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

    林泽听到了呼唤声。

    他全身上下都像是浸泡在一种名为痛苦的液体当中，偏偏还有人往这并不让人美妙的液体里面添加了“酸楚”和“疲惫”，让林泽在这一缸混合着的不悦内腌制入味。

    如此厚重的负面感受冲压在林泽的身上，林泽甚至没有办法睁开自己的眼皮，他现在脑海当中唯一的想法甚至是：“到底是昏过去，体面一点；还是原地，睡着更体面一点”。

    “医生……”

    “先生……”

    第二次呼唤并不止一人，另一个熟悉却有些陌生的女性声音在林泽的耳畔旁边响起。

    闭着眼睛的林泽脑子终于稍微活络了一些，他在大脑的底层开始拼凑起这两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

    而很快，他就把第一个人的样貌拼凑了出来。

    那是留着金色秀发的孩子。

    林泽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发梢正在自己的鼻尖上来回晃，搞的林泽有点想要打喷嚏。

    另一个声音，林泽却只是觉得耳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到底是谁的声音。

    不过，接连不断的呼唤声确实起了效果。

    林泽觉得自己如果再不醒过来，孩子恐怕会认为他不幸牺牲了，这样不太好。

    于是他拼了老命的、竭心尽力的，终于睁开了眼睛，恍惚且茫然的看向外面。

    他只觉得天空很高，依旧很黑，这漆黑的天空就如同黑色的幕布一般，既看不到星辰，也看不到月亮。

    只有现代电子设备打出来的橙黄色的光笼罩着林泽。

    此刻的林泽眼前的景象还显得非常模糊，一丝一毫间看的都不太清楚。

    他只觉得自己应该是躺在水泥地板上，毕竟他现在后脑壳硌的生疼。

    此刻的林泽终于看到一抹淡金色的秀发映入了自己的眼帘。

    在那之后，挤入他视野的则是一个梨花带雨的小脸——孩子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流着眼泪，用自己婆娑的眼眸盯着林泽。

    “我……没事……”

    林泽从喉咙当中挤出来了这样一句话。

    他已经看到孩子的眼泪顺着面庞流到了下巴的位置，他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做出什么表示的话，那么孩子的泪水最终会混合着鼻涕落到他的脸上。

    这样不好。

    “呜呜……”

    孩子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她哭泣着扑向了林泽的胸口，将眼泪和鼻涕的混合物抹到了林泽的衣服上。

    劫后余生的林泽却也顾不得这么些了。

    他打算用一个笑容去安慰孩子，可到了嘴边，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向后拉扯着他的身体一样，把他的欢快、把他的笑容，全都拽入了不见天日的黑箱当中。

    林泽最终只能伸出手，轻轻抚摸孩子的秀发。

    随后，他移动着自己僵硬的脖子，看向周围其他的方向。

    假如他没记错的话……

    刚才似乎还有一个人叫了他。

    终于，林泽搬动了自己僵硬的脖子。

    他看到了，

    在自己身边的不远处，还有着一个少女。

    他有着银白的头发，穿着一身修女一样的服装。

    她半跪一般的停在林泽的旁边，银白色的头发垂落在胸前，她双手并合，犹如每周末在教会当中做弥撒的修女一般，现代设备打出的冷光散落在她的脸上，甚至都带出了一丝难以言传的圣洁。

    可这份圣洁在林泽的眼睛当中，却好似诡异的怪诞。

    林泽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还清楚的记得：

    这女孩当时死在自己的怀中！

    当时她整个下半身都被斩断，肠子连拖着胃、心脏和肺散落了一地。

    毫无疑问，她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你醒了！太好了！林医生醒了！”

    正在林泽当然且疑惑的盯着这个看似毫发无损的修女之时，欣喜的声音忽然从他背后传来。

    林泽木然的回头，他发现一个，上去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正盯着自己。

    她穿着一身护工的衣服，胸口别着个小小的徽章，林泽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在支部的健身房当中见过这妹子。

    她当时就在自己旁边的跑步机，最后好像因为自己展开了巅峰体验被吓跑了。

    后来，他们之间也有着几次点头之交，没想到现在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就又看到了她。

    “林医生，你先好好躺着，治疗队马上就过来。”小姑娘柔声柔气的来到林泽身边，用一些应急的设备帮他治疗伤口，林泽摆了摆手，指了一下一边的孩子和修女：

    “你先去照顾她们吧，我缓一缓就好了。”

    这护工小姑娘在听到林泽的话之后，明显迟疑了一下，她看向了林泽手指的方向，欲言又止。

    林泽用手扶住了额头。

    “你看不见？”

    “……嗯……”

    林泽微微侧头。

    刚才孩子和修女所在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

    就像是从未有过一样。

    ……

    林泽最终被抬上了救护车。

    穿着防化服的工作人员围挤着涌在他的身边，或是用一些林泽完全看不懂的设备去为他丈量身体。

    也不知道是在检查他的身体上是否存有暗伤，还是担忧他是否带着导演的污染。

    但林泽现在却没有心情管顾这些。

    他的视线一直止不住停留在不远处救护车的一角，在那里似乎留了一处专门为家属准备的空间，金发和白发的少女就坐在上面，她们或是聊着天，还时不时担忧的看向林泽，如果不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们，那么林泽恐怕还真的会认为这两位正陪着他前往专门的医院。

    似乎是察觉到了林泽的目光，孩子还笑着朝他摆了摆手，似乎是在示意林泽好好休息，不要太在意她们。

    林泽闭上了眼睛。

    他回忆着、品鉴着孩子当时秀发触碰自己的触感。

    毫无疑问，对于林泽来说是真实的。

    就算其他人看不到，这也是真切存在的。

    也许……

    在见过导演之后，他是真的疯了吧。

    林泽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