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兮,情兮,思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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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红尘楼里暂安生(四)

    其实对方不将其中的利弊关系挑明,妙莺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她如果不答应,以对方那傲慢的性情来看,即使没有她妙莺,从而会使之利益受损,也定会去挑选另一个相对有资质的女子来领舞。

    她相信眼前这女子的实力,编的舞绝不会差,那么届时新舞一旦获得成功,她的风头自然会被领舞之人抢去,这可是威胁她花魁地位的事。

    而相反,如果她答应了,那么待新舞扬名之时,她的风头将胜过如今,身价自是也会水涨船高。

    再者说,幕后之人的风采怎比得过台前之人,而且两人所要的东西不同,一个为名,一个为财,因此她完全不担心眼前的这女子威胁到她的地位。

    这是一种能达到双方共赢的合作,所以,对于编舞一事,她是非常乐意的。只不过,为了满足自己心中那点小骄傲,她就是想让眼前这人求她一下,但这太难了些。

    见钟离湲默默擦琴,对刚刚的话不再做回应,妙莺手抚着下巴,铜铃般的眼眸轻泛,一脸的饶有兴味,说道:“看来你是对这琴的主人动了恻隐之心呢。”

    “无主之琴罢了。”钟离湲只觉得妙莺想多了,人各有命,这琴主与她又有何相干,为何要动恻隐之心?在她看到这张琴时,它便已是无主之物。但毕竟是它救了她,既然它有恩于她,自是要好好相待。

    妙莺只当钟离湲是不愿承认她所说的话,于是一面摇头,一面话音妩媚地啧啧道:“不管你承不承认,反正我是不会同情他们的,对于这些,我早已习以为常。况且我与他们算是同类人,不是抢来的,便是被家人卖来的。”

    顿了一下,妙莺逐渐敛去那一脸的无所谓,话音变得平淡的许多:“我八岁便被家人卖来了这里,从此便跟随着阿母,每年皆会目睹如你在货船上所经历的那些事,那些人被挑挑拣拣之后,剩下的男男女女皆会送去倭国,中途便惨死几个人也再正常不过。而对于倭国,当时不懂,也是在后来慢慢长大中,才逐渐明白,原来那所谓的倭国就如地狱一般。”

    如今东洲四国虽繁荣昌盛,但是贫富之差却是每个朝代无法避免的,再加上与周边少数民族的战事,穷人乞丐也确实不少,不惜典卖子女的也大有人在,有的是被家里卖来的,而有的则是同钟离湲一般是遭人绑来的。

    “你就没想过有一天离开这?”钟离湲的手顿在了琴弦上,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妙莺一转眼眸,对于钟离湲的问题很是不以为意,反问道:“为何要离开?在这里生活安稳,不愁吃穿,还有金银首饰可戴。阿母这人虽贪财了些,表面上待人严厉,但她对我们也算是极好的了。而一旦离开这,便无处可去,我父母早已抛弃了我,只因家中是三女一男。当然,你生在富贵人家,又怎会懂这些。”

    对于妙莺说了这么多,钟离湲没有作任何回应。她的确不懂这些,可她所经历的一切,其他人也同样不会明白,这只不过是每个人的思想观念不同罢了,而环境则是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人生观念,每个人都无权干涉改变和理解别人的人生。

    \t自第二日起,钟离湲白日里大半的时间都用在编舞上,晚上还是照常去楼下大堂弹琴,而有时也会被迫去见听琴寻乐之人,不过多半时间去见的还是那孙公子。

    这是一支由钟离湲根据一处古墓壁画而编的舞,时间过得挺快,转眼间便是五六天,这舞的基本动作已被妙莺她们掌握大半。

    当然,舞的精髓还需她们自己去悟,不过钟离湲想,这也难不倒她们这些多年习舞之人。

    因此,在之后的几日里,钟离湲多半时间是待在房间里不出来。

    趁练舞结束后的空闲时间,妙莺又主动去了钟离湲房间。这已算是常态,隔一两天便会去一趟。她觉得钟离湲这人很有意思,勾起了她的兴趣,由其是与这冰雕交谈时,好像颇具挑战呢。

    妙莺入门后径直走向案几处,在钟离湲面前站定后,她从身后取出一支步摇递了出去:“这个还你。”

    钟离湲没有去接,只是淡淡的瞧了眼,认出这是那日在货船上时,被老鸨抢去的那支步摇。被抢去的东西,如今又要归还,钟离湲随口一问:“为何?”

