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兮,情兮,思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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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红尘楼里暂安生(三)

    她瘫坐在地,直到大雨已至,却依旧回不过神,又何谈进住处去避雨。任由豆大的雨点击打在身上,泪水与雨水交织,已分不清是泪还是雨,也许她当时根本没有落泪,吓得早已忘了何为哭泣。

    因此在之后的每一次打雷闪电中,她脑海中便会不自觉的闪现出这副亲眼目睹的惊惧画面,这便成为了她的一大弱点。这也是她所不愿面对的一大弱点,在她看来,强者就不应该存在弱点,认为这是耻辱,因此她及不轻易向外人暴露。

    “浅烟姑娘,相逢便是有缘,不如姑娘摘下面纱,一睹姑娘芳容。”孙公子瞧着佳人的掩面罗巾,目光柔和,他手持杯盏,放在鼻翼下轻嗅,杯中丝丝缕缕的白雾缓缓氤氲。

    钟离湲对孙公子淡然而视,话音虽冷淡,但拒绝得相对委婉:“公子何必执着于一张皮囊,我们谈论的是琴,而非相貌不是吗?”

    孙公子展嘴一笑间略略颔首:“姑娘说的是,既然姑娘不愿以真容相见,我也不强求,待到日后姑娘愿意了,再一睹也不迟。”

    “夜已渐深,公子还是先行离去吧。”油灯燃尽又添新,此时夜已深,钟离湲扭头瞧了眼窗外,她确实不想再与这样的人多费口舌。

    孙公子倒也干脆,见佳人已下逐客令,他简单说了些告辞之类的话后起身而去。

    瞧着人已离去片刻,钟离湲也从席上起身,正欲向门口走去时,身后传来了丫鬟的话语声:“这间房,日后就是姑娘的了。”

    钟离湲脚步一顿,折身而返时挥手命丫鬟出去,不必在这伺候她,顺便去将那张从商船上带回的琴拿来。

    其实钟离湲心中了然,老鸨给她的这个丫鬟,这哪是为了伺候她,说白了就是监视,况且门口外还站着两个小厮呢,那老鸨谨慎得很。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钟离湲晚上依然如约去楼下大堂内弹奏,并且每晚弹奏的曲目并不相同。而白日里除了修养身息,便是在暗暗筹划该以怎样的法子从这里逃出去。

    至于那位孙公子,每晚照样来听琴。也因此,自那晚以后,老鸨便更是觉得自己这次是捡到宝了,对钟离湲是各种关切友好,并且只要钟离湲提的要求不过分,她都会顺从。

    经过几日的思索,午后,钟离湲难得竟主动去了老鸨的房间。

    跨门而入,见老鸨此刻正在教训昨晚因侍奉客人而出了差错的姑娘,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时不时还在姑娘的胳膊上掐上两下,疼得姑娘秀眉直蹙,不停地抽噎低泣。

    钟离湲对于这一幕视若无睹,她在老鸨对面坐下,自顾自地为自己斟上一盏茶,浅抿了两口,随后故意做出一副嫌弃样,将杯盏往案几上轻轻一置,说道:“这茶真难喝。”

    老鸨将目光自那姑娘身上一转,挑起左眼睑瞅了钟离湲半眼,酸溜溜地开口道:“这自然是比不上你皇子府的茶。阿母我可没你好命,曾得过皇子宠幸,所以,这待遇嘛,同样没法与你比。”

    “那你可想喝好茶?”钟离湲说这句话时,有些故弄玄虚的成分在里面。

    老鸨没好气地斜钟离湲一眼,同时还不忘又伸出手去,在那姑娘胳膊上掐了一下,话语泛酸:“好茶也是需要银子买的,你给我银子?”她这是句句离不开银子。

    “你这话说的,这几日,我没少为你挣银子。买点好茶给我都不愿意?”钟离湲从容自若,目光清冷而平淡,却故意与老鸨对视,令老鸨那流离不定的视线无处可躲。

    被两道浅淡视线盯着,老鸨总觉得心头有些发虚,索性将双手一摊,表现出一脸无奈的样子,说道:“这点银子还不够全楼上下吃饭的。”

    “那你可想挣更多银子?”瞧着老鸨句句都离不开银子,钟离湲也终于切入了正题。

    老鸨听到这话,两眼立马放光:“你有办法?”

    “如果没有办法,我又怎么会提起呢?除了弹琴,我还会编舞。”钟离湲说得很平淡,却含着几分信誓旦旦的意味。

    略显惊讶的老鸨这次更是来了兴趣,将脖子向前倾了倾:“你还会编舞?”

