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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望极天涯 终见家(一)

    同日辰时过后

    丰都自大秦开国时建于被打烂的旧赵国都,至今已有九百年历史。原本丰都是一座容得下二十万人口的雄城,在当时已是秦地之最。随着秦地不断发展,温饱得以解决,人口逐年攀升,丰都的人口也从原来的十几万变成了如今的百万。

    故而今日之丰都有新城和旧城之分,旧城就是原先的丰都,在高十丈的城墙内。而丰都新城则以旧城东西南三面扩展开,虽未再建城墙,但有三道宽三丈的护城河。城门亦如过往,各面一座,由巨大的牌楼代替,与旧城城门相通。

    旧城东北角某处院落,两位女子一前一后走过长廊。前者步伐急促,但不失稳重,是一位容貌端庄的妇人;后者步伐轻快活泼,紧跟妇人,虽是个小丫头,却与丫鬟相去甚远,更似亲戚家的小女。

    “娘娘,殿下不是下个月才是诞辰嘛!您天天来晒被子,也不怕被子晒熟咯!”

    “你这丫头,在我面前没个正型没关系,要是以后被你家殿下罚了,或者厌弃了,我可不管。他可是在山上长大的,仙门规矩多,可不似我们秦地这般开放。”

    “才不会呢!龙生龙,凤生凤,娘娘的孩子一定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

    院子不算大,与寻常人家无意,但胜在精致。一处一景,不会感到庸俗枯燥。尤其是院中的植被,可谓是一季一变化。

    “就你嘴甜。”转了个弯,停在一处屋前,妇人点了下少女的额头,推门而入:“把窗户都打开通通风。”

    “知道啦!”少女轻车熟路,年后开始只要赶上好天气,主仆二人一准是这般,晒被子,开窗通风。

    妇人对家务活并不陌生,拍打被褥的架势宛若寻常人家的主妇,浑然与‘娘娘’这个敬称毫无关系。没错,妇人便是大秦国母,柳氏。而这比寻常富裕人家稍大一点的院落,不是皇宫却又是皇宫。

    既然称之为帝国,自然不会没有门面,甚至比贤卫更胜。大秦建国时,秦地贫弱,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钱建宫殿。奈何大秦开国皇帝修为通天,直接以法力平地升宫墙。

    随着开国大帝驾崩,大秦第二任帝王之魄力丝毫不逊色先帝,由他主导的史称‘生平变法’,让大秦一改面貌,焕发新生,至今约六百年来秦地已然摆脱了贫寒,在当代新君的带领下走向新的格局。

    也从那时的变法起,大秦帝王不在住那深宫,以人人平等之名,遣散宫中所有侍女宦官,与寻常人家一般住进了如今这座位于旧城东北角的院子。

    “丫头,把棠棠那屋的窗户也都打开。”

    少女刚从屋内取来藤拍,又往对门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俏皮道:“娘娘,我可是问过棠棠姐了,她才不要嫁给殿下呢!您这样乱点鸳鸯谱,小心棠棠不认您嘞!”

    “她敢!老娘辛苦养大的闺女,可不能给外面的猪崽子拱了。”妇人插着腰尽显悍妇之姿,浑然不觉连同自己儿子也给算进了拱人大白菜的猪里。

    柳氏之父是大秦生平年间第二任相国,也是‘生平变法’的主导者之一。母亲是位不曾修炼的普通女子,早已逝去。她自己虽有修为,但亦如平常妇人一般喜好操持家务。

    “可要是殿下不喜欢棠棠姐怎么办?”少女推开窗子,胳膊撑在窗沿托着腮,脸上一会儿愤愤不平,一会儿满是忧愁,又道:“棠棠姐天天下地,连我都羡慕的脸蛋晒得跟个村妇一样,真是苦了棠棠姐了。”

    “他敢!老娘辛苦养大的闺女,谁敢嫌弃!”妇人插着腰霸道之言依旧震慑环宇,只是虽虎着脸,可望着被褥的眼中满是柔和。

    对于自己的儿子,她心里是有愧疚的。可却又因为是秦地男儿,苦其心志这样的思想早已刻入走出苦寒的秦人的骨髓。何况她身为这一国之母,自然对一别二十载是没有怨言的。

    “丫头,你回吧!给家里拾到拾到,明天休沐好陪陪父母。”

    “嘿嘿~娘娘真好!”少女闻言一蹦一跳过来挽住妇人的胳膊,俏皮道:“前些天就和嫂嫂约好休沐时去首峰踏春了,明天我给您摘些好看的野花带回来。”

    少女年芳二八,委实调皮的很,一颗心思从未在读书识字上。去年基石院考核未能通过,别人家孩子苦着脸,她倒好欢欢喜喜大呼终于不用见先生那张臭脸了。

    家中有父母和兄嫂,父兄都是有学问的人,着实看不惯少女整天无事可做,这不今年刚过年就被赶出家来寻个行当,赶巧被妇人相中。

    “龙门书院就在首峰脚下,你不怕遇上也去踏春的先生?”

