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枫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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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救人

    或许是我的攻势太过强烈,或许是知秋不想伤害陈曦和叶子,总之,知秋又跑了。

    警卫员小毛站在阁楼门前,腿抖得跟筛了糠一样,哆嗦不停,大概是我的脸色太过难看。

    “对,对不起。师长,我,我就走开一会,这人她就跑了!您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把这女共党给您抓回来!”

    我摆摆手,“算了,是我考虑不周,不该让你自己执行这个任务,老虎还有个打盹儿的时候,你年轻血气方刚,交往个女人很正常。”

    “那,那咱们还追嘛?师座?”小毛小心翼翼问我,探寻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他大概也觉出不对了,监视了这么多天也不对知秋下手,一点也不像抓共党,倒像是要捉老相好的奸情。任谁都犯嘀咕。

    我清清嗓子,掩饰自己,“追还是要追的,但这次得换一个套路,不能打草惊蛇,得暗中,明白嘛?”

    往后的几个月里,小毛为了亡羊补牢将功补过,带着人跑遍了各个街道,询问谁家有多出来的人口。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处别墅区发现了知秋的行迹。

    围绕别墅区的小洋楼多番打听下来,才知道,原来知秋出入的宅子是一个广州来的政府要员的,姓闫。

    这个闫先生和闫太太与知秋是广州时期的故交好友,一家人对知秋不错,也曾在她困窘时候帮过她。

    闫氏夫妇三个月前去了上海,闫先生在那边有工作,把一对子女托付给知秋照管,知秋住在闫宅当两个孩子的家庭教师。

    她平日不出门,只别墅区的庭院里散步,作息十分规律,不是看书写作,就是围着两个孩子打转。这些都是小毛在对面天台蹲了十几天报告给我的“情报”。

    这次再找到知秋,我可不敢打草惊蛇,她这是跑到朋友家长住,要真跑到别的城市,茫茫人海,我岂不是一辈子都失去她了。我暗暗下决心,这一次,一定要将她留在我的身边,哪怕只是看着她一切都好,我就好。

    又蹲守了几日,小毛警惕性很高,觉出不对了。

    他把望远镜递给我,说,“师座,您看闫宅大门对面扫街那个女的,在这划拉两天了,这块马路它也没比别的地儿脏啊?”

    我接过望远镜,细细观察那个扫街的女人,目测三十出头的年纪,脸上没什么清洁工该有的风霜,再加上脊背比一般人都挺直,结合她细微的动作和身体姿态,“这哪是清洁工,这他么是正经的练家子啊!”

    军人的筋骨和姿态因为长期训练的原因本就与常人不同,显得更为利落挺拔,平时不注意不容易发觉,可细细观察一段时间还是能察觉出来。况此时,这女人正在全神贯注地偷听宅子里的动静,并未发现还有第三只眼睛正在观察她。

    “会不会是CC的,师座?”小毛难掩兴奋,这孩子蹲了十几天,终于蹲出点眉目,忍不住好奇猜想。

    “你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她之前被CC逮捕过,不过CC行事无需这么隐秘,在南京只有军统的势力能跟他们抗衡。”

    “那是军统?”

    “我看不像,倒像是日本人。”我皱眉道。跟日本人在战场上打过交道,被俘的日本女人多是柿饼脸且小腿部分粗壮,听说是平时跪坐形成的。望远镜里的女人个子不矮,可小腿部分形状像萝卜,这是日本女子才有的。且日本为了侵华,暗中训练了不少女子作为间谍潜入我们各大城市,探听情报,伺机而动。

    “妈的,这小日本,还敢来我南京捣乱,37年南京大屠杀的仇我们还没忘呢!师座你一声令下,我现在就去逮了她!”小毛在旁边悲愤骂道。

    我摇摇头,“不急,她这么贼头贼脑探信儿侦查,后边必定是要有大动作,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你给我盯紧。”

    “好嘞,师座。”

    知秋被日本人盯上了,这可让我始料未及脊背发冷。晚上也不敢回家去住,生怕这女间谍害了知秋和两个孩子的命。我同小毛换着班,在对面天台盯着。

    三天后的夜里,刚过十二点,小毛在我边上啃着麻花,嘴巴子吃的油汪汪的,念叨这女子白日里的行踪。

    我点燃一根香烟,接过望远镜继续监视。闫宅的灯已经熄灭,只有庭院里几盏路灯还微弱地亮着。借着亮光我忽然发现草丛里有异动。

    我摆手叫小毛闭上话匣子,警觉地盯着那草丛。似乎有一个弓着的东西快速从一处移动到另一处,移动极快,不发出一点声响,如果不仔细看,就像一棵树的影子在暗夜里摇晃。

    小毛紧张起来,把狙击枪架在天台的围栏上瞄准,我小声说,“就算射中了,今夜也是要掀起大风波,不能这么办,毛儿!”

