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遥难以置信地从草里捡起这只皮鞋。

    这双皮鞋是刘三狗送给他的，鞋垫上印着CAMEL的字母。鞋身很湿，鞋底上的污垢被雨水冲刷了大半，但还是有一股令人掩鼻的味道。

    “皇子，这是什么鞋，样式好像没见过？”

    厉羽翻下马，对比了一下自己脚上的皮靴。

    “快，再帮我找找...”

    两人翻遍了周围的草丛，也没有看见另外一只。

    “怎么带回去呢...”

    陈天遥看了看厉羽，两人身上都没有背包，而且他们穿的这种束腰布衣，两侧没有口袋。

    “皇子，放我这吧。”

    厉羽要过皮鞋，塞进了胸前的衣兜里。

    二人在草原上往南大概骑了一个多小时，来到莱拉镇。

    莱拉镇是庚达西北地区最偏远的一座小镇，人口不多，原先由附近的村落聚居而成。小镇外残立着一圈高大的石墙，这是两百年前为了抵御兽人入侵而建立的防御工事，如今已成为废墟。

    镇内的房屋皆是木屋，参差不齐地分布在道路两侧。有的房屋小得像帐篷，有的房屋又有两三层楼高。房屋之间挨得有些紧密，每隔五六米就有一户人家，家家户户没有设立围墙，依靠一棵棵大树作为间隔。

    街上的人穿着古朴的衣裳，有人牵着羊，有人背着木柴，有人拉着板车，还有人挑着担子。

    陈天遥一眼就被挑着担子的人吸引了过去。那人看上去非常矮，四肢短小，低头弓着背，像一个老小孩。两个木桶在他身边晃晃悠悠，幸亏盖着木板，不然里面的东西肯定得洒一地。

    空凛言的记忆显示，这是庚达王国里的矮人。

    在生命诞生之初，桑丘平原上的人类划分为了三个种族。第一种是智人族，他们的身材特征类似于陈天遥在现实世界中见到的普通人。

    另一种就是矮人族，他们头大肩窄，四肢粗短，成年的身高只能达到一米一左右。还有一种被称为丘榕人，他们身型巨大，肩宽臂长，成年的身高往往在两米五以上。

    在人类的历史上，种族斗争一直贯穿至王国成立之前。最终智人通过各种手段合并了矮人的部落，并迫使丘榕人达成妥协，构建起以智人为上、丘榕人为下、矮人为底的三层等级秩序。

    国家的出现消弭了表面上的种族战争，但暗藏的种族矛盾变得更加汹涌。

    没有任何社会地位的矮人不甘沦为奴隶，他们试图反抗，但在一次次的血腥镇压中落败。与此同时，丘榕人也不甘成为智人的附庸，他们的反抗一度让智人统治者感到惊慌。

    在尝试过丘榕人的威力之后，智人以土地和金钱的诱惑重新笼络了矮人，二者将丘榕人逐出了城市，使得他们成为流浪民族，被迫以山栖居。

    庚达王国境内所有的城镇，几乎很少有丘榕人的身影。那些在城镇里生存的极少数丘榕人，通常是智人管理矮人奴隶的工具，他们的地位只比矮人奴隶高一点，干的一般是矮人无法胜任的体力活。

    丘榕人向来离群索居，一座山头只会容纳一个丘榕家族。丘榕人很少离开自己的山头，也不与其他山头互通往来，只会偶尔到城镇与智人做交易。他们将那些城镇里为智人服务的丘榕人称为叛族者，并嗤之以鼻。

    受种族习俗的影响，矮人的繁衍能力很强。一对贫穷的矮人，一生至少会繁育七八个矮人。而生活稍微富足一些的矮人，繁育数量则是他们的两倍甚至三倍。

    王国内大多的矮人都很贫穷，其中又有大半矮人为了谋求生计而给智人当奴隶。少部分富足的矮人，是源于他们的祖先曾给智人贵族当过长期奴隶，因此得到的资源会更加优渥。矮人利用这些资源买地、从商，甚至雇佣其他矮人，过上了与智人财主般的生活。

    不过，富裕的矮人在王国内几乎是凤毛麟角。矮人在法律上受到的歧视，要远比丘榕人要多。例如，智人奴隶主可以肆意虐待他买下的矮人，只要有按下两人手印的买卖合同，在合同期内，智人杀死了矮人也是不会受到法律追究。

    而丘榕人在法律上的弱势体现在，在发生争执时，他们不允许先动手打智人，除非有智人愿意作证的情况下，否则都会被判为防卫过当。轻者判处罚金和监禁，重者直接斩首。

    王国内，矮人的数量最多，智人次之，丘榕人最少。由于体型的缘故，丘榕人的繁育意愿普遍不强。许多丘榕人一生至多只愿繁育三个后代，一部分丘榕人甚至并没有繁育后代的打算。

