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又不是她。

    晏清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醒来的是真正的林初月，不是她。

    她和林初月是彻彻底底两个人。

    晏清出奇的冷静，冷静的可怕。

    所有人都在淡忘她，林初月没有那段记忆，脖颈上那道骇人的伤口也在逐渐淡化，所有人都不记得林初月曾经死过。

    没关系，晏清想，他们一定会再见的。

    ——

    无人之境。

    天雷滚滚，隆隆作响，时不时闪过白光。

    劫雷加天雷，根本停不下来。

    一道接着一道，毫不留情。

    苏卿喉间腥甜，又一道天雷降下，压不住的吐了出来。

    视线开始模糊，连同痛觉一起。

    苏卿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她变成了个小姑娘，有个娇气的小少年，嘴硬心软，明明就很喜欢她，还要装作坏人的样子，明明不想她离开，但是就是不说，背地里自己呕气……

    少年长的很好看，但是脾气不好，总是臭着脸，就像别人欠他钱一样，别人都不喜欢他，没关系，她喜欢。

    刚开始少年对她并不友好，甚至有点厌恶，觉得她烦，想撵她走。

    不过苏卿是谁，死缠烂打她称第二就没人称第一。

    有一天，苏卿找不到少年了，她很生气，以为少年不愿意和她一起玩躲了起来，她赌气回了家，接连半个月都没有见到少年。

    后来听别人说，少年不小心掉进了湖里，昏迷了足足半月有余。

    苏卿去看他，少年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她哭着说要是他醒过来，就再也不偷少年的糖糕吃了。

    然后，少年就醒了。

    后来他们遇到一个穿白衣服的青年，年纪轻轻就白了头，他说苏卿和少年此生没有缘分。

    少年说他的都是屁话。

    后面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但都如同走马观花，一扫而过，又像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梦到了结尾处，故事似乎也即将少年的身影逐渐模糊，淡化至虚无。

    声音，面貌，名字……都在随梦境的消散而淡忘在记忆深处。

    “我们，还会再见的。”

    ——

    竹林深处，不知何时建了一竹舍，不大，够一人容身。

    少女青衣似竹，衣袖半挽，三千青丝简单的用一根细木头状的挽起，不似神仙，像个寻常少女，埋酒看花。

    风穿过竹林，飒飒作响。

    苏卿醒在这里，身上带着伤，上神劫已过。

    她只觉大梦一场，失了什么。

    大概是渡劫时出了意外，丢掉了那段记忆。

    不过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凡人的寿命短短百年，沧海一粟，何其渺小。

    忘却了就忘却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省了碗孟婆汤。

    苏卿带上新酿的酒，乘云而上千里。

    秦莜莜闭门不出，不见客。

    仙侍见是苏卿有些犹豫，其他人直接拒之门外，但苏卿和秦莜莜的关系不同。

    “劳烦上神在此等待，我去通报一声。”

    苏卿蹙眉，“好。”

    秦莜莜出什么事了？

    苏卿没等太久，仙侍恭敬的打开门。

    “仙子请您进去。”

    苏卿对这不算陌生，常客了，仙侍也就没有带路。

    秦莜莜的房间门虚掩着，一推就开。

    浓重的酒味迎面扑来，门窗紧闭。

    秦莜莜醉醺醺的趴在桌上，见是苏卿，笑了下。

    “你来了啊……”

    她挣扎着起身，端起酒坛：“来，陪我喝！”

    苏卿没说话，接过酒，仰头倒入。

    烈酒入喉，醉意无解。

    神仙其实是不会喝醉的，但抵不住想醉。

    喝着喝着，秦莜莜哽咽了起来。

    “他说他不喜欢我……嗝……呜呜呜……”

    “他还说他对我只是对亲人一样……”

    苏卿这个听众很合格，非常的耐心。

    “他怎么不好，你为什么还要喜欢他？”

    秦莜莜哭的更伤心了：“我不知道！”

    苏卿：……

    哭着哭着，秦莜莜一抹眼泪，“反正他也不喜欢我，我也不要喜欢他了。”

    “卿卿，帮我个忙！”

    ——

    地府终年不见太阳，阴冷暗沉。

    奈何桥畔，搭起一茶摊，鬼魂排队喝汤。

    递汤的不是孟婆，是一年轻男子，清秀儒雅，素青长袍，文质彬彬的像个书生。

    茶摊里放了张摇椅，上面躺了个年轻女子，红衣鲜艳，身姿窈窕，头上盖本书，书本是倒盖着。

    男子应该是没有见过苏卿，笑的温润。

    “姑娘可是要投胎？投胎的话在这排队领汤。”

    他好心的解释，毕竟都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

    苏卿面无表情：“我不投胎，找孟婆。”

    男子又问：“敢问姑娘找孟婆何事？”

    死后不愿投胎想重返人世的比比皆是，找孟婆的人多了，但基本上都是来闹事的。

    啪叽一声，木碗翻落在地上发出响声。

    这不，闹事的来了，说曹操曹操到。

    正在喝汤的一壮汉，身材魁梧，面目狰狞，把汤打翻在地，粗声大喊：“我要见孟婆！我根本就没有死，是你们拘错了魂！”

    男子也不闹，笑眯眯的。

    “可有凭证？”

    壮汉有一瞬的犹豫，但一看是个小白脸，看着一阵风都能给他刮倒。

    恶声恶气的威胁：“放我要回阳间，不然我杀了你！”

    男子也不慌，退后了一步。

    “有人闹事了！”

    苏卿：……

    围观者：……

    躺椅上的女子不耐烦的把书丢到一边，容貌艳丽无双，张口就是接地气。

    “那个王八犊子敢在老娘地盘上闹事？”

    男子连忙把地上的书捡起，躲到了女子身后。

    壮汉吓了一跳，女子的气势逼人，但是他怎么可能被个丫头片子给吓退。

    “正是老子，你能怎么着我？”

    女子冷冷一笑，似昙花的清冷。

    “王老三，侩子手，杀人无数，罪孽深重，打入畜牲道。”

    王老三惊诧不已：“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连生前的事都一清二楚的。

    女子懒得听他的废话，畜牲而已，有没有记忆无所谓了，就别浪费她的汤了，那就干脆当个痴傻的猪好了。

    女子一挥手，王老三划作一团白光直飞过桥，投胎去了。

    其余鬼一见这般场面，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乖乖排队喝汤。

    惹不起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