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令杨昭不由打了个寒颤。

    “墨风，放下刀，饶你不死。”

    紧追而来的一行人匆匆向杨勇出示令牌，简单行了一礼后，为首之人大喝。

    为首者是个身高不到六尺的虬髯汉子，他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之上，目光沉静，似在找机会将墨风一招拿下。

    “墨旭，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杨昭只觉得环住他脖子的胳膊收紧，他的呼吸渐渐变的不顺畅。

    “墨家所出，谁人不敬佩。”墨风的语气很是骄傲。

    “休妻再娶，再正常不过。普通百姓可，为何我不可？”

    他激动大叫，长刀偏移，呼吸急促的杨昭只觉得脖子一痛。

    “你莫动。”

    眼看血沿着杨昭的脖子留下，染红了衣领，杨勇不顾侍卫的阻拦，上前。

    “你可知你挟持的是何人？此乃河南王，当今圣上最为喜爱的孙儿。”

    原本以为会让歹徒忌惮的话，如同火上浇油。

    墨风狰狞大笑，他将刀重重压向杨昭的脖子。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有恃无恐的挟持杨昭一步步往后退。

    “别过来，再走一步，我就杀了他。”

    这话成功止住了杨勇，墨旭一行人。

    “好汉。”杨昭忍受胸腔氧气将耗尽带来的疼痛感，艰难开口：“死也好歹让我做个明白鬼。”

    “不愧是河南王，好气魄。”

    墨风挟持着他往后退，环着他脖子的手臂放松一些。

    微凉的空气瞬间灌入鼻腔，杨昭如同缺水的鱼，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脖子间的血随着他急促的呼吸，流的更快，不多时已蜿蜒至胸口，染红了一片。

    墨风一步步带着杨昭远离，距离杨勇，墨旭一行人足有百尺，他才停住脚步。

    “墨旭，我看中一个花楼姑娘，准备将她娶回家，有何不可？”

    “墨风，你杀了糟糠之妻，只为娶花楼女子，你还觉得自己有理？”

    墨旭说着不由上前一步。

    “别动！”

    墨风将刀按在杨昭伤口处，原本已经止住的血，又断断续续流下来。

    “那婆娘不肯让位，那是她死有余辜。”

    墨风振振有词，丝毫不觉自己有错：“再来一次，我仍会一刀杀了她。”

    “可你不该，不该杀了翠柳，她有何罪？”

    “你杀了她，如今赔上一个河南王，这人世间，翠柳来的也值得。”

    “你心心念念的难题，再也无人解了。哈哈哈！”

    墨风癫狂笑着，举起长刀砍向杨昭的脖子。

    “呜…”

    他捂着自己的脖子，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满脸是血的少年。

    “铛…”

    长刀落地。

    “你…”

    血从他的嘴里喷涌而出，他的目光渐渐涣散，倒地。

    血沿着青石板的缝隙，朝杨昭蜿蜒而来，温热的触感令大脑空白的杨昭回神。

    他惊得退开一步，松开手，短匕掉落。

    他惊慌失措的看了眼已没了气息的男人，慌乱转身。

    就见杨勇，墨旭等人正惊骇的看着他。

    下一息，他们一同朝他狂奔而来。

    “河南王，你怎么样？”

    墨旭率先赶到，他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紧紧按在杨昭仍在流血的伤口。

    回应他的是杨昭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朕的孙儿有半点闪失，就算拼上整个大隋，朕也会让墨家从此消声灭迹。”

    杨昭迷迷糊糊间听到杨坚的暴怒声，声音如雷，可听入耳里的他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里生出。

    “圣上，此次是墨家疏忽，第四十四代墨家巨子墨旭在此立誓，河南王殿下醒来，您可向墨家提任何一个不违反墨家门规的要求。”

    墨旭这话分量颇重，换做平时，杨坚定毫不迟疑答应了。能得墨家承诺，这对一个国家而言是何等的分量。

    可他澎湃的心在看见躺在床榻之上，小脸雪白的杨昭时，那点火热瞬间被浇熄。

    “哼，阿昭一人可抵墨家。”

