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亦躺在病床上，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看见的是陌生而熟悉的天花板。

    陌生，因为她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这里。

    熟悉，因为天花板及挂着的灯的风格，与迷雾行星截然不同，而和她的故乡地球有着极高的融洽度。

    “这是……”

    “我又来到那个齐易-地球的世界了？这真的……是幻象吗？”齐亦凝视着天花板，竟然渐渐变得热泪盈眶。

    “真想永远留在这里，再也不要醒来了……”

    她一支棱坐了起来，脑袋瓜子来回转动，打量着完全没有烟雾氤氲的四周。窗帘、椅子、电视……房间里的一切物体，从形态到布局，无一不是母星带给她的一贯感觉。

    及肩的乌黑长发随着齐亦的动作来回扫动，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个现象挺合理的嘛……是不是在外太空迷失太久了，都没好好剪过头发？”

    她抬手想把头发往后捋一下，却发现自己举起的手，包括自己能看到的手臂的部分，都变得比记忆中明显白嫩、纤细、光滑。

    “啊？！”

    齐亦下意识地惊叫出声，听见自己发出的嗓音也尖细得不正常，还多了几分温婉和纤弱的味道。

    “我滴妈，不会吧……”

    她低下头，发现自己胸口也多了两团异常柔软、膨胀的“肌肉”。手忙脚乱地爬下床，自己站定后的视角也比自己以往要矮上许多。

    这下，齐亦再也不觉得自己面对的幻象有多么美好了，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噩梦中。

    她看见自己所在的病房里还设有洗手间，跌跌撞撞地开门跑进去。镜子中，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人正在回望着她。

    这个人的长相，与她记忆中男性身份的自己有几分相似。但无论是五官和身体上各处女性化的特征、白里透红的皮肤、还是那年轻得仿佛高中生一样的面容，仿佛都是在像齐亦诉说：

    这像是你。但这又不像是你。

    “哎？哎！哎——”

    齐亦扯足了嗓子，发出了惊恐三连。

    病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人被她的喊声引来了。

    ……

    一张桌子两端，齐亦与一位医生对面而坐。

    “所以，您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之前与齐亦交流的那位医生，一位慈眉善目的白大褂老先生苦笑道。他听说齐亦已经苏醒后，过来给她进行了一系列基本的询问。

    然而很快他便发现，齐亦似乎连之前几次回归地球后苏醒阶段的记忆都没有了，甚至又和当初一样，对自己性别为女的事实很惊讶。

    齐亦的脑中，似乎就只剩下了之前“作为男性齐易”时的虚假记忆，以及昏迷阶段中在“迷雾行星”的经历。

    “不记得。”齐亦连连摇头。

    她记起阿多乐之前删除她的记忆时说过，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出记忆删除前后，在齐易-地球这边经历的不同之处。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很明显的一处了——齐亦自己这一次变成了女性的身份。

    而且，容貌还稚嫩得有点过了头了。万幸，医生的资料上写着的她的年龄信息，还是她记忆中的没有变。

    当然，不能排除之前几次回来，自己就一直是这个鬼样子……那样一来，这里的代号也不应该是齐易-地球了，而是应该改成齐亦-地球。

    齐亦细细思考之下，甚至觉得这种可能性更大。不然，阿多乐没道理好端端地在两个世界视角的代号前面，还加上齐易自己的名字。

    如果两个世界她的名字随性别变化而不一样，那这一点就说得过去了。

    “好吧，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医生说道，“我叫程路，是您获救返回地球后，全球航天总局指派的您的专治医生。”

    一句话，让齐亦产生了三个疑问。

    “在这里我是怎么回到地球的？获救是指我遇到什么危险了吗？为什么我需要医生？”

    说到这，她才恍然想起，之前阿多乐清除完自己在齐亦-地球的记忆后，好像也提到过自己在这里有个医生。

    “那个……先等一下。”她说，“医生，我先给您解释一下我失忆的原因。其实在你们以为我昏迷的时候，我能看到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迷雾行星，对吧？”程路医生抢先问道。