    “那怎么办?师座?这贼人要进洞了!”这是我们在战场上的暗语,我皱皱眉头,“咱们也潜进去!”虽然近身搏击危险得多,但是远距离射击,定会引起这整条街发生骚乱,不能不顾及百姓的安危。

    我抽出腰间小巧的PPK手枪,用手势引着小毛退出天台顶,顺着排水管道溜到街边,两人在闫宅外围侦查一番,发现那黑影已经从灶房潜入宅子的后门。

    我心里暗骂,奶奶的,这小洋楼看着气派豪华,大门都是窟窿栏杆,可方便了贼人随便进出。

    小毛拽拽我的衣服,指了指茂密草丛的一个角落,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那竟有一个大洞,八成是狗洞。人只要不是特别胖,钻进钻出一点问题没有。

    我点点头,为了知秋今天钻一回狗洞又何妨。

    两个人一前一后钻进去,沾了泥土和杂草,进入宅院内。

    借着微弱的光亮跟着那贼人的路径潜入后门。进了后门,我俩贴在墙根里站了一会,调整呼吸,以免被人发觉。那贼人也极其狡猾,屏住呼吸听了半晌竟没听见她的动静。只听见夜里的风声呼呼吹着。

    过了一会,小毛等的没了耐心,刚想张嘴说话,我比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那里隐隐约约有着窸窸窣窣的响动,声音不大,也不甚真切,好像耗子在嗑东西,但也有可能是有人在里边翻找什么?

    我俩放轻脚步,亦步亦趋顺着墙边贴近那间房,直到听得更真切些。真有什么人在翻书,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动。莫不是那贼人在找什么情报或是证据?

    我微微放心,看来不是冲着害命来的。便带小毛仍旧移动回后门处,等待这贼人出来。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那人影从房间里退出来,倒退着往走廊后方移,我探出眼睛定睛观察那身形,果然是白日里见过的日本女人。

    我正暗自琢磨日本人为何要来闫先生家里找东西,这边就出事儿了。

    原来这闫宅的一个管家,住在紧挨着这间书房的屋子里,女人往外撤的时候,正赶上他起夜去撒尿,两人差点撞满怀,管家啊地一嗓子叫出来,声音虽不大,但是把这女特务给惊着了,一闪身窜进反方向的一间卧室。

    卧室里即刻传出来女人的声音,大声叫嚷着,我和小毛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卧室,只见那女特务用枪对着床上的女子,正是穿着睡衣的知秋和闫家小姐。

    两人十分紧张,特别是闫小姐,直往知秋怀里躲,知秋一边用肩膀护着女孩,一边紧张地质问对方,“你是谁?要干什么?”

    见我和小毛进来,知秋眼里闪过欣喜。

    女特务立马掏出另一支手枪对准我俩,还骂了一句日语。

    知秋也用日语回敬了她一句,大概也是问候这女子的祖宗了。

    女子气急,将对准床上的那支枪扣动了扳机。我赶紧冲知秋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激怒一个拿枪指着她的人。

    几个人渐渐平复下来,我试着用中文同女人沟通,“你看你来也不是为了杀人害命,你要什么拿走就是,但不要伤人,伤了人我保证今天你走出不去这个宅子。”

    女人听后微微摇头,我以为她没听懂,她却开口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说,“完不成任务回去也要被杀头,我不怕你们中国人。”

    话音刚落便射出一枪,床上的两个女人缩成一团,抖动之时竟避开了一枪,那子弹楔在实木床头的缝隙中。

    我长出一口气,好在卧室里光线微弱,这日本女人才射偏了。

    欣慰还没半刻,那闫家小姐竟紧张到将身侧的床头灯啪一声打开了,灯光骤亮,似乎打开了女特务杀戮的闸门,只听她食指再次扣动扳机瞄准射击。我顾不上提醒床上的两个女人,只好先窜出一步朝着床的方向跑去,此刻只能靠我用肉身挡掉子弹。

    当我扑向她们的时候,闫小姐一脸惊恐,知秋则是大声喊着,“不要!”

    子弹穿进身体里的滋味儿我太熟悉了,可这一次同每次都不一样,我感觉它咻地顶进我的后背,让我加速扑向知秋。她的脸在我的眼睛里越来越清晰,直到我们眼中只有彼此的时候,耳边的风停了,明亮的灯光也熄灭了。

    曾几何时,知秋也是用这种毫不避讳的清亮眼神看着我,直视着我,我的心都跟着震颤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