    少女一咕噜往外院跑去,声音回荡在上空:“他要是敢再凶我,我就拔他胡子,我已经毕业了,哈哈~~”

    妇人摇摇头,又将另一屋的被褥抱出来,细心的用藤拍一点点拍打。完事后略微感知了下空气中的干燥程度,心道,看来这两天都不会有雨,也把洗心殿里的被褥藏书拿出来晒晒?

    念及此,妇人有些不悦,不愿刚回来的孩儿就去那坐枯禅。然而,妇人还是向外院走去。

    到得大门口,已有一微胖身影低眉顺目等候,若非脸上有发福的迹象,怕是已有花甲之年的老态。但其眉宇间却有一股难掩的锐气,让人不敢小觑。只是当余光中出现妇人后,此人面色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与之所着衣衫极为匹配,活脱脱就是一个只知谄媚奉主的宦官。

    “娘娘!”宦官低头弯腰,尖细的嗓音毫无做作之感。

    妇人故作姿态,学那话本中的深宫娘娘,只是这一开口便漏了陷。“小冯子啊!你刚才可是流露出了不该有的气质哦!炼心还不到家啊!当心给你干爹罚!”

    倒是被称小冯子的宦官很有范儿,也很捧场,浑然就是被主子呵斥而惊慌的公公,扑通跪匐,颤声求饶:“嘿呦~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妇人似乎也未想到会是个这般的场面,略微体会了下深宫娘娘应有的派头,随即摇摇头,心道真别扭。

    “走吧!跟我去买点东西。”

    出了朝南大门,走过一条人迹稀少的长街便拐入了集市。这条长街左右住着的多是开国功勋,院落与皇帝家的一般大。不过有些已不在这里居住,但屋子还是留着。

    集市是南北纵向的,南边一端的大道是丰都旧城横贯东西的主干道之一。虽不是通往东西城门的主道,但这条大道的中央是皇宫的正门,所以人流不比其他大道少。

    对于大秦皇室,普通百姓知道这是值得尊敬的代名词,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认得皇室成员的,更别说皇家有几口人了。但对于这条集市的百姓就不一样,搁在六百年前这里的百姓天然要比其他地方的百姓贵气一等,无他,皇宫脚下。加之临街住的是些什么人,他们都清楚的很,现如今皇家事儿就跟领居家的事儿一样。

    故而妇人一汇入集市人潮,便被人认了出来。只是未有一人惊慌下跪,犹如见到了寻常的邻里街坊。不过相较于真正的人潮,妇人这一片一丈内总会被人群刻意留出。

    “大姐,这手工不错呀!”

    妇人的实际年龄其实比这摆摊的中年妇女还要大,但哪个女子又会觉得自己老呢!

    “哎呦~娘娘您好眼力,这是我家那口子家传的手艺,竹子都是经过祖传工序烘烤的,您买张回家靠在上面晒晒太阳,一准觉得舒适。我给您半价,全当上山一趟的辛苦费了。”中年妇女豪不拘束,推销起来眉飞色舞。

    “好嘞!那这便宜我可就占啦!”妇人笑着应承下来,冯公公上前掏腰包。

    “哎呦,冯公公,几十年没见着您了啊!这是去哪儿公干去了?”中年妇女竟认出了冯公公,接过钱也没数,丢一旁的袋子里就跟冯公公搭话。

    “哪能是公干呀!奴家愚钝的很,面壁思过去了。”冯公公尖着嗓子,与这妇女说话宛如闺中蜜友。

    “嘿呦~您瞅,咋还为难您呢!”

    “可不嘛!上头老人难伺候呢!”

    “嗨~我家老娘也是。。。。。。”

    。。。。。。

    离了这摊子,妇人打趣道:“可以啊小冯子,出了门就调侃起老爷子来了。”

    “嘿嘿~”冯公公一缩本就没多少的脖子,“干爹让我炼心,那老奴就从平常心开始。”

    “红尘炼心?”

    冯公公脸上多了一丝肃然,不过也是瞬息而逝,道:“是,干爹说了,咱姜家的法门贵在一个心字。要炼心,必然是最苦红尘心。”

    “那你可得用心了,你是没见着你干爹当时抱着瑔儿时的欢喜模样。早点迈入大乘,也好恢复完璧之身,给你干爹生一堆孙子玩玩。”

    冯公公脸上的温情一闪即逝,苦着脸,尖着嗓子道:“那还是生些闺女好。”

    一路走,一路买,妇人想到的能给儿子买的,几乎都买了。出了集市,走入大道时,冯公公身上已经挂满了大大小小不下百种物品。

    “走,去洗心殿。你干爹让你这时出关,多半是让你以后跟着瑔儿。”

    “老奴。。。老奴。。唉呦。。。老奴。。。会。。一定会照顾好殿下,娘娘。。。娘娘。。放心。”

    妇人无语地翻了翻白眼,这老家伙一身修为比她还高,竟装作拿不动这点东西,满大街的东倒西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