    齐亦一惊，又连续抛出问题来：“您怎么知道的？我之前说了吗？我都说了哪些事情？”

    程路将一份资料递给齐亦。上面是她之前被记录下的、关于“迷雾行星”的一切讲述。

    “这些都是您之前所交代的全部事情。我们都记录下了。”

    齐亦翻阅了一遍。上面记录得很详细，一直记到了阿多乐去姐姐的墓碑那边。其内容，也都和她在“齐易-迷雾行星”的记忆并无太大差别。

    程路看见齐亦的阅读接近了尾声，出声道：“我说过，如果我猜测的不错，您在上一次昏迷后到不久前醒来，那边臆想的剧情一定又会发展起来一段。”

    齐亦：“确实如此。之前昏迷后，我看到自己在那边醒来。然后……”

    她说到了与阿多乐商量两个世界真假的部分，接着说道：“为了避免是我们的敌人袭击了我，让我能看到这里的画面，所以阿多乐把我之前在这里的记忆全部删除了。”

    “好让我下一次回到那边后，能够和她一起对照，在不记得前情的状况下，这里发生的事情会不会改变。”

    “阿多乐听了我的讲述，知道有位医生的存在，现在看来应该就是您了。造成了我的失忆，恐怕在这里会给您带来麻烦。且不论孰真孰假，她让我转告您一声对不起。”

    程路医生认真地做着笔记，确认道：“您的意思是，在您昏迷后看见的世界里，存在有能删除人记忆的外星人。阿多乐就是其中一员。在那里，她删除了您的记忆，所以您就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

    “就是这样。”齐亦肯定道。

    程路医生严肃地点了点头，在面前的本子上又若有所思地记了几笔。

    “听了您的描述，那位叫做阿多乐的神童，似乎还……挺有趣的。我还真想和她交谈几句呢。当然，这肯定是做不到的。”

    “不过，后续的交流中，我应该也能沿用她给您这两处世界的命名法吧？为了不影响您的理解，我也用‘齐亦-地球’和‘齐易-迷雾行星’来称呼。这样可以吗？”

    齐亦点头：“可以。”

    “那么……”

    程路医生便借助着阿多乐起的世界代号，为齐亦讲解起了她从两天前回到地球后，被诊断为精神状态不佳、在昏迷时会看到齐易-迷雾行星的虚妄假象、结果遭到强制休假的一系列经过。

    “……最后，在我不久前找您了解完情况后，您的家人来到了总部准备接您离开。”

    “通过监控我们得知，您当时正准备乘电梯来到一楼，却在电梯内再度陷入那种无意识昏迷状态。在您看来，应该就是自己去了齐易-迷雾行星那边了。”

    “后面的事情，您就都知道了。”

    齐亦咬着指甲，尽量将程路医生讲述的一切全部记在脑子里，好回到齐易-迷雾行星之后，和阿多乐一起对照。

    “那个……您有相关的资料记载我的这些事情吗？”她小声道，“我想把这些都背下来……”

    程路医生翻了翻自己面前的一沓纸，没有找齐符合齐亦描述的资料：“这样吧……您要是需要，我之后可以将资料整理整理，用手机发送给您。纸质资料……我实在找不齐。”

    齐亦已经很满意了。手机，不是耳麦。这个词让她感觉亲切无比。

    程路医生突然又问：“对了，之前您提到了阿多乐将您的记忆删除的事情。后来呢？在您醒来之前，还看见了什么？”

    齐亦回忆着：“她带我去了一家小学。不，在那边应该叫做正式学院……”

    她把后续阿多乐混在修学旅行的学生队伍里，跟着大巴车一起离开南洋流都的事情也说了。以及用阿多乐探测云影响微灵帝国官方，促成了与几何丘同地位调查员“金银雨”的上任。

    “……应该就是我知道他们拥有热感应的事情后不久，我就回到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