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躺在柔软的病床上，那些身穿着防化服的、带着各种仪器的工作人员围在他的旁边。

    他被进这个医院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具体多长时间，他并不记得，只晓得自己的胳膊上已经被扎了三次，抽了至少六管血，被送到了至少四种他看不懂的机器前面，经历了各项稀奇古怪的检测。

    每一项检查都让这群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们如临大敌，生怕从上面看到导演残存的污染，进而导致他们日后的人生也被归类成惊悚戏剧当中的龙套。

    而被夹在中间的林泽，则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躺着受罪。

    林泽很想说一声：

    “我是个病号，你们能不能让我稍微休息一下？”

    不过眼见着周围这些工作人员应该是不能同意他这个要求，林泽最终便决定老老实实的躺尸，不折腾那些原本已经精神极度紧张的工作人员们。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现在很累了，累到林泽甚至都不想开口说些什么，累到他只想闭上眼睛，一觉睡到第二天的天亮。

    终于，在林泽也不知道自己被折腾了多久之后，负责治疗他的医生们终于得出了一个值得信赖的结果：

    “林泽现在身上没有任何污染，非常安全。他是个病人，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你们就别打扰他了。”

    就这样，林泽身边那些穿着厚重防化服的工作人员逐一退去，只留下了那些慈眉善目的医护人员跟在他旁边。

    “医生，你好好休息，会没事的。”

    孩子坐在林泽的床边，他用双手扣住林泽的手掌，林泽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稚嫩手指传来的触感，就像是指尖轻划过易折的百合一般。

    带着温吞和柔和。

    她和修女在人数多且混乱的时候不见踪影，等到周围重归安静又再次展露身形。

    就像是刚才救急的时候，她们正在外面焦急的等待一样。

    可又像是幻觉，只有适当的时刻才会出场，填补林泽空洞又干瘪的思绪。

    林泽实在是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去询问她们两人事情到底为何会变成这样了，他强撑一般的瞪大双眼，却只觉得那一股子近乎从灵魂当中蔓延出来的疲惫感涌上头颅，猛烈的撞击着他的思绪。

    最终，

    林泽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睡着了。

    像是做了噩梦。

    睡得非常不安定。

    ……

    林泽睁开眼。

    他正身处在一片漆黑之中，整个世界除了一片浓厚的漆黑以外，似乎什么都没剩下。

    一股粘湿的、有着铁一样味道的液体，在他的脚下逐渐蔓延。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不可遏制的被向下拖拽着，就像是踩到了泥潭上的人一样。

    林泽低下头。

    他看到自自己的脚底，鲜红的、好像是血一样的液体，正不可遏制的向外蔓延。

    随后，

    一张沾满了血污、只剩下一半的面孔，顺着血潭当中伸探出来，用空洞的、如死人的目光，死死盯着林泽。

    那是霍格。

    ……

    林泽猛然睁开眼睛。

    并不熟悉的天花板散下压人的威魄，他凝视着被阳光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天花板许久，忽得感觉到自己肩膀上好像正有谁压着。

    林泽微微侧头，发现孩子正倚靠在他的肩膀上小憩。

    那样子就像是她在林泽的身边守了一夜。

    正如那些电视剧、小说、或者是一切能够用到病床的演出剧一般，林泽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即视感。

    一种他还在电影当中，导演正在不知名的角落拿着个小本子写写记记，思考着怎样的镜头，才能配得上这日常过度的桥段

    近乎条件反射一般的，林泽从床上弹了起来，他惊恐却又疑惑的环视四周。

    不过在他的视野当中却并没有出现那个，带着露顶遮阳帽、一直挂着温文尔雅笑容的男人。

    这里只是正常的医院。

    林泽这惊恐的动作直接扰醒了还睡着的孩子，孩子惊恐的抬起头，她显然刚刚睡醒，满脸都写着茫然。

    而当他看到林泽的时候，她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些许恐惧的表情。

    林泽恍惚间看向了医院的玻璃。

    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之下，他仍然可以透光的玻璃隐约看到自己的面容。

    此刻在他的五观都凶厉的拧在一起，完美的诠释了狰狞这两个。

    “医生？你做噩梦了？”孩子小心翼翼的发问道。

    林泽压住自己的胸口，他深深吸了两口气，最终才露出温和的笑容。

    “确实那是太好。”

    冷静下来之后，林泽重新坐回了病床上，到现在他仍觉得不真实，觉得自己还在幻觉中。

    见孩子只有一个人，林泽迟疑了片刻，最终询问道：

    “孩子，修女去哪里？”

    “啊，医生你是在问卡罗尔姐吗？她下楼去买吃的了。”

    “去买吃的？”

    迟疑了片刻之后，林泽终于止不住的询问道：

    “医院里面的人能看得见你们？”

    “嗯？医生，你的话好奇怪啊，他们为什么看不见我们？”

    孩子满脸的不明所以。

    林泽没说话。

    他想起了昨天晚上那满脸疑惑的护工，当时她的表情做不得假。

    “……”

    正当此刻，低沉的脚步声从门口走来，林泽侧目朝着那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修女正拎着两个塑料袋站在门口。

    她还是那一身教会的搭档，配合上手里两个显而易见的大塑料袋子，以及当中塑料制的餐盒，林泽总有种奇妙的违和感。

    修女些沉默寡言的走到了林泽身边，把餐盒放到了林泽手里。

    林泽打开一看，发现里面里面被塑料隔阂切成了均匀的四分，分别放着西红柿炒鸡蛋、木须肉和醋溜土豆丝，看上去非常朴实无华，八块钱一份的那种。

    孩子直接欢呼着接到手中一份，林泽则是看向了修女。

    “你不吃吗？”

    “我在下面已经吃过了。”修女道。

    林泽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他自顾自的拿起一次性筷子，顺着中间将其劈开，心中却止不住的思量：

    “包括思维逻辑在内，一切正常，当时她被杀死，真的只是幻觉？

    那这样的话，她又为什么要一直跟在我身边？”

    林泽想不明白。

    就在林泽打算直接把话说明白，询问修女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忽然听到，病房门口传来了小护士的声音：

    “6号床，该输液了。”

    林泽看向的门口的方向，只见年轻漂亮的小护士推着，小车来到了他的面前，她笑容满面的开始调配药，还看了看林泽手中的饭盒。

    她笑了笑，道：

    “您胃口真好，竟然还买了两份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