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声音带着纯净清澈的喜悦，她微笑着，羞赧但大方的伸出手，搭在我的食指上。

    那是一副怎样的美景：因为微笑，眼帘半眯，衬得眼睛光彩异常，好像含情脉脉的碧潭。放松与欣喜，冲淡了永恒的悲伤；神圣纯洁的脸蛋泛起红润，那是娇羞还是激动？就像沾染红尘气的仙女，带着处子的芳香。

    她一只手搭在我的指尖，另一只手含蓄玉上，那是她本能的矜持在淌漾；她身体前倾，跨出前脚，半踮后脚，裙摆飞扬，这是她开解心扉后的大方。

    眼前的绝世盛景，美到梦都做不出来。我看呆了。

    在这短短的一瞬，我好像又有了心脏——它漏了半拍。时间也都仿佛定格，我的所有感知都凝聚在了指尖上，甚至幻觉出了她手掌的柔软与温度。

    从未有过的体验。我想，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吧。

    她在说完“好”之后，犹豫了一会，闭上眼，好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的睁开眼，呼气，好似鼓足了勇气。

    她把她那软玉上的手拿了下来，也搭在了我的指上。她俩只手抓紧了我的食指。

    “准备好了吗？”

    我仍在痴呆中，缅怀着那一瞬间的绝色。她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一句，让我有些没反应过来。我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啊？嗯。”

    她对我甜甜一笑，然后把我的食指拉向她自己，最终放到了她的香软上。

    “woc——！”

    我如果有眼珠，它一定飞出了眼眶。

    ！！！

    不是吧？她什么意思？这也太快——

    下一刻，她的胸口发出了光。光芒从微弱到明亮的转变只有一瞬，于是我被淹没在光海里。

    我还没来得及在脑中回味完所有激动，一股莫大的哀伤与孤独如同被挥舞重锤般砸在我的心上，砸入我的脑海，与之同时涌入的，还有她那久远的记忆，我眼前一黑：

    画面出现。

    一个绝美的女人漂浮在虚空中，她的周围是一片漆黑，身边空无一物。

    “好无聊哦……捏些东西玩吧～”她喃喃自语。随即玉手在虚空中一摄，一个与周遭并不相融的黑球被捏了出来。

    她玉手上下翻飞着，一个个黑球被造了出来。许久过去，她面色红润，气喘吁吁。她擦了擦香汗，十分满意地看着眼前那一大片宛若泡泡群的黑球。

    黑球们不安分地相互碰撞着，一点点变大，有的融合在了一起，还有的一些正在飘向远方。

    “泡泡要逃走了……这可不行！该怎么办呢……”

    她喃喃，俩手托着下巴，好像在沉思。

    突然，她一拍脑门儿：“有了！”

    她欣喜地笑着，把所有黑球聚集到一起，然后双手合掌一拍。

    一阵虚空的涟漪拂过了那一个个不断焦躁运动的黑球。黑球们好像被安抚了似的，纷纷停止了运动，然后渐渐地与周围的虚空融为了一体。

    “嘻嘻～这样就行了！”

    画面一转。

    一座好像专门建立起来的神圣广场上，那个女人站在那里。

    一群生物伏拥在女人的脚边。他们的种族都不一样，但都神情诚恳，宛若朝圣，语言真挚：“源神母亲！源神母亲！……”

    女人好像有点不知所措。但她强装镇定，柔声开口：

    “有人挨饿么……是生产能力太低下了吧……要不这样！你们这个种族天生耐力好，以后就专门负责干农活；你们这个种族都很聪明，就负责管理；你们这个种族……”

    女人不停地交代，越说兴致越高，好像有无数的好点子冒出来。她根据每个种族擅长的方面，给各个种族都分好了职责。

    “……这样！每个种群都只负责自己擅长的任务，专精一项，这样效率就高啦，你们就都能吃饱饭了！”女人看着那些种群，笑颜灿烂。她很开心，因为她感觉她做了一件伟大的事。

    那些生物纷纷面露感激。他们边磕头，边神情狂热的欢呼：“感谢源母！感谢母神！……”

    一阵阵的欢呼淹没了她。她不知所措，两只素手纠缠着，她紧张道：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以后不要行这种礼了……大伙赶紧去落实吧，你们的子民……孩子们都在挨饿呢！”

    人们欢呼着，激动地离去，每个人都神情喜悦。他们都没注意到，在他们欢呼着歌功颂德时，女人的面色黯淡了一下，透露出一股寂寞……

    “以后再交代一下吧……站着说话就行了……”

