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枫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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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成婚

    我们三个大男人在梁家小院一呆就是三个月,那三个月是我们最舒坦的时光。醒来就有热乎乎的汤饭,每顿都能吃饱,这在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身边有好兄弟插科打诨,日子过得那么自在,那么快活。

    唯一遗憾的是,我们不敢在白日里出门。村子里虽是各家过各家日子,梁家的庄户院距离其他村民还有百十来步,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被老梁限制在小院范围内活动。仅有的几次跑出去,也是在夜里,夜深人静的时候,跑出去溜溜食儿。

    阿霞在赶集日,跑到镇子上买了好些小玩意给我们解闷,有耍杂技玩儿的九连环,手艺人做的泥人、糖画,还有我平生第一次吃到了冰糖葫芦,酸酸甜甜,还冰牙,咬上一口牙关都跟着打颤。

    我同阿霞要了点纸笔,每日写上一百个字儿,老梁家有书,不过都是医书,读不来,只能照着写大字。

    闲来我或与丛瑛演练军法,或与张扬下棋,我们二人没受伤的,还时常陪着老梁喝两盅。

    日子恍恍惚惚就到了十二月,丛瑛的伤早就好利索了,几个月不怎么运动,见天躺着,人都圆了。我同张扬也壮实了不少。

    丛瑛开始着手下一步计划,按照他的想头,我们可以去投奔军队,听说汤晶尧正在华北平原打仗,他带的炮兵团在王牌军里都是数得上的,要是能跟着这样的将领打仗,一定能打死不少日本鬼子。

    我的想法同丛瑛一致,打仗嘛,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必须跟个好长官,才有胜仗可打。

    可张扬不这么想,“要我说,咱们就找个孬军队伍里一猫,多舒服啊,那王牌军肯定要同日本人拼命啊,战争那么残酷,老子刚捡回来的脑袋可不想再丢回给小日本!”

    丛瑛想了想,“张扬,我们不勉强你,你要是脱离我跟崇峰,你自己走,万一再被松井追着,可没人救你。”

    张扬听了这话,态度有所转变。

    丛瑛乘机说,“那这样,咱们就掷骰子,一单一双就随张扬,两单或两双你得跟我们走,怎么样?”

    张扬点点头。

    “为了公平起见,让阿霞掷骰子。”

    阿霞听说从后屋拿来骰子,坐在当院的小马扎上开始掷。第一把没掷开,两颗骰子粘在一处,又掷一次,这次刚巧不巧便是两个两点。

    连阿霞都说是老天注定的,一对双,张扬便不言语了,算是认栽。

    丛瑛看他未见应准,就剩我们三人时,把话敞开来说,“张扬,你要真是不想去投军,就留在东北,这是你老家,你呆的自在。我同崇峰是要去的,挣一番功名,也不枉在这乱世走一遭。个人有个人的选择,咱们也不强迫你。”

    “丛司令,你这话说得我都有点害臊了,合着你跟阿峰你们是陈胜吴广,有大志向大抱负,我就是那燕雀?我今儿就听了老天爷的,想必老天爷选了我,也没道理就亡了我。随你们一道蹭点军功,我也能荣归故里。省的走到哪都被嘲笑是逃兵。”

    见张扬说的真心实意,丛瑛也没再劝。三人秉烛夜谈,详细明确了下一步的作战方案。

    第二日,我们同老梁提到要去华北投军的事儿,老梁也赞同。他说男子汉怀有家国天下是好的,现在日寇作乱正是我们建功立业的时候。但是他又为妹子的终身担忧。

    “丛老弟,你与阿霞情投意合,我也愿将她托付于你,可是你们现下要走,我妹子怎么办?若说她等你一年半载到不碍事,可这兵荒马乱的,你又在军队里打仗,耽误个三年五载岂不耽误了阿霞的青春?到时候我聘她还是不聘?”

    丛瑛最为难的也在于此,他与阿霞经过三个月的相处早已蜜里调油,如胶似漆,真是分也分不开,可我们是去打仗投军,怎么也不能带了女人,念及于此大家都面有难色。

    阿霞更是站在门槛儿上怔怔地说,“哥,丛瑛哥他一日不来娶我,我等一日,十年不来我等十年,反正我是不嫁别人的!”说着眼泪簌簌落下来,果然还是个柔肠百转的女子。

    此时张扬倒是出了个好主意,“要我说咱们也别一日十年的,就赶着今儿日子好,把婚事就办了!明儿个一早咱们再启程,既全了霞妹子和丛司令的情,又不耽误咱们去打仗。阿霞你也好在家稳稳地等着。”

    我也附和道,“这主意好,等到我们撤回到根据地,有城市有家眷的地方,再叫丛司令派人来接,或是邮封信,梁哥您把妹子送过去,都能一家团圆。”

    阿霞听说,也开了心,眼泪也不流了,只看她哥的意思。

    老梁叼着烟斗想了会儿,几乎立即同意了。“原本成婚是要三媒六聘过大礼,但是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也算是成全你们。张扬你就是媒人,我是主婚,阿峰兄弟证婚人,今天晚上咱们就把亲事办喽!”