    这是一个大父对孙儿最大的认可，也是一国主君对臣子的承诺。

    杨昭只觉得那股汹涌而出的暖流，温暖了他僵硬的四肢百骸。

    他拼尽全力，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如蚊虫般唤了一声：“大父…”

    “阿昭，你可还有不适？御医。”

    守在床边的萧氏听到声响，紧紧握住他的手，转头大叫。

    “快，御医快来看看。”

    半晌后，御医放下把脉的手。

    “河南王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失血过多，再加惊惧，得好生修养。”

    “阿昭，可还有不适?”

    杨坚坐在床边，眼里除了浓的化不开的温柔，还有隐在其中的惊惧。

    差一点，他就要失去这个一出生就养在身边的孙儿。

    “无…”

    杨昭为安众人心，忍着不适摇头。

    “大母，阿母莫哭，阿昭命硬，还要伴你们百年。”

    如此懂事的话，更是令两个女眷的泪如决堤的河，怎么也止不住。

    “好了，刚才御医说阿昭要多休息，让他多睡一会。”

    杨坚起身赶人，既然杨昭无大事，那今日在洛阳城造成的恐慌，他们得出面平息。

    他小心抚摸杨昭的脑袋道：“好好休息，大父将那些看热闹的打发了再来看你。”

    “好生休息，杨青就在门外守着，有事你摇铃唤他。”

    萧氏掖了掖他的被子，将一个铜制铃铛放在他枕边。

    “阿母先去陪你大母前去安抚，稍晚来看你。”

    不过几十息，房里已空无一人。

    杨昭闭上眼，藏在被子下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

    这是原身也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从不知道血的温度是如此炙热，一瞬间的黏腻触感令他害怕，但好似在瞬间又唤醒了某种渴望。

    他也从不知道血的味道咸中带着甜。轻舔一下嘴角，仿佛还能在上面尝到那带着铁锈味的血。

    “呕…”

    那味道令他恶心，他不由干呕一声。

    “河南王。”

    突兀的叫声，惊的杨昭猛地坐起，他警惕打量这空无一人的房间。

    “谁？”

    他厉喝一句：“不要装神弄鬼，出来。”

    “河南王，我乃第四十四代墨家巨子：墨旭。”

    一人由窗翻入。

    正是为首的那个虬髯汉子。

    他目光灼灼看向杨昭，见他不闪不避，满意点头，继而道出他的来意。

    “今日之事，责在墨家。”

    “墨家今日本要对墨风行门规，可不想被他逃脱，波及殿下，墨旭深感不安。”

    “此乃墨家特质令牌，只此一枚，得此令牌者，可命墨家做任何一件不违墨家规矩的事，包括夺位。”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刻有‘墨’字的黑色令牌递给杨昭。

    杨昭接过，眨了眨眼，将他的话完全消化完。

    然后心安理得当着墨旭的面，将令牌放在枕头之下。

    这可是他用命换来的人情，不拿对不起流的血，受的惊。

    “墨旭有一事不明，请河南王解答。”

    说着墨旭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木工，正是缩小版的脱穗机。

    三两下，他就将脱穗机拆成一片片，取出其中一片，递到杨昭面前。

    “我试过，没有此物齿轮也可运作，此物的意义在哪？”

    他拿出的是一块由牛皮制成的履带。

    杨昭不由愕然，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此物是因为我做出来的齿轮不能如遂安郡王般顺畅，而想出的固定之法。”

    “原来如此。”得到杨昭的解惑，墨旭小心将小巧的脱穗机拼装回去。

    “河南王和遂安郡王仁义，此乃天下百姓之福。”

    “墨旭代天下百姓谢过两位殿下仁义，在下先行告退。”

    说完他又翻窗而出。

    “墨家果然不拘小节。”

    杨昭摇头，摩挲手里的令牌。

    同时，他不由心生忌惮，墨家势力远比原身记忆里要大。

    他做坏的齿轮除杨集看过外，连杨青都不知道，墨家是怎么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