    画面再一转。

    一处豪华的神殿，这里金碧辉煌，大气宽敞。虽已大变模样，但依稀可以看出那是曾经的广场。

    女人站在人群中间，头顶神冠，却衣着朴素。她身后不远就是一个巨大神座，但她不愿意坐在那个地方。在她的面前立着一个身影，那个身影被捆绑着。双方面对面。

    她满脸疲惫和感伤：

    “雷斯……为什么？”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长角男子。他笔直地站着，衣服很脏乱，但仪容和头发都很整齐，没有蓄胡子，利落的短发；发色银白，皮肤也很白，容貌不是很英俊，但气质出众，特别是那双红色的双眼，炯炯有神，清澈而明亮。

    难以想象，这位看似人畜无害，被叫作雷斯的硬朗的男子，前不久策划了一场战争。这场战争，让一个种族几乎从世界上消失了。

    他眼帘低垂，神色黯淡了一瞬，干裂的双唇蠕了蠕，好像想说什么。

    “杀了他！杀了他！灭掉这个种族！这个凶狠残忍的种族不能留存在世界上！”周围的人神情激愤地大吼，声浪一阵盖过一阵，好像不达目的不罢休。

    雷斯冷漠，无视了那杀声震天，始终昂首挺胸。

    女人有些不耐，她抬起手。

    众人安静下来，等着女人的下一步动作。

    女人面色痛苦。她犹豫道：

    “萨族也有无辜的人，他们大多是被鼓动……”

    “那我们就不无辜吗？我们都是您的孩子！您不能这么偏袒啊！”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猪头人声嘶力竭悲呼道。他少了一只眼睛：原本是眼睛的一边缠着绷带。可能是因为过度激动，绷带下渗出血来。他应该是被屠一族的幸存者之一。

    周围的人连忙附和，高声叫到：“对啊对啊，源神母亲！我们都是您的孩子，您不能这么偏袒啊！而且，这次不严惩，万一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情怎么办？”

    女人眼中流露出哀伤，她背过声去。众人赶紧唏声。

    女人声音有点发颤：“你们真要逼我？”

    众人连忙下跪，应该是慌乱道：“源母息怒，我等不敢。”

    她环视一圈，她看见了人们的“慌乱“。她叹了口气，厉声道：“我一向不主动插手你们的事，但这次！雷斯，你们萨族，真的过了！”

    周围的人露出欣喜的表情，他们殷切地看着女人，希望她继续说下去。

    雷斯还是冷冷的看着，不发一语，面无表情。

    女人犹豫了一下，神色痛苦道：“此次起事，萨族的一切高级将领，全部斩首！；一切参战的萨族，通通流放荒芜世界开荒；雷斯夫妇，即日斩首！”

    独眼幸存者激愤：“不能啊源母！不能这么轻啊！他们杀了我族那么多人，我要他们要偿命！”

    周围的人也都连连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源神母亲，这么轻，怕是起不到威慑作用啊，若是有人再犯……”

    女人怒斥道：“我做事还要你们教？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心不纯！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难道还要因为你们的仇恨而死更多的人？”

    独眼男人和众人都是一吓，连连磕头：“母神息怒，息怒……我等知错！”

    女人揉了揉眼睛，然后摆了摆手：“都去了吧，我不喜欢你们老跪我。”

    众人忙称是，随即招呼来守卫者，打算处置萨族。两个守卫者头领过来，踹断了雷斯的双腿，想要将雷斯拖下去斩首。

    “哼嗯！……”雷斯闷哼一声，瘫倒在地上，面色闪过一丝痛苦，但也就一瞬，随即恢复到那种冷峻的面无表情。

    “——等等！”女人喊道，她没有转身。

    守卫者停下动作。雷斯瞟了她一眼，面色平淡，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众人见女人叫住雷斯，以为女人要放过雷斯，纷纷面色惊恐。

    “如果有未成年的孩子，就放回族内，严加管教，坚决杜绝仇恨情绪；此事就此揭过，你们也不得以任何名义复仇，一但违令，就地处死！”

    她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雷斯之之雷德，交由我亲自管教。”

    雷斯一直面无表情的脸，透露出一股笑意，他咧了咧干瘪的嘴唇。因为太久没有得到补给滋润，嘴唇太干，裂出了几道血痕。他的眼神始终清澈。因为太干，长久没说话，他声音沙哑：

    “谢过母亲！”

    女人听到“母亲”二字，浑身一颤，险些踉跄，但只是摆摆玉手。守卫者见状，继续动作，把雷斯拖了下去。

    众人见状，心下松过一口气，但面色不免有些难看。独眼男子低下头，仅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晦不可查的怨毒。