    “这是心上人所赠吧?”妙莺在钟离湲对面闲适落座,眼角眉梢都挂着浓厚的兴趣,直直瞧钟离湲。

    这话倒是勾起了钟离湲的一丝意趣,唇角微提道:“你又怎知是心上人所赠?”

    步摇不过是寻常之物罢了,随处可见,钟离湲倒是好奇了,这妙莺怎就认定这支步摇乃是心上人所赠。

    “我仔细观察过此步摇,它制作精巧,材质上等,最重要的是上面刻着一个字。可惜我才疏学浅,大字不识几个。哎,人家花魁靠的是才华美貌,高超技艺,而我呢,靠的也就舞技和这张脸了。”妙莺说到最后只得无奈摊摊手。

    钟离湲还真没注意上面有字,虽然婢女天天为她戴着,可她从未取下来认真观察过,如果妙莺不说,她便不会知道。

    将步摇接过,钟离湲缓缓转动它,仔细瞧过后,果真看到簪身上刻着一个字,“栈”。她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淡淡说道:“就算有字,那也似乎证明不了什么。”

    “如此平常之事,你竟不知?恋人之间所相互赠送的定情信物一般皆会如此,会刻上自己独特的字,然后再送与对方。你若说你不知,我是不相信的。”妙莺起初是显得相当惊讶,不过转瞬便嘟起了嘴,直摇头。

    钟离湲倒是不以为意,她从来都不屑于情爱之事,不懂这些似乎也很正常吧?只是此刻也没必要向妙莺解释,就算解释了,对方也不一定懂。

    顿了片刻,妙莺见钟离湲没有说话,以为是默认了,肯定道:“看来我是说对了,你如此在意自己的清白,也是为了那人吧?阿母虽不肯告诉我你的身世过往,但我看得出,你的出生定是高贵。而你心上人应该是同样如此,对于一般人来说,高不可攀,就如那孙公子般。”

    “既然喜欢,那你就收着吧,它对我意义不大。我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利益而已,这也只是一种讨好。”钟离湲将步摇递了回去,放入了妙莺那随意半开的手心上。这支步摇对于她来说,确实没有任何意义。而虽说价值高昂,但她也不稀罕。

    而对于妙莺刚刚的那席话,钟离湲想就算不为了他人,难道一个女子就不在意自己的清白吗?而且现在还是在古代,女子的名节就更是重要。这是妙莺从小生活在这,对名节已看淡,所不能解的。

    妙莺垂目瞧着自己的手心,不禁呼出一口气来,感慨道:“你们还真是复杂。”

    复杂?是吗?钟离湲自己倒是不觉得,延陵栈要得很简单不是吗?而他们之间又何谈感情?甚至回想起那日延陵栈赠她步摇时的情景,她也会觉得虚假。

    那日早晨一起床,她便发现外面竟下起了雨。

    她站在檐下静静伫立,丝线一般的细雨自空中淅淅沥沥的飘落下来,院角的桃树在细雨的润泽下叶子显得苍翠欲滴,树下的秋千早已被浸湿,溪水潺潺,细波密密麻麻的轻漾。

    她并没有多少观雨的情趣,片刻后便转身回了屋。

    也许是因为细雨的笼罩,房间便显得暗了些,给人一种昏昏欲睡之感,于是钟离湲想到了立在湖心的那座亭子,倒是比房间要明亮许多,而三月的天气就算是下雨,白日里也感觉不到有多冷了,因此那亭子倒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早膳在房间用过后,钟离湲吩咐锞儿为她找来了一套普通衣裙,并且叫锞儿找人将她的绣架搬去亭子。

    中原国夏季多雨,这雨一下,便持续了好几日,不大不小的,中间从未间断。

    午后,钟离湲一如既往在亭中弹琴,抬眼间,见远处的雨幕中多了一抹着淡色直裾深衣的身影,撑着雨伞向亭中而来。细雨蒙蒙之中,钟离湲并未看清那人是谁,只当是钟离沐,因此只是继续埋头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