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枫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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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暗涌

    警卫员小毛十分机敏,趁着那日本女人不备,将她控制住,同着管家老钟一起将人捆死锁在杂物间里。

    崇峰倒在我眼前时,我真的以为要再一次失去他。

    我主张去医院急救,小毛想了想说不妥,“今晚的事情如何处置得等师长醒过来才能决策,如果我们把人送到医院治疗必定会惊动各方,军统、CC、甚至是日本人,日本女间谍的身份和目的还得进一步确认,形势不明,擅自处理会影响局势甚至是师长在军中的前途。”

    我急道,“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又不能去医院,那有相熟的医生能马上赶过来吗?”

    小毛点点头,去对面书房拨了几通电话,说医生很快赶过来。

    我便稍稍放下心来,让阿棉陪着歆妤去休息,我和小毛照顾着崇峰直到医生赶到。

    十几分钟后,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风尘仆仆赶来。

    那人面容骨骼分明,很稳重值得信任的样子。不多寒暄,便开始治疗崇峰的枪伤。

    彼时,崇峰背脊渗出大量鲜血,医生来到前,我和小毛已经找来家里常备的金疮药涂在伤口周围,血液流速放缓。

    看到伤口,医生皱皱眉,啧啧几声,我焦急问道,“很严重吗?大夫?”

    “哦,失血不算多,只是这个中枪的位置牵连着手臂上的筋脉,以后使枪怕是不便。”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见我自言自语,医生抬头注视我一番,倒看得我不自在。好在只是短短一瞬间,医生就专注地开始准备拔出子弹。

    小毛和老钟帮忙将崇峰按住,医生用酒精对伤口附近做了消毒处理,崇峰疼得眉头抽动。

    “没有麻药嘛?”我问。

    “他使不上麻药。”医生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

    我不解,小毛从旁解释,“师座身上的枪眼十几个,每次都是在战场上、野战医院里,草草把子弹拔出来,那些地方哪有麻药?找块硬东西衔在口里,忍忍就过去了。”

    看着医生用剪刀将崇峰背后的衣服剪碎,整个背脊裸露出来,那上边新旧枪伤、刀伤重叠,有深有浅,我只看了一眼便心痛难忍。这个男人是从尸山血海中趟出来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与钟琳夫妇取得联络,在电话里不便详说,直说家里进贼,歆妤受到惊吓,让他们速归。

    崇峰拔出子弹后,一直睡得不稳当,有时像做了什么噩梦,痛苦地喊叫。每次,我都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安慰他只是在做梦,一切都过去了。

    医生趁着黎明人少已经由小毛护着出了闫宅,走前说崇峰的伤没有大碍,就是要好好养一段时间,不能感染不能碰水。我一一记下。

    崇峰睡到第二天的正午方苏醒,醒来后一时间嗓音哑哑的发不出声音。我兑了点蜂蜜水给他灌下去,才好些。

    小毛进来报告了日本女人的情况就又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空气里太安静,我尽量让自己忙起来,一会端茶端水,一会投毛巾,一会问崇峰想吃什么,疼不疼。

    崇峰摇摇头,“知秋你坐下来,看你走来走去我头疼。”

    现下他是病号,我不能反驳,何况他刚刚救了我和歆妤。那真是惊险的一夜。

    “你是怎么找到闫宅来的?”我好奇。

    他自嘲一般的笑容浮现在脸上,仿佛又牵动了哪根痛感神经,龇牙咧嘴了一会方答道,“你可真狠啊,跑得彻底,跑得一点踪迹都不露。”

    我愧悔道,“对不起,我只是不想我们之间再有什么纠缠。我们应该有各自的生活。”

    “你这次走,打的主意是一辈子都不想再见着我了吧?我想,我再努力地找你一次,最后一次,如果找不到,就放开你去过你的人生。”

    我摇头,叹道,“我们的缘分早就尽了,你又何必呢?有我在你只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和危险,你看你现在……”想着崇峰背后重叠的伤,我胸腔一股热血涌动,涌到眼角竟成了泪。