    商议毕,大家都操办起来。阿霞约上村里的小姐妹海珠陪着,到镇上的美发店剪了个时新的发型,额头上的刘海都被烫成了浓密的卷卷。

    老梁去村里杀猪的老乡那买上五斤肉,有肥而不腻的猪五花,汆酸菜吃香极了,有猪里脊肉专门用来炸肉段,各种猪血肠猪下水,沾着蒜泥吃,那叫一口香。又拿出家里珍藏多年的好酒,粮食酿的那叫一个醇。

    丛瑛自己个也装扮上了,弄一个木桶好好洗了个热水澡,我同张扬烧了三大锅水与他。洗的香喷喷的丛司令,戴着阿霞从镇上给他买的礼帽,穿上老梁出席村宴时的黑色长袍,也有模有样,那叫一个精神。

    阿霞穿着自己给自己缝制的嫁衣,红色的褂子,黑色百褶长裙,也不似平日里干粗活的样子了,再抹上胭脂水粉,活脱脱一个美娇娘,竟不比大上海的摩登女郎差。

    俗语讲,情人眼里出西施,丛瑛看着阿霞头上身上焕然一新,面若桃花,心内喜不自胜。阿霞亦是,见到丛瑛不似前几日卧病躺在床上的颓唐,小眼睛里露出矍铄的光芒,觉得自己眼光不错,嫁了个真正的男子汉。

    一番准备下来,已到日落,老梁催着二位新人对着家中供奉祖宗的几案拜了天地,拜了他这个长兄如父的大哥,又夫妻对拜一番,两人算是礼成。

    老梁早早亲下厨房,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这时端上桌来,竟有十个菜之多,更有一只烤狍子鲜嫩无比,老梁先用盐、生姜、酒腌制入味,后又用锡纸包好一直放在炉火上小火烤着。他说,你们在南边一定没吃过这东北才有的吃食,叫我同丛瑛多吃点。当晚,我们三个都喝了很多,丛瑛除外,他同新娘垫了垫肚子,便俩人关门进屋,不再出来了。

    新房是阿霞自住的一间,宽敞,有女人的气息,平日我们都没怎么进去过,那是人家女孩的闺房,现在装点得红红火火,被褥上撒着枣生桂子四样,更有些蜜饯喜糖,小夫妻二人和和美美,你一言我一语互诉衷肠,你喂我一口果脯,我喂你一口花生,好不亲热。

    张扬偷看了一会,便紧急撤离,人家小夫妻熄灯早早歇了。

    我问张扬,“怎么?羡慕丛司令了?你也找一个呀,我看那个海珠就不错。”

    “你又没见过,怎么知道好赖?”张扬反驳道。

    “怎么没见?今儿她陪嫂子回来的时候,我在院子里瞧见的。模样儿不错,配你绰绰有余。”

    “还是留给老梁吧,老哥这个岁数也没媳妇儿。自从我那嫂子去世以后,就没找过。”张扬指着老梁道。

    “槐花是难产大出血没的,家里一下没了两个人,一大一小,我就不想找了。村里的吴瞎子,给我算的,说我命不好,是什么天煞孤星,找人家姑娘不是祸害人嘛。我现在都不动这个心思了,就盼着阿霞和丛瑛能生个大胖小子,以后能给我这个舅养老送终,嘿嘿。”

    “吴瞎子,就他那三脚猫的本事,我看就是骗钱,你也不用全信,有好姑娘就努把力呗,我看隔壁村的孙寡妇对你就有意思,现在还没找别人哪吧。”张扬劝道。

    “孙寡妇带个儿子,嗨,我倒不怕小子能吃能喝,以后娶媳妇需要钱啥的,我就想我找了她万一再冲点啥,她儿子咋办?还是喝酒吧!别提这些烦心事!”老梁喝的满脸通红,仍旧不断劝酒。

    我的精神也放松了许多,喝了小半斤白酒,老梁又拿出自己泡的药酒,混着喝,三个人很快都醉了。贴着炕沿睡得七荤八素的。

    第二日早上,我们三人准备启程,阿霞自有一番话与丛瑛说不完,我同张扬也接连感谢老梁多日的照料。临别时,老梁还送我一个忠告,“叶家兄弟,我虽是兽医,但这么多日相处下来,也看得出你有心事,这心事大都源于欲望,源于求而不得,依我说,你倒不必再牵挂什么事情什么人,大步地往前走,于人于己都好。”

    我默默点头,“谢谢梁哥,您的话我记住了。您是我见过最好的医生,不仅能医好病,还能医人心。”

    就算有万般不舍,三人还是忍痛惜别,别了梁家兄妹二人奔前程去了。阿霞蹲在院门前的台阶上,看了好久,直到我们的身影消失,这是丛瑛后来才知道的。

    走出村庄后,丛瑛又给我们明确了路线,说这通关的大路是不能走了,出了东北能好些。张扬便引路,专门带着我们走那些崎岖小道。好在东北地区是平原,没有什么盘山路之类的沟沟坎坎,我们走了十几日,风餐露宿,身上的干粮都快吃光了,终于走到了华北境内。

    在这个地界,日军不敢随意捣乱,国军还是能够与小日本分庭抗礼的。到了华北平原,丛瑛便能发挥他的优势,我们三人一路找一路寻,准备投奔汤晶尧的兵团。

    谁知那汤将军的军队脚程也太快了,我们刚到SJZ,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已经离开SJZ,往HD奔去了,待我们追到HD,他们又向东走了,一路追赶,终于在沧州碰上了他们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