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兮,情兮,思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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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过往情意真亦假

    一袭华服悄然出现在钟离湲面前,在她略抬清眸间,指尖的琴音也顿然而止,随即从容起身,屈膝行了一礼:“臣女拜见六皇子。”

    竟是延陵栈,她倒未曾想到。对她来说,这是自那晚宫宴之后,两人第一次的正面相对。

    见清冷的身影已然在自己面前行了一礼,延陵栈来不及收伞便伸出了一只手去,欲扶钟离湲起身,然而手还未碰到藕臂,人却已站起,并从容后退了一步,似是有意避开他伸去的手。

    收手的瞬间,延陵栈神色微不可察的一变,随即对钟离湲浅浅一笑,话语温和:“相别几年,湲儿如今对我怎如此生分?可是在怨我回来这样久,都不曾来看你?栈哥哥在这里给你赔罪了,前些日子公务缠身,今日方得空。”

    “启禀六皇子,不敢。”不施粉黛的她,神情毫无波澜,话音平淡。

    不过她心中却莫名觉得有一丝可笑,公务缠身,这不是一般位高权重之人常用的借口吗?

    “湲儿,我是你的栈哥哥,你怎对我如此冷淡?”

    相对而站,钟离湲眸光漠然,平淡地目视着,她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神伤,却不知真假。她淡淡回应道:“如有失礼之处,还请六皇子见谅。”

    “湲儿,这六年来,让你受苦了。也怨栈哥哥无能,护不了你,否侧如今又怎会让你受这失忆之苦?。”

    在钟离湲猝不及防间,已然落入了面前这陌生男子的怀里,一种陌生的气息包裹着她,令她心中本能地产生了一种作呕的抗拒之意,随即一把推开了他,不过面色却依旧是波澜不惊,赔礼道:“对不住,六皇子。”

    就这般瞧着自己被硬生生地推开,延陵栈神情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便很好的整理了自己的神情,对钟离湲淡淡一笑:“是栈哥哥不好,惊到了你。”

    他终究还是失望了,好好的人,怎会失忆?本以为六年后回到他身边的依旧会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可如今真正看到的却仿佛是另一个人。甚至那夜在湖边,他起初都未曾认出她来。那么,他的湲儿可还会变回以前的样子?

    短暂的失神后,延陵栈收了伞,转而竟从袖中取出一个花雕木盒来。他温和地望她,并将木盒递了去:“湲儿,打开看看,是否喜欢。”

    只不过才二次相见而已,竟送自己礼物,看来确实令他“费心”了,而这礼不收也不妥。钟离湲轻轻颤动了几下长睫,从容地接过木盒,打开来,里面便是这支后来被老鸨夺去的步摇。

    做工精细细腻,价值嘛,自然是不菲,不过却未能激起她丝毫的兴致。对于从小便生活在奢华家境的她来说,这些东西在她的意识里也不过是寻常之物。

    况且就算是以前的钟离湲,她也不会觉得眼前的这支步摇有什么珍贵之处。只因王侯贵胄之家,奇珍异宝同样是数不胜数,在他们眼里这些同样是寻常物件。

    毕竟物以稀为贵,这见多了嘛,自然也就不再那么不同寻常了。因此延陵栈今日送此物,不过是想要在她面前聊表他的心意而已,而她对这片心意也同样无感。

    钟离湲将木盒盖上,又是屈膝一礼,以示感谢:“多谢六皇子相赠。”

    “湲儿,日后我便是你夫君,你对我无需多礼。叫我栈哥哥,一如从前那般。”延陵栈目光柔和地看她,他知她对自己还有些抵触,因此见她再次向自己行礼,他没有再伸出手去。

    他想,也许两人相处久了,一切都会好的。他六年前给出的承诺,也同样会做到的,而如今才做到了一半。

    话都说这份上了,钟离湲也只好勉强提了提唇角,话音略显僵硬道:“栈哥哥。”

