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晕了两次，丹茸对体内的剑意心有余悸。

    真的太疼了，尽管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毫无防备突然疼起来也够人吃一壶。

    她只能有空的时候，摸一摸自己的脊背，像在和人打招呼，“你好。”

    据说修真者能感到剑意的情绪，身为一介凡人，丹茸只觉得在和空气讲话。

    据说剑意和其主人没什么两样，丹茸仔细想了想，可能因为感受不到情绪，所以无法对这句话下什么评论。

    据说今年冬天会到得很早，所以灵根测试会比往年较早开启，也意味着能提前一些踏上修真旅途，前提是有灵根的话。

    坦白说，丹茸不是很想修真。

    多活一辈子已经算烧高香，再活得长一些就太贪心了。

    “快让你的主人回来吧，”丹茸有些叹气，“万一他还没回来我先死了，那就事情大发了。”

    回鹿鸣殿的时候，大家纷纷问她身体怎么样。

    不论修真者还是凡人，这里的人都很热情。

    “在外面可不会这样哩，也就立春峰这样。”一个画画的人说。

    这个叫栗的老人游历了许多地方，最后决定在立春峰终老，在他口中，外面的世界特别糟糕。

    “尊者和尊者互相打仗，到处战火不断，也有的地方不打仗，但修真者和凡人差距特别大。”

    修真者高高在上，凡人低如草芥。

    像立春峰这样平等交流的很少。

    几天的聊天中，丹茸发现这是一个没有皇帝的世界。

    相反尊者占据了皇帝的生态位，有的世家依靠尊者翻身成为大世家，有的给尊者打仗成为大将军。

    “有的尊者很疯狂，每天都要杀很多人，有的尊者就很聪明，总是冒出一些新的东西，比如玻璃和肥皂。”

    玻璃和肥皂，听上去很像和自己从一个地方来的。

    丹茸没有问那些尊者的名字，在她看来那些事物离自己太遥远。

    “还是立春峰好，和大人物讲话不用小心翼翼，当初和那些修真者沟通真的太累了。”

    栗没有感叹太多，像翻开一本书随意，继续在墙上涂涂画画。

    “修真者不会画画吗？”丹茸问出疑惑很久的问题，“这些东西都要请凡人做？”

    既然是修真者信仰的庙，壁画上的画、地上的雕像、还有角落的一些信奉道具都是由凡人制作，有些还是从山下搬上来。

    “他们会画画，但是用这个修真显然是不可能的，”旁边的姑娘说，“所以都是由凡人来做，我们家族做这个很多年了。”

    “为什么壁画里的人还有雕像，都不那么大？”

    丹茸去过一些庙。

    里面的雕像巨大得夸张，有些似乎为了炫耀自己很有钱、或者怕供奉不够真诚，还用金象或昂贵的材料。

    门外面都是供奉的香烛或者香灯，密密麻麻排列一起，在夜晚显得很漂亮。

    但是这里的庙，不论壁画还是雕像，展示的人都没有现实的人大。

    而且也没有香烛和香火，偶尔会有一些水果，也很随意摆在桌上。

    “因为即使是信奉，人最终还是靠自己走，”听到这个问题，叫燕麦的姑娘说，“再大，不可能大得过人本身。”

    丹茸对这些唯心理论都不太熟，疑惑地看她。

    “比起凡人的神庙，修真者的庙更像史官，他们会把那些以前修真者的事迹记下来，”看她一脸懵懂，燕麦解释道，“现在的修真者有些以后也会进入这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以后的世人所知。”

    修真者的庙像无情的记录者，记下那些人的世海浮沉。

    于是有的人卑鄙，有的人高尚；有的人结仇，有的人复仇；有的人无耻，有的人崇高。

    无论什么样的人，只要飞升了就进入这里，所做的事都供后人所知。

    “我已经准备好蘭三清的画了，就等什么时候画上去。”一个老人说，“但是就现在看，估计我死了他还没飞升。”

    “我听说你从他进来立春峰就在等了？”年轻人怀疑地问。

    “是啊，五十年了，我准备好的颜料都用不上。”老人叹气，“那可是很难收集的梨花红。”

    “蘭三清是个什么样的人？”听着丹茸忍不住好奇问。

    谈及这里，老人停下手中的笔，像第一次遇到难题。

    “是个……红尘之人吧。”思考后，老人不太确定地说。

    在大家边画画边聊天摸鱼的时候，有人过来鹿鸣殿给宋耀辰带话，让丹茸晚上过去。

    “知道啦，谢谢。”丹茸在上面喊。

    等抬起头，就看到一群人停笔看过来。

    “怎么了？”