    “没事儿,知秋,我不疼。还有点兴奋。以前在战场上受伤的时候,我都是想着你的样子,竭力让自己清醒,想着要回来,终有一天能见到你,瞧,今天我终于如愿了。”他轻轻帮我揩着脸庞的泪叙叙说道,“我和小毛在对面天台观察你们有些日子了,发现有个清洁工模样的女人,也在监视闫宅。没敢轻举妄动,只等她昨天夜里行动,才顺藤摸瓜跟进来,原本她好像就为了些文件,后来碰上这宅子里的仆人,才红了眼要杀人灭口。等我起来好好审审她。”

    听了崇峰的话,我也渐渐回忆起来,“前几日,我和歆妤去泰德看电影,就觉得有人盯梢,我知道那种感觉,隐隐的不舒服,但是又说不出为什么,你今天这么一说,就对上了。我估摸着不是冲我们来的,大概是闫先生,他在国民政府有些势力,这次去上海执行的任务也很神秘,他太太半吐半露地讲过一点。”

    “嗯,极有可能,当前各方势力不甘埋没在深潭里,波卷云涌,我这次来南京明面上是为了筹备南京政府,暗地里也有一项任务就是对付共党。”

    “对付共党?不是一直在联合共党对抗日本人吗?”我诧异。

    “国共合作是在日本军在华夏土地上滋事为前提的,一旦日本人宣布投降,怕是该内战了,不过我也不想认真执行这次任务,我和我的兵不想掺和进内战里,更不想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有朝一日真个要我们跟共党动手,再瞧着看吧。”

    崇峰的话还没讲完,只听门外响起几声咳嗽,似男人的声音。随后响了几下敲门声,崇峰含笑,“进来吧,丛司令。”

    “我来的不是时候啊!”来人未语先笑,我定睛一看,正是丛师长,二年未见无大变化,还是一副英挺如松的精英模样。

    我起身相迎,接口道,“正是时候呢,崇峰他刚醒。”

    丛师长同我握手,笑道,“长江和东海终于汇合了,也不枉我给你们当了一年的信使。”说完,还偷眼看趴在床上的崇峰。

    崇峰笑骂道,“别当着知秋胡咧咧,你是来看我的吗?过来说说,怎么找来的?”

    丛师长摘下帽子,亲昵地坐在崇峰床前,“昨儿小毛给我也捎了口信,他打电话时候我正在吴淞口巡防,今儿一大早赶回南京。进了南京城先做了一番调查,原来给你一枪的日本妮子还真有些来头。”他说到这,看看我,又努努嘴向门外,我关好房门,他继续道,“战争打到现在这个局面,日本天皇也知大势已去,迟则年尾,就得跟咱们投降。”

    崇峰微微颔首,“这是自然,我军也在将战略重心逐步转移,国民政府内部也已做好迁回南京的准备。”

    “所以,台桌上我们取得了全面胜利,小日本就要在台桌下捣鬼。他们在前年开始训练了一个间谍组织,组织二十个日本女人潜伏在东南沿海地区,就经济战略要地进行暗中寻访,执行暗杀、偷取重要情报等任务。”

    经他这一讲,我方才明白,这日本女人是来偷取重要情报的。又接口问道,“那就是冲着闫先生手中重要资源来的咯?”

    丛瑛点点头,表情渐渐严峻起来,“我联络上层知晓内情的稍一打听,说闫先生此去上海,为的是转移政府银行的一部分资金,数目很大,日本人盯上了这块肥肉,所以派人探进他的家里,找找有用的信息,从而谋划掠夺这部分资金。”

    崇峰冷笑,“还真是什么便宜都想占,也不怕搁着牙,吃下去不消化。”

    我知他二人有许多私语要聊,且事情的原委都已经知晓,便借口倒茶走开了。

    那天下午,钟琳只身回到闫宅,行色匆匆,神色颇有些焦急。一番道乏寒暄过后,我们二人关起门来,理论这次的事情,相互倒出对方不知道的消息,聊了好一会。

    丛瑛走后,我将崇峰引荐给钟琳,他二人虽从未见过面,但是聊起来却颇有些投契,钟琳没细问崇峰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为我挡枪受伤,她说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我和崇峰会重逢,我问她为什么?

    她莞尔一笑,“你们都不曾忘记对方,缘分深深浅浅,终究会找到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