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棠抱着小灵狐噌噌噌上了台阶，步伐轻盈很是欢喜的样子。穿过层层宫门，来到皇宫最深处的朱红大门前。大门前有两排甲士把守，这里是皇城唯一不对外开放的地方。

    待棠棠走进，已有一甲士推开三丈高的大门。与小灵狐时而举高高，时而楼在怀中抚摸，时而又让小灵狐在自己身上窜来窜去东张西望，棠棠轻车熟路地拐进了一座沿湖长廊。

    长廊有近四丈宽，曲曲折折，完全沿一旁的巨型人工湖建造。已日落的太阳虽失去了耀目的资本，但落在清澈的湖面上波光粼粼，柔和中更显韵味。不时有一尾尾金鳞鲤鱼跃出水面，偶尔有几条恰巧跃过一束束可见的光晕，宛如是天上的银河般让人醉心。

    但一人一兽浑然望我的沉浸在促进友谊中，将这美不胜收的湖景视若无物。不知不觉走出长廊，径直斜穿小广场，踏入丰都最负盛名的洗心殿。

    “嘿呦~公主来啦！”

    冯公公正在将洗心殿的窗户一扇扇的关上，打二楼时已见棠棠走来，忙尖声喊道。

    棠棠将小灵狐放倒肩头，朝下得一层的冯公公规规矩矩的行万福，“冯叔，我娘呢？”

    “娘娘在顶楼，估摸着也要下来了。”冯公公虽受了这一礼，但立马又去搀扶，实则只受了半礼。悄摸地指了指后山，又压低声音道：“丫头，老奴在炼心，可不敢再叫叔了，要是给那位听到，老奴是要挨训的。”

    冯公公见棠棠不做声，只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梨涡深陷，一时间仿若回到了十几年前。不由得打量起棠棠肩头的雪白灵狐，心道多久没见着这丫头古灵精怪的一面了，这是遇到讨喜的小家伙了？

    “呦~这是谁家的小王八蛋送的小家伙呀！？居然把我们家棠棠逗得这么开心？”

    冯公公心知肚明，但不曾挑破，可楼里还有一位呢！对于修士来说，对气息的感知极为敏锐，更何况小灵狐和姜瑔形影不离。

    “娘！”

    倒不是棠棠愚钝，没听出柳紫晴话里的内涵，而是此刻在这洗心殿中见到娘亲，棠棠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窜了出来。

    柳紫晴闻听棠棠委屈巴巴的声音，虽不曾见棠棠直接说出口，但有些小动作哪能逃过她的法眼。只是有些事不能直接挑破，那样更会适得其反，得自己去悟。要不然怎么会有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一说法，亲情这种东西得自个儿盘。

    “我们回家，最后一点留给你冯叔弄吧！你种的大白菜摘回来了？晚上炖个粉条好不好？”柳紫晴拉着棠棠的手就要往外走，却在踏出殿门时被棠棠挣开了。

    棠棠转身看着书籍尚未摆放好的一楼大殿，皱了皱琼鼻，又将小灵狐抱在怀中，故作轻松道：“还没整理好呢！我和媚儿玩会儿。。。等您。。。”

    说完，棠棠抱着小灵狐媚儿往殿外跑去，心里想着眼不见为净。

    柳紫晴摇了摇头，知女莫若母，想着，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和丫头谈谈？娘什么时候把你当别人家的闺女了，你才是娘一手拉扯大的心头肉呀！

    离开了洗心殿，棠棠已不在想那些有的没的，和小灵狐在一侧的假山上嬉戏。玩着玩着，最后的昏黄挣扎着躲过云朵的阻拦洒落在这一处假山上。站在顶端的棠棠眺望夕阳，小灵狐也爬上来她的肩头。

    不舍得侧头与小灵狐蹭了蹭，又望向宫门的方向，忽然希望那人不在就好了。但转念一想，如果没了小灵狐的陪伴，那人会更孤单吧？

    恰好此时柳紫晴走出洗心殿，冯公公轻轻关上殿门。棠棠一跃落在广场上，不等娘亲，快步疾走穿过长廊，往宫外而去。

    “走，我们一起去见见！”

    柳紫晴无奈一笑，心道这丫头，这就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往外拐了？老娘还能吃人不成！

    冯公公也存着观察下是什么人弄来一只灵狐取悦棠棠的心思，即使娘娘不在意，事后他也会让人暗中查一查。哪怕如今与过往大不相同，但难免会有心思不纯，欲走偏门之人。

    二人步伐并不快，但每一步走出都有一丈远，几乎保持着百丈的距离坠在棠棠后头。

    片刻后，二人走入皇城门后的广场时棠棠正好出了宫门。二人的目力可谓是夜如白昼，将那两人的小动作看的是一清二楚。而二人同时驻足，连冯公公都没有对那青年的轻佻之举恼怒，皆在专注的观察青年，似是在确认。

    。。。。

    出了宫门的姜瑔也不知去哪儿打听，本来是想随便抓个人问问，不曾想各个投来审视的目光。得，被这大秦人民高度的机警震慑住的姜瑔只好作罢。

    “老人家收摊了？”