    老人们看到此景，笑着摇了摇头，一些人交换眼神，示意没事，转身继续画画。

    燕麦凑近八卦道，“你知道吗？上次你晕过去，是宋长老抱你回去的。”

    丹茸发现修真者和凡人看事情的视角很不一样。

    因为身上的剑意，饭堂的修真者们都认为自己和蘭明智有关系。

    而她昏迷着被宋耀辰抱走，鹿鸣殿的凡人们就八卦着他们两个。

    “因为我身上有他弟弟的东西，”丹茸解释，“为了保险，可能抱着走更安全。”

    燕麦像是磕到CP，眼睛亮亮地点头接受这个解释。

    丹茸对位置的记忆不强，一路上询问着才找到柏木堂。

    柏木堂是宋耀辰的办公室，在一所安静的院子里，进去就能看到一排玉兰花树。

    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黑色的枝木孤零零悬挂天边。

    矮矮的路灯光线斑驳，显得院子静谧幽深。

    柏木堂的门没有关，里面的灯还亮着，但没有人在。

    墙壁的书柜放着满满的书，都用玻璃门锁起来，丹茸凑近瞧了瞧。

    书柜上的书全是账本，侧面书脊标着几年几月，还有些标着名字和合作单位。

    丹茸还看到何氏家族，可能就是鹿鸣殿的那些姓何的画家。

    忽然她听到咳嗽声，转头就看到宋耀辰站在身后。

    丹茸发现他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也不是平时戴着正式发冠的发髻。

    前几次见面，对方都穿着门派长老制服，那身黑色的制服很正式，布料在阳光低下还隐隐显现暗纹，远远看着显得人很庄重威严。

    现在头发扎成高马尾，一身原色麻布短打，腿上还绑了布条，看起来年轻了一半。

    如果说之前那身衬得人四十多岁，这一身终于和脸搭上了。

    隐藏在长袍下的肌肉也显露出来，此刻宋耀辰看起来像准备上山的少年猎人，力量和风声扑面而来。

    “嗨。”像是被老师抓到干坏事，丹茸有些尴尬地低低挥手，很快放下交握。

    “没事，都是些账本，”宋耀辰微微弯腰和她平视，“看了也没关系。”

    他打开一侧玻璃门，抽出账本给她。

    出于对古代账本的好奇，丹茸没有拒绝，翻开后很快被复杂的繁体字看花眼。

    全是竖着的数字，没有表格和分类，看久了眼睛疼。

    丹茸讪讪还给他，宋耀辰把账本放回去，有些奇怪为何她表情如此，轻声问怎么了。

    明明难得穿成年轻人的样子，还是像大人问小孩子般关心问她。

    25岁在这个世界也不算小了，丹茸困扰自己究竟给对方留下了什么印象。

    “门派的账本都是你负责吗？”她没有问出口，不留痕迹地换话题。

    “还有两个凡人，他们晚上都不在。”

    书房有专门待客的座位，在宋耀辰的示意下，丹茸坐到窗前的木头圆椅。

    外面月亮就是和玉兰花树，显得夜晚清清冷冷。

    桌上的竹炉正在烧水，宋耀辰一边给她倒茶，一边讲明来意。

    在几天的调查下，宋耀辰找到了解决晕过去的办法。

    一条是踏上修真之路，拥有灵力后与剑意共存。

    另一条是扩宽经脉，以供剑意的灵力通畅无阻。

    “那得等秋末测试了，”丹茸抬头回忆听来的消息，“我听说还有一个月？”

    “嗯。”

    等了一会没等到下一个话题，丹茸好奇侧头看过去，宋耀辰端着茶停在半空中，似乎在发呆想什么事。

    “宋长老？”丹茸小心翼翼打扰他。

    “抱歉。”宋耀辰回过神，放下茶杯安静看她。

    “你现在在立春峰过得怎么样？”

    啊，原来是居委会主任回访吗？丹茸立刻正襟危坐，认真反馈起来。

    饭菜很好，食堂很卫生，不论修真者还是凡人都很热情，工作待遇很好，福利也很好。

    就在绞尽脑汁想还有什么可以反馈，丹茸余光就看到对方在浅笑。

    像是看到有趣的事情，一边舍不得移开视线，连神情都带着一丝放松和好奇，

    这使男人终于看起来有二十多岁，像温和和煦的少年。

    丹茸小心地抬头看他，犹豫半天没说出下一句话。

    “不用这么紧张，”说到这里，宋耀辰不解问，“我看起来很吓人吗？”

    即使被发现，男人依然保持放松的状态，态度和睦地问她。

    丹茸用力摇头，用动作十分否定这个问题。

    只是觉得踏入了他人的隐私区域，丹茸感到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