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火风之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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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侄儿黑娃

    次日早上,隔壁的侄儿——黑娃来串门玩。

    其实,他是躲着叔叔来的,为什么躲着,还要像做贼一样的心虚。

    这里有渊源的,要说下钱父兄弟的关系,钱父叫长胜,是兄长,也就是火风的父亲,其弟叫长保,黑娃的爸爸。

    同一个时代的人,连叫法都存在着偏差。火风和姐妹,入乡随俗,农村里都管父亲叫“父哇”,正式一点就称谓“父亲”。

    长保叔叔为了赶新潮,只允许黑娃叫他爸爸。

    火风习惯了,权当尊重他爸的意思。名字里“长”是多音字,这里不读长短之音,反而念“zhang”,也许是爷爷取名另外含有深意。

    希望三子长高胜利保命,其实两兄弟都长得矮,这不不还有一个兄弟老三就在五八年大饥荒中饿死了吗?兴许老三就叫长利。

    火风没有见过爷爷,就连钱父也没见过他父亲,五八年饿死人,吃观音土的事也没有亲见,上一代的事也无从考究。

    只知道奶奶还健在,民国生人,据说小时候是童养媳,就一个嗜好,爱喝白酒。

    一辈子两个儿子,还有两个女儿,大的,一个嫁隔壁太县,小的,一个嫁本县唐油铺,都生孩子几个了,各有家庭,到也相安无事。

    倒是这长胜长保像是娘胎里生下来就有仇恨的冤家,一来到这个世界就相互斗争。

    火风打记事起,就觉得他们是打死不向往来的死对头,这是最真切的记忆了。

    五六岁光景的时候,记忆中见过他们还真打过架,凶器都准备上了战场,农村的锄头,杨锹,竹竿,连扫帚都光荣的参加了战斗。

    差点就出人命的那种,最后还叫来村委会来评理当主持,这日积月累积攒的怨恨像是火上浇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吵嚷了一辈子了,太多的争吵伴随着谩骂一路走来。

    长保叔叔后面结婚生了姑娘,再生了黑娃,后面性格有所缓和,但是两家还是不通往来,近得隔了几堵墙都不串门。

    只不过黑娃调皮,喜欢和火风哥哥一起玩耍。

    叫黑娃其实生得白,脸蛋长得极标致,很齐整,只不过鼻子就真如那几十年未修善的祖坟,连鼻梁塌陷得都让看客予以怜悯。

    此会子见他龇牙咧嘴轻声的一路跑过来叫火风哥,嘴上摸了蜜糖似的也问几时回的,也问几时又走,一幅男女思念欠伤的模样。

    火风正因为父辈他们兄弟这样隔膜得绝情,反而对黑娃倒是顾及情面,当是自己亲弟一般看待。火风照例对他客气,问他吃饭了没?

    他就答:“吃过。”

    接着也就反问,又一副懂事的派头。

    火风正好背《唐诗三百首》,问他可忘了教他背诵过的《青春》。

    他不好意思说要火风哥背第一句起头,意思是做个引子。

    “人生匆匆,青春不是易逝的一段,背……”

    他就“咬文嚼字”往下背:

    “青春是一种永恒的心态,满脸红光,嘴唇红润,腿脚灵活,这些并不是青春的全部,整正的青春啊,他是一种坚强的意志,是一种想象力的高品位,是生命之泉的清澈常新……”

    火风眯眼,摇头的跟着默背,奖励他一句“儒子可教。”

    他听不懂,却说一句,“你欺负我。”

    火风此时的惊讶与惶恐不亚于在厕所里见了异性,想象‘欺负’两字竟出自五六岁光景的他口里,心下佩服不简单。

    接下来的时日偏是受罪,他时不时向你嚷几句,一会子又问些古怪的话,譬如“我眼睛里得了鼻炎”是他的名句,火风当时还苦笑不得思考了一阵,觉得它似乎还有些道理。

    此时又翻本子,又拿笔,还抓他痒痒最后,似乎累了,再提个要求,教他背书。

    火风只觉得这句话不过分,叫他一首唐诗,几句柳三变的词,说几个元曲作者。

    他听了,翻了翻白眼,一抹鼻子,道记得了,一溜烟跑回家了。

    过不了一会,他又回来了,又向火风嚷嚷,说些古怪的话,又翻本子,又拿笔,还抓他痒痒。

    末后,他要些小人书,要圆珠笔油,还有铅笔头。

    火风替他补一句:“还有个小刀。”他列嘴大笑说:“火风哥,你真聪明。”

    火风假装不给,他就赖着不走,又说同样的话。

    “给我本子,圆珠笔,还有铅笔头,小刀。”

    火风被他说得烦,只得妥协。给了铅笔,加个小刀。

    他又一溜烟回家去。火风背得几句,刚咪一口茶水,他又来了。

    火风直接问他还要什么?他歪头笑笑,道,“不要什么。我打迷语给你猜。”

    火风想不到今天是个例外,格外感兴趣。竖了耳朵,瞪眼叫他讲。

    他笑说:“四个矮子矮,抬个黑棺材,前头压得哼,后头压得摆。”

    火风算不得如黑猪笨,马上心里一下知道了答案,嘴上骗他说,“好,你回去,我想到就告诉你,你多留点时间让我想想。”

    一个‘你’回去,一个‘多’字说得狠命重,生怕他听不进,没想到他真的就要走。

    火风临走还拉住他,说为了公平起见,也让他猜一个东西。

    黑娃眼睛就高兴得咪成一条线,用了放大镜也嫌小的那种感觉,他笑眯眯就说来也,继续夸下海口,喜笑颜开说,还没有难得到我的。

    火风哥,你快讲。“点滴伢,[á]读二声,系红裙,跳手跳脚去嫁人”。

    刚说完,黑娃就一溜烟跑了。黑娃除了和自己一起摘桑枣,印象最深的是听妹妹嘴里关于黑娃放鞭炮的事儿。

    他调皮除了能爬树,能捅马峰窝,能上同村人屋顶。

    最牛的是他带头领了一帮小伙伴,在牛粪上插上小鞭炮,一粒一颗那种,然后挨个点燃引线放炮,让牛屎瞬间炸开了花。

    不一会儿,一群小娃一脸一身都是牛粪,他们居然还乐此不疲,有的牛屎直接炸到鼻孔里,耳朵,头发上,甚至嘴巴上。

    火风想想都恶心,还有更恶心的,黑娃就直接跟火风哥说,他们经常还玩尿泥巴呢。

    火风照例说一句“咦”表示恶心,叫他不要再讲下去。

    黑娃就哈哈大笑,一转身一溜烟,不见了。

    火风收回心,还想再背几句诗和看历史书籍,母亲却喊叫吃饭,火风远望门外的日头,心下怨恨一个早晨就这样过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