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枫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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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文杰的秘密

    第一次发现文杰吸食大烟是在史密斯举办的酒会上。酒会在华丽气派的索菲亚酒店举办,史密斯更是豪掷千金,包下整个二楼大厅,作为酒会的主场。羊城商界、政界,以及外国友人齐聚一堂,欢送史密斯即将回国,回到他的美利坚合众国去。

    钟琳打扮得像只花蝴蝶,在舞池中央与男士翩翩起舞,更有外国友人因要同她跳一只舞,而争执起来。钟琳的舞跳的真棒,是我见过舞跳得最出色的名媛。比她的舞技更吸引人的是她的性情,她能在五分钟之内,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对她产生信任,这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天赋,再美的女子如果是木头一样的性格,新鲜劲儿过了,也就撂开手,但钟琳更像是一本能叫人一页一页看下去的小说。

    我自顾自地往盘子里装食物,舞会上的餐食是自助形式,我可以不受旁人打搅地选着自己爱吃的食物,喝上一杯红酒,看着闪闪发亮的餐具和精致的饮食,心情也不知不觉好起来。

    这时,文杰的另一位助手向我走来,我看她匆忙的样子像是有急事,便抢先问道,“阿梅,怎么了?”

    “我找不到骆主任了,他没同你在一处吗?”阿梅皱皱眉。

    我耸耸肩,“刚刚还在,这会不知道跑哪去了,是不是在院子里同大人物们密谈?”

    “没有,我都找遍了。秦长官现下要见他,想听他汇报工作,电话都打到酒店来了。”

    “秦长官不是出差去重庆了么?怎么这时候要见文杰?”我纳罕。

    “秦长官明早的飞机,今晚汇报不上工作,骆主任怕是要开罪他了。”

    “你别着急,我同你一起找找看。”我放下盘子,同着阿梅分头找文杰。

    果然如阿梅所说,舞池、大厅、花园都没有文杰的踪影,连男厕所我都拜托男士帮我看看,只好求助服务生。他们说看见几个男士要了间套房,这会儿应该在楼上的套房里呢,我想着,文杰许是同几个友人在搓麻将吧。

    便没多想,来到二楼的包房处,挨个间敲门,敲了几间房均是上了锁的,到了第五间,房门竟没锁,房间里传来两三个男人讲话的声响。

    我顿了顿,打开房门,见那起居室里烟雾缭绕的。烟雾里,三个男人有躺在沙发上的,有靠着歪着的,每人手里执着根长长的烟杆,神色皆是享受的不得了。

    我并没意识到他们在做什么,而是快步走到沙发上的文杰旁,掰着他的肩膀叫他起来,去见秦长官。

    文杰双眼迷离地抬头看我,半日才认出我是谁,慢悠悠道,“哦,知秋啊,你来啦,坐,你先坐下,见秦时平的事儿,不着急啊,让他等着,你让他等着,我抽完这管的。”接着又吸了一口烟,脑袋歪在沙发上,那神情像个天真无邪的稚子。

    我心中急迫,怕他今晚见不到秦长官吃不了兜着走,便死命上前拉他,拉了几下没拉动,他的身体好似有千斤重。又拿起他身旁的外套,想套在他身上,他的四肢倦怠,根本扶不起来。

    我只好去夺他的烟杆,在他肩上狠狠锤了几拳,文杰竟不知道疼,坐在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抢回烟杆,叫我别管他。

    我怎能不管他,外边还有一个比我更急的阿梅。

    我跑到套间外边找洗手间,用清洁工的水桶打了半桶凉水,拎回到房间照着文杰就泼了过去,一边泼一边喊着,“骆文杰,你给我清醒点!”

    一瞬间,水花四溅,文杰身旁那两位都被我劈头盖脸地浇地蹦了起来,文杰更是大骂。

    我顾不得什么体面,见他神志清醒些,喝道,“秦长官现下要见你,阿梅找好车子在外边等你,你到底去不去,给个痛快话!”

    他愣在当地好一会,又坐在沙发上镇静一会,总算是说了句正常人该讲的话,“即便要去,也得回去换身衣服。”

    那日酒会后,我与文杰不欢而散。往后的一个多礼拜我都没在机关大楼里见到他,这种事情也是常有,他是主任,需要到处跑谈业务,哪能像我这秘书,天天守着办公桌。

    周六的时候,我去钟琳家小住,钟琳说闫先生去香港公干,叫我陪她和孩子们两日,姐妹俩也好好说说话。

    晚上孩子们都睡着了,钟琳弄了两片香的不行的面膜,我俩人脸上各贴一个,平躺在大床上聊天。我忽而想到那日酒会文杰抽大烟的事情,便将自己的隐忧讲出来。

    钟琳知道些内情,“我告诉你,你可别说是我说的,老闫不让我跟别人说这事情,特别是对你,他怕影响文杰和你。”

    “你快说吧,我横竖不能在闫先生面前说你讲的,我只是担心文杰。”

    “那个卖子弹夹的柳新原你知道吧,就是他,想要同政府做生意。你说这政府的生意是那么好做的么?张口就是五分的利,就是五分利也给老主顾也不能给他。他就想旁门左道,找过文杰,也找过我们家老闫。”

    “这找人做生意,无外乎就是成与不成,还能有什么猫腻儿?”

    “哎,我的傻妹子,天下人都你这么想不就太平了,他有朋友是做大麻精和高纯度大麻的,那个同福寿膏什么的都不一样,效力特别大,吸食之后,说是同做了场美梦一样。开始叫上我家老闫,就说老朋友叙旧,其实呢是引着他们上瘾。老闫吃了一次大麻精,差点没吐了,不习惯,加上回来同我一讲,我劈头盖脸骂了他,他也就再不见那个姓柳的了。”

    “那文杰呢?”

    “文杰,老闫也提醒过他,说那姓柳的没憋什么好屁,叫他防着点,可是文杰总说自己有分寸,现下我看是成了瘾了,不好戒了。”

    我心内一沉,钟琳是知世故的女人,对这些手段非常了解,能劝着闫先生远离这大麻,看来这大麻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从前听父亲讲,他的朋友里边就有抽大烟抽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

    钟琳见面膜下的我不吱声了,便转而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文杰的身子骨硬朗,应该不会怎么着,兴许他自己个哪天悟过来就戒了呢?你没听说那东北军的张学良都能戒掉,看来这东西不是戒不掉的。”

    “是我,是我害了他。”我轻轻叹息。

    “说什么呢,同你有什么关系?他骆文杰自己长脑子长腿儿了,又不是你拿着烟逼他抽,这男人要堕落谁也管不了。”

    “可不是,要是在难民营的时候,饭都吃不饱,哪有闲心抽大烟,日子过得太顺,空虚了。”

    “回头等老闫回来,我想同他谈谈,看看怎么能帮助文杰,城外郊区有一所戒烟的医院,实在不成我们就把文杰绑了送到那医院去,他到那不戒都得戒了。”

    那时的我们对于大麻这种毒品知之甚少,就以为同酒精、香烟是一样的道理,没有极大的危害,我也天真地相信文杰只是暂时在人生的道路上拐了个弯儿,过不久,他还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退回来重新走,哪知道他一走上这条路便不再回头,直到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