    许久，众人尽数退去，偌大个神殿清冷空旷，了无生机，只剩女子一人。

    女人保持着那一个姿势，在众人退干净后，依旧沉默着，站立了很久。

    终于，她莲步轻挪，走向她那没怎么坐过的巨大神座。她上去了，也不是坐，而是侧躺抱膝，蜷缩成一团。

    神座巨大而冰凉。

    “……呜……呜呜……呜呜呜……。”

    微弱的抽泣声，蜷缩的娇躯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是我哪里做错了吗？……孩子们……你们……你们都怎么了？”

    泪涕划过女人绝美的脸庞，无助的滑淌在巨大冷冰的神座上……

    画面又一转，不过并没有一下子就定格，而是在疯狂闪烁。这次的记忆不仅很混乱，很不清晰，还伴随着大量的情绪——哀愁、悲伤、愤怒、疑惑、不解、恐惧……

    一阵扭曲与抖动中，画面定格。

    一个长相与身形几乎和雷斯一模一样的男子站立在神殿中央，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现在只有一边脑袋。

    他浑身浴血，银白色的战甲多处破损；头盔被打掉，脑袋被削掉一边，从碗大的破口处可以直接看到血红的脑内物质；左臂连带着一部分左胸和左肩完全裸露出来，皮肤虽然很白，但仍可以看出露出的部分与铠甲内的部分有条明显的肤色分界线。露出的部分更嫩更白，上面也只有新鲜的血迹，就好像新长出来的一样。如此惨状，可窥见男子先前惨烈战斗的一斑。

    此时那伤口正在疯狂涌血出来，银白色的发梢因为血液凝固和碎肉粘稠而粘在了一块，一撮撮地炸起；他脸上正淌着血和汗的混合物，看起来狼狈无比，但身形却站的笔直。

    他手上提着一个巨大的球形物体，几乎有他身体的一半大。视野一开始似乎没有关注到那个球形物体，而是在仔细观察着男子，似乎很担心男子的伤势；但当那个物体的影像清晰地出现在视野中时，画面剧烈抖动，视角的本人好像被巨大的愤怒给淹没，疯狂颤抖。

    那是一颗女人的头。头颅的脸容貌绝美，面色安详，就好像睡着了一样；断口处平整光滑，没有血液流出。

    此时那颗头颅圣洁的脸上，被那名跟雷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血液染红了一些。红色的细小溪流密布在她洁白的脸上，不仅没有显得脏乱，反而平添一股凄美。

    那是她自己的头。

    “那……那是我的……头？”一个光球发出了声音。那个光球也在神殿中央，离男子很近。她的光芒剧烈波动着，似乎代表了她此时的情绪。

    那名酷似雷斯的男人单膝跪地，行了一个“骑士礼”——那是女人先前在她的子民们的再三要求下，定下的跪礼——女人不喜欢别人跪她，但拗不过民众。

    那名男子行完礼，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气息颤颤巍巍。可能是前不久才经历大战，气息还没有彻底平复下来，正在极力控制力气：

    “见过源神母亲！”

    光球听罢母亲二字，猛然冲向男子。

    “呲啦——”

    “啊——！”光球发出惨叫。

    几个光剑模样的栅栏突然出现在光球冲向男子的必经之路上。光球撞了上去，就像是雪球撞上了烙铁，发出了“呲呲～”的升华声。

    男子下意识上前一步：“母亲——”

    光球的惨叫化为了厉声喝问：

    “滚！你也配叫我母亲！有那个孩子会杀掉自己的母亲，还把母亲的头颅割下来当战利品，再在母亲面前炫耀！”

    男子本就苍白的面色似乎更加苍白了些。他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暗红粘稠的血一滴一滴地从头颅下的脖尖滴落。血滴打在地上，溅起粒粒尘土——事实就是，他正提着她的头颅。

    “雷德！我的雷德！你果然还是在怪我，你果然还是在恨我对不对？恨我当初下令处死了你的父母！”光球的厉声减弱，化为了凄苦的哀叹。

    刚刚的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骂出了声“滚”。现在反应过来，心中无限悲苦：这一切都还是自己的错啊……

    是自己……让一个纯真的少年，沦为了仇恨的傀儡，成为了会做出弑母之事的疯子——即便是养母。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盯着雷德满是血迹的脸，仿佛看见了当初她第一次见到雷德的场景。

    那时的他，脸上遍布已干的泪痕，就像他现在脸上的血痕一样。

    她突然回忆起来，当时雷德看向她的眼神，是那么地莫名。当时她没看懂，但现在她知道了。

    那不只是仇恨，还有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