    空凛言是庚达第五十六代皇室成员，也是整个皇室历史上唯一一个产生出种族平等思想的人。这不仅是因为他饱读古书，思想开阔；而且还缘于他常年游历，见闻多种世间疾苦。

    空凛言致力于推翻针对矮人的奴隶法，因此惹来许多权贵的敌视。碍于国王对他的器重以及他的剑段实力，权贵们只敢背后议论。

    街上的人和建筑让陈天遥觉得，这是一个处于中世纪的封建时代，尽管他在一声声‘皇子’中早有预感。

    令人捉摸不透的是，这个世界的风格有点像现实世界中同时代东西结合的既视感。

    陈天遥感觉街上人的目光似乎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有的智人甚至一边跟旁边的人说话，一边对他指指点点。他并没有理会他们，反倒觉得这是npc该有的行为动作。

    不过，他们很快被人拦了下来。

    有一个民兵模样的人挡在他们马前，他手里拿着一杆长枪。

    “喂，你们是从哪来的？”

    陈天遥看了看厉羽。

    厉羽说：“这你管不着。快让开，我们要回旅店。”

    民兵轻笑一声，“管不着？哼，我看你像个杀人犯！”

    民兵举起长枪，指着陈天遥：“快下马！”

    “我像杀人犯吗？”陈天遥笑着问。

    这时，周围的行人逐渐围了过来。那个挑着担子的矮人也走过来凑热闹。

    “你还敢问我？大伙看看他这一身血迹！”民兵向附近的路人吆喝道。

    陈天遥看了看衣服，不禁有些尴尬。

    有路人起哄道：“杀了人还敢大摇大摆的进镇子，什么胆子！”

    “他确实杀了人，不过，他杀的是兽人。”厉羽说。

    话音刚落，众人皱了皱眉，接着互相看了一眼，大笑起来。

    “哪来的兽人，不会是把家里的母猪宰了吧？”

    有人闻见陈天遥身上的味道，捏住了鼻子：“瞧他一身腥臭的，不知道是不是掉坑里了。”

    厉羽看了看陈天遥，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要不要暴露身份。他们总是以普通剑客的身份游历王国，这是因为空凛言不想因其高贵的身份引来太多关照。

    陈天遥没懂厉羽的意思。这时，外边有个智人挤不进人堆，于是推了一把前面的矮人。矮人摔倒在地上，肩上的担子也落了下来。两只木桶滚了滚，木板被冲开，里面的浆糊倒了出来。

    其中有一只木桶滚到了民兵的腿上，他的裤腿顿时沾满了浆糊。

    大伙先是皱眉嗅了嗅，接着认出了这矮人挑的是粪桶，纷纷四散而去。

    民兵大怒，举起长枪准备刺向矮人：“你这畜生，看老子不宰了你！”

    矮人连忙跪在地上磕头。一地浆糊肆意横流。矮人的头发，身上也沾上了浆糊。

    “走吧，皇子。”厉羽轻声说。

    民兵正在用枪拍打着矮人，陈天遥的马儿继续朝前走去。

    矮人被打得连连哀嚎，陈天遥忍不住回头看，他的脊背被那个民兵敲弯了。

    随后矮人倒在浆糊上，脸上涕泪交垂。

    民兵从后面追了过来，一边追一边喊：“快停下！没两个金比格，你们休想走！”

    金比格是由黄金制作而成的圆形硬币，正反面印着一模一样、象征庚达三族的三芒星图案，属于庚达王国流通货币中的一种。

    其他两种货币是银比格和铜比格，分别是由银和铜制作而成。一个金比格的价值等于十个银比格，一个银比格的价值又等于十个铜比格。

    厉羽头也不回地说：“要抓我们，让镇长来！”

    民兵顿时不追了。

    经过一个路口，陈天遥来到先前寄宿的旅店。他们在门外闩好马匹，走进旅店，老板被陈天遥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询问原因。厉羽随便扯了个谎，糊弄过去。

    他们买了两套旅店的旧衣服，用于更换。在庚达，人们出行不会携带备用的衣服，包袱里一般都是水壶、干粮、地图和钱财。

    旅店是两层高的木楼，陈天遥和厉羽暂住在一间房，位于一楼的楼梯边。房屋很小，连窗户也没有。里面除了两张破旧的木床，一张桌子，一面铜镜，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陈天遥照了照镜子，镜中的人虽蓬头垢面，但难掩其俊秀之姿。

    陈天遥瞥见厉羽正看着自己对镜子痴笑，连忙找了个话题。

    “刚才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说兽人的事？”

    “我以为你不会让我说。显然这没有受到兽人的入侵，告诉他们只会徒增恐慌。你不觉得吗？”厉羽说。

    “也对。可是，我们在哪洗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