    见老鸨这般,钟离湲嘴角微勾,轻轻点头后说道:“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各个青楼争夺激烈,如若没有几分硬朗的实力,对我们可是很不利的。你是聪明人,因此这一点也很清楚不是吗?而如果此次能够凭借一舞而扬名,那可就不同了。”

    钟离湲顿了顿,瞧着老鸨此时似乎将教训姑娘的事都给忘了,只是不住地点头,于是她紧接着又话锋一转:“不过挣来的银子,我们五五分,我得去买金银首饰,漂亮衣裙。”

    “五五分?”老鸨那展笑的表情一僵,眉眼紧接着便低垂了下来,哭丧着一张脸又伸出手去将姑娘的胳膊给掐了一下。随后她勉强朝钟离湲露出一个笑脸,轻声细语地说道:“不如这样,你想要怎样的衣裙首饰、吃的用的,就告诉我,我买给你就是。你对这里不熟,阿母这也是担心你,到时被人坑了银两都不知。”

    老鸨哪舍得将装进自己腰包的银子拿出来给别人,再者她也害怕钟离湲拿着银子逃跑了。

    钟离湲故作出一副犹豫的神情,片刻后略略颔首:“如此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可不许以次充好来搪塞我。”

    “怎么会?阿母这些日子对你怎样,你难道还不知?”老鸨笑着将脑袋一转,故意斜钟离湲一眼,顿了顿后,又将脖子向前倾了倾,“对了,那编舞需要多久?”

    “半月足够。可以叫上妙莺来领舞。”钟离湲简单给出了一个时间期限。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比老鸨更希望这用的时间能够尽量减少。

    不过好在古代女子本就善舞,加之钟离湲如今所要用的这些女子又是天天以舞为伴,如此一来,自然是事半功倍。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需要一个核心领舞者,要有过硬的资质与实力,在这醉影楼里,就只能非那花魁莫属了。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缩短编舞的时间,而且也可以借助花魁的名气,吸引到更多客人。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钟离湲发现,其实那花魁人并不坏,就是略带了些傲慢,一张犀利的嘴也似乎只是针对老鸨。

    至于花魁身上那股妩媚劲,钟离湲同样也能够理解,毕竟那妙莺已生活在这种烟花之地多年,从小便沾染着这样的风气,长此以往,必将形成如今所看到的这样。

    “还有脸哭,滚出去,在这碍我的眼!”此刻老鸨心中虽欢畅,但看着这个一直跪在她面前低声哭泣的姑娘,她还是忍不住皱眉。而在一声呵斥之下,不断抹泪的姑娘被吓得一个激灵,随后立刻起身向门口而去。

    目视着姑娘那如释重负的背影消失于门口,钟离湲离席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淡淡地说道:“快去准备吧,明日便开始。我先走了,这茶,你留着慢慢品。”

    钟离湲回到房间后不久,妙莺便到了,也懒得敲门,直接命守在房门口的两个小厮将房门给打开了。对此,钟离湲就如习以为常了一般,坐在妆镜前自顾自地在脸上细细描绘,为晚上的弹奏做准备,压根没有要扭头向门口瞧一眼的意思。

    妙莺进屋后径直向屏风旁走去,她在妆镜不远处顿步,略略仰着脑袋瞧向妆镜前的身影,片刻后,她嘴角勾起一抹傲然的笑,打趣一问:“你面巾下的妆容便是你保全自己的方式?”

    “这岂不是正好,以免抢了你的风头。”钟离湲话音平平淡淡,自顾自地搁下画笔,垂眸簪戴上面巾,起身走向案几处。

    妙莺傲慢地将脑袋一转,眼角余光自那抹离自己渐近的清影上扫过,轻嗤一笑:“可笑,就凭你,不过是只会以琴悦人而已,能将我的风头抢了去?”

    见这抹清影与自己擦身走过,妙莺也随意跟去,话锋中虽依旧带着傲气,却是一转:“不过呢,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的琴技的确不同于一般琴师。每晚与你合作,我似乎能更快进入到一种意境中去。”

    琴静静地置在案几上,两人隔案相继落座,钟离湲淡淡瞧了妙莺一眼,话音浅淡:“她应该告诉你了。”

    “告诉了。不过,你编你的舞,可我为何要听你的?”妙莺微抬下巴,斜钟离湲一眼。

    钟离湲随手拿起琴旁的白绢,低眉在琴身上细细擦拭,话语平淡:“你刚刚说过,你我之间的合作很是融洽,这算不算理由?”

    “算。我还指望你求我呢,看来是没这可能了。”妙莺敛眉轻叹一声,她算是看出来了,要做到让这女子求人,那怕是难,最起码,她妙莺无法做到。看对方刚刚这话说的,既没有失了自己的面子,又保住了对方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