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止戈的属下们都有观察这个叫丹茸的人。

    他们一致认为，丹茸应该就是军师那家走丢的孩子。

    勤务兵不解问为什么。

    “她和军师长得都一样好看。”来自想法简单的人。

    “他们看上去都像读书人。”来自稍微敏锐一些的人。

    “他们身上有个东西，我也讲不出来是什么，就是很像。”来自语焉不详的人。

    总之就是长得不像对吧，勤务兵想。

    勤务兵大概猜到他们的心理，按道理来讲那位姜四小姐的妹妹是绝佳的选择，既是贵族又和姜军师有关系，联姻是板上钉钉且大家喜闻乐见的事。

    但边止戈明显没有开窍，既然没开窍就没必要强行凑合。但姜四小姐一厢情愿撮合这俩人，撮合的同时又万分嫌弃，换谁谁都会起逆反心理。

    而且他们也见过那位四小姐的妹妹，眼高于顶，喜欢用鼻子看人，比姜四小姐还难以相处。

    如果丹茸真是姜军师那走丢的远房亲戚，那真是皆大欢喜，大家一致认为。

    所以你们都是随便拉郎配吗？勤务兵想。

    勤务兵知道他们热爱八卦，也没多说什么。从现在的观察来看，将军对丹姑娘和对其他姑娘没什么两样，反倒丹姑娘和大家说话多一些，两人单独在一个帐篷的时候，站在外面的勤务兵听不到任何说话的声音。

    在将军外出散心或看蚂蚁的时候，勤务兵能听见里面的属下拉着丹茸叨叨军营的八卦。

    比如他们会吹将军有多厉害，有多帅，在军中多令人信服。

    也亏那丹姑娘没有多想，反而认真提问问题，比如将军具体厉害在什么方面，再比如为何军中会有许多人信服。

    提到这个问题，那些武夫就吹得更厉害，个个像学富五车的文人讲出一大堆理由，可贵的是丹姑娘从来不打断他们，当对方答不上来问题，还会贴心转移话题。

    到后来那些人直接把丹姑娘当自己人了。

    “他妈的这兵法我已经念了三遍了！他还要我念！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①，这很难懂吗？很难懂吗！”

    “你知道为什么将军他老跑来你这边读书吗？我跟你讲，他摸透了四小姐的性子，摸准肯定不会跑这来。你说他这个人鸡贼不。”

    “二狗子他有个怪癖，你猜是什么？他喜欢蹲着看蚂蚁。四小姐的那个妹妹有次把他常去蹲的蚂蚁窝给捅了，结果被咬，四小姐就把那窝蚂蚁烧了。只是喜欢看个蚂蚁也没必要啊。”

    勤务兵摇了摇头，深感大家无处安放的崩溃和八卦。

    据说府邸已经空出来，四小姐很快会从军营搬走，前一天大家还很开心，结果又发生了件事。

    谷将军的帐篷响起四小姐叫喊的声音，仿佛在大吵大闹。

    远在这处帐篷的人都听得见声音，边止戈出来直接去谷将军处，丹姑娘也跟了过去。

    勤务兵喊来旁边的人帮忙看会帐篷，也跟着过去。

    四小姐一看到边止戈，脾气更上来了，“这几天我就一直没见到你，你去哪里了？”

    边止戈没有回应，眼睛瞥向老谷，对方用眼神示意这等场面自己能应付。

    没有等到回应，四小姐直接摔杯子，直呼你们这群臭男人，一个一个互相包庇。

    在外面的勤务兵翻了一个白眼。

    整个帐篷似乎成为四小姐的独舞剧，先抱怨这里的环境有多差，然后又吐槽边止戈的文盲，若不是文盲自家妹妹也不会羞于提亲联姻，接着又说你们这群男人只能靠军功上位，若没有战争，你们武夫哪有什么机会和贵族平起平坐。

    “我有一个疑惑，”这次丹小姐反而出声，声音微弱，看似被四小姐吓得不太敢讲话，“四小姐认为战争是什么？”

    “不就是这群人互相打架吗？”尽管很生气，四小姐还是憋着劲回答了问题。

    “在我们那里有个定义，战争是很早开始、用以解决政治集团和政治集团之间、在一定发展阶段上的矛盾的一种最高的斗争形式②。”丹姑娘语气平静，“在某种程度上讲，不是武夫诞生战争，而是战争诞生武夫。”

    “你这是诡辩。”

    “我觉得这条定义总结得很全面，”丹小姐停顿了一会，声音继续传来道，“贵族权力下滑是很正常的事，不必过于焦虑。”

    “你——”

    四小姐似乎气得不知道讲什么，很快杯子摔破的声音传来。

    “出去，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边将军最先从门帘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的速度跑路，接着是丹姑娘，在边将军身后跟着一块跑了。

    最后出来的是谷将军，步伐稳重慢悠悠，见到自己时挥手示意过来。

    “快去厨房那边让他们明天中午准备烤全猪。”谷将军的声音很低，“四小姐深感待不下去，明天上午就走。”

    丹茸完全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就知道跟着伙伴一块跑，到的时候发现是一座很小的山坡。

    边止戈直接在一个蚂蚁窝旁蹲了下来。

    丹茸见状跟着蹲下，两人一起看蚂蚁窝发呆。

    蚂蚁窝的洞口被泥土和树叶堆砌，不断有黑色的蚂蚁出入，有的在搬回食物，有的在修补防护工事，有的在用触角不断接触交换信息。

    几个下属和她不约而同提过，大家都不解为什么边止戈喜欢看蚂蚁。

    “蚂蚁这玩意有什么好看的吗？还会把房子的木头蛀烂，到时候住都没法住。”

    “个人有个人的怪癖，不然怎么叫怪癖，只是边将军这个癖好确实很怪，相比起来谷将军喜欢搞木匠活一点都不奇怪了。”

    “一开始二狗子进来的时候，除了干活，就是整天蹲在地上看蚂蚁。当时伍长觉得就是个小孩子，也没管他，也不指望他能做出什么。没想到有一天还会成为将军，世事难料。”

    丹茸抬头看了眼对方的脸，边止戈看得异常专心，眼睛盯着洞口的蚂蚁紧紧不放，还会随着一只蚂蚁的脚步移动视线。

    这一刻，他看起来不再像平时所谓的边将军，任何依附的东西尽数褪去，只是一名专注于兴趣事物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