看得人不寒而栗。
而那柄飞刀的伤口,恰在心脏处,受毒的腐蚀已有些糜烂。
栾铸青移开了目光,默默为重祯的亡灵送出祝福。
突然,花无心头也不回地伸出左手,说道:
“发簪借我一用。”
栾铸青这才发现,花无心已取下了自己的发簪,披散着一头黑发,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伤口看。
花无心接过簪子,用尖端轻轻拨开飞刀的伤口,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涌了出来。
“你看这里。”
栾铸青皱着眉头,用袖子掩住口鼻,凑近看去,似乎没什么异样。
但他很快便睁大了双眼,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张大了。
在刀伤的最深处,有一条略细于筷子的狭小柱状伤口,直指向心脏。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这道伤口,显然才是真正的致命伤,而天底下能造成这种伤势的人,并不多。
但那黑衣人,为何要前来补上这一刀呢?
或者说,他和那真凶,当真是同一人吗?
花无心与栾铸青看向屋外,空旷荒凉的后院微微起了些风。
向更远处看去,一大片乌云正在缓缓逼近他们,隐隐有些雷声正在酝酿。
而现在,还有一个人没有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