    “不巧了，没茶水了。”老人很是豁达，也不管突然来搭手姜瑔意欲何为。“要不随老头子回去喝两盅？”

    “那倒不必了！您在这儿摆摊有些年头了吧？”

    “也就两年的光景，年纪是大了可闲不住啊！”

    好在宫门前的小广场上还有一收摊的老头在忙活，姜瑔凑过去准备一边帮忙一边旁敲侧击，不曾想又给人戳破了心思。

    “小家伙，老头子也是上过书院的，也注意你很久了，你当老头子我好糊弄啊！”老人又取下一条板凳放下，拍了拍示意姜瑔坐下说，道：“你这小后生口音就不是咱秦人，所以你一撅屁股我们秦人就会考虑多一份。好日子来之不易，没读过书不识字的已经没有了，所以都知恩图报。我看那，你要是贤卫来的，也甭起啥坏心思，游历完回去就得了。”

    “哪能啊！您瞅瞅我这是有坏心思的脸吗？”姜瑔嬉皮笑脸，浑不在意被揭穿心思。

    “嗯。。。。不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那！”

    “嘿~我就是好奇，这皇帝不住皇宫，能住哪儿？”姜瑔所幸直接了当。

    “还能住哪儿，跟咱一样呗！不都是人嘛，肯定住院子，总不能是牛棚马圈吧！”

    “嗨~瞧您说的。”姜瑔可没少在茶楼厮混，捧哏啥的信手拈来。“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应该是比皇宫次一等，比王侯将相高一等的吧？”

    “你这后生呀！不妨直接告诉你，那儿拐角，你去瞅瞅都是一样的院子。要是比你们贤卫的贵族老爷高档，小老儿脑袋给你当夜壶用。”老头一指皇城主道东面，傲然道。

    说罢，老人便起身，似乎不愿再搭理这认定的外人。规整好小摊位，老人眯着眼又打量了番姜瑔，好意道：“不是老头子瞧不起你，咱这丰都，你但凡能翻个浪花儿出来，小老儿还是那句话，脑袋给你当夜壶用。”

    姜瑔无奈摇摇头，目送老人离去，虽然老人家的话冲了点，但莫名的让人由衷产生自豪感。这种自豪感来的很突然，也很突兀，但姜瑔却没往父母方面联想，自我忽略了。

    大致有了方位的姜瑔也就不急着去寻门问路了，蹲在一旁的花坛上百无聊赖地等着。听嘈杂渐渐归于宁静，观万家灯火渐渐升起绚丽，无聊中透着一丝惬意。最美不过于国泰民安的油盐酱醋、家长里短。

    无忧的时光快的无法捕捉，当霞光消失，昏暗淹没姜瑔时，宫门口传来疾步之声，同时伴随着吱吱吱声。姜瑔回头望去，见棠棠小跑着穿过门洞，到得近前才放缓脚步，抿着嘴唇，脸上的梨涡时不时出现，显然是和小灵狐玩得很开心，却又不想表现出来给他这个外人发现。

    对于这个可能是自己妹妹的丫头，姜瑔也亲昵了些，有意逗弄道：“要不要给你玩几天？”

    棠棠听闻一喜，但又装作生气的样子翘起小琼鼻，道：“怎么能玩呢？小动物又不是玩具，是陪伴。”

    姜瑔很喜欢这个妹妹生气时皱鼻子的样子，本身小琼鼻就微微翘翘的，加之一皱便有点小猪仔的感觉，煞是可爱，不由得竟伸手弹了下。

    棠棠被姜瑔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忙后退几步捂着鼻子。碧玉少女已怀春，何况已是花样年华。不知所措的棠棠只感心跳加速，竟不敢与之对视。

    这一退，姜瑔的视线便随之拉长，而正是这一移动视线，他的目光里出现了一道模糊，却刻入灵魂的身影。

    他整个人僵直，一动不敢动，深怕是湖中倒影一触即碎。他的眼睛缓缓聚焦，聚焦，再聚焦，将那模糊的身影看个清晰。

    千年、万年，不记得多少年，终于再见。他看清了，样子没变，就连身高都一样，比寻常女子要高出一头。走起路来亦是不曾变化，大步流星，仿佛世间无我不可去。

    他艰难的滚动干涩的喉结，可喉结仿佛锈死了。他咬着后槽牙，拼了命的蠕动喉结，也不知是终于润滑了喉咙，还是泪水划过脸颊，沁入嘴里滋润了心房。他终于能够发出声音了，先是嘶哑，却分不清，直至他那僵直的双腿一弯，磕碎了青砖。

    “娘！”

    凄婉的声音穿过门洞，穿过广场，落在柳紫晴的耳中，又冲入云霄，划破天空，穿过虚无，最终牵动虚空中的一颗巨大红枫。

    红枫骄艳似火，茂密的红叶发出唦唦声，如泣如诉。树下一白衣中年人起身，轻扶红枫，柔声道：“如此我们也可放心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