    “来,我帮你戴上。”听见钟离湲的那声叫唤,延陵栈展颜一笑,目光极尽温柔。他拿过钟离湲手中的木盒,取出步摇欲簪戴在了钟离湲的发髻上。

    这样的动作令钟离湲感到有些别扭,但也随延陵栈去了,这点小事懒得理会。她望向亭外的雨,心中却多了一丝叹息,雨使人沉醉,而人可就没有雨那般单纯了。

    “刚刚来时,听见湲儿悠扬的琴声,甚是悦耳。不曾想,在北越国六年,倒学了一手好琴技,可否再为栈哥哥弹奏一曲呢?”延陵栈见钟离湲目光游离在亭外的雨幕中,不禁也侧身望了过去,朦胧一片。

    闻言,钟离湲收回目光,摇头道:“或许是在北越国学会的吧,不太记得了,只是看着琴弦,不知不觉便知该如何弹奏。”此事需得朦胧解释一番,否则她真不知锞儿何时会说漏嘴。

    “湲儿,放心,我定会帮你将记忆找回来。”延陵栈的口吻中带着几分坚定,再次将目光投到钟离湲脸上,细细打量,满是柔色,然而身前人却依旧令他感到了几分陌生的气息。

    钟离湲没有刻意避开他的视线,只是为岔开话题,她低眉间抬手指了指身旁的石凳:“栈哥哥请坐。”

    琴一直被置于石桌上,袅袅琴音再次在细雨中飘扬,延陵栈静静地倾听。

    细雨密密麻麻的落入湖中水面,时间仿佛裹在琴声中消逝于远方。最终琴音渐停,而雨却依然亳无倦意地在飘落。

    “看来湲儿的琴技完全不输于宫中的乐师啊,一曲阳春白雪弹得令人如身临其境一般。”延陵栈拍着手,神情中带着几分专注,似是还在回味。

    钟离湲略略提唇:“栈哥哥说笑了,我这雕虫小技怎么能与宫中乐师相比。”

    “湲儿,你是真变了,这与失忆无关。”延陵栈的目光突然落在了面前那双冷眸上,话音中夹杂着坚定与憾意。

    四目相对,钟离湲面色毫无波澜,而眼中也始终是那层淡淡的漠然,浅浅一笑道:“栈哥哥何出此言?”

    “过去的你活泼朗悦,而如今呢?却变得这般漠然寡欢,缄默少语。性情潜移默化,定不会因短暂的外因而改变,而六年时间也确实足够漫长了。我不知你这些年在北越国到底经历了些何事,但这其中定有诸多不如意吧?”延陵栈眸光竟有些颤动,眼前这令他思念的人,如今竟真的让他感到如此的陌生。

    这一席话听在钟离湲耳中,她也不禁在心中轻轻一叹:是呀,延陵栈的话何尝又没有道理?人的性格是因不同环境的长时间影响而形成的,那她又怎么可能一瞬间变成钟离湲的样子?

    感慨之后,钟离湲只是淡淡摇头:“栈哥哥又何必纠结于过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它已经不重要了。”

    “湲儿说得是。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完全可以弥补你我之间过去的遗憾。湲儿,往后余生,我定护你周全。”

    见延陵栈说得深情,钟离湲却是话锋一转:“对了,栈哥哥是如何知晓我在这里的?”

    她不需要听动情的承诺,这对她而言似乎没有任何意义。天下最无用的东西便是诺言,还不如一份商业合同实际有用。

    “我去了桃溪榭,便从婢女口中得知你独自一人在这亭中,结果远远便听见你的琴声。”延陵栈极目向亭外眺望一眼,白茫茫之下,湖面密波荡漾。

    见钟离湲只是略略颔首以示回应他,他收回目光,竟是惭愧一笑道:“那夜在湖边,栈哥哥起初竟未认出湲儿。你见我便转身就走,而我亦是在席间方认出你来,当时只以为你生我气而不愿理会于我。直到后来宫宴散去,我才从父皇那得知你失忆一事。”

    延陵栈当时本想待宫宴结束后,再单独与钟离湲见见,顺便赔个礼。可后来宫宴还未结束,他便被左丘太后叫了过去,而宴会散去之后,钟离湲又急匆匆出了宫。

    “六皇子日理万机,公务繁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为何要生气?”钟离湲浅浅勾唇,冷眸静若止水,这理由令她觉得有些可笑。

    “那时栈哥哥每次从外归来,如若没及时去看你,你便会与我赌气。”说到最后,延陵栈似是在回忆,唇角笑意绵软,略显涣散的目光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