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枭这一路，从过山城至两郡交界处，近四百里地，若是正常行军，最多只需十日，不过自李枭建议后，行军速度便明显放缓。

    军队走走停停间，未曾遇到不开眼的。而得益于广撒斥候的缘故，又有沿路城镇指认，倒是翻出些小老鼠来。

    按照周善的意思，但凡捉拿住的贼人，直接就地处决了事，麾下也可多些军功。

    却又被李枭拦住：“今又不是非常时日，周都尉如此行事未免太过武断。且量刑再定，该杀之日自不轻饶！”

    “这些贼子手上谁没个人命官司？只管斩了，绝无差错！”这一次，周善对于李枭的提议直接驳了去。

    李枭却是不允，每到一处皆执意找来当地主事官，照其刑房中名册认人，但凡在名册上有大案在身的，无一逃脱。

    而剩下那些未在名册上或是案情较轻的，尽数打入牢中。待各地审讯后报于过山城，由张仁定夺。

    至于，李枭原先所安排那人回报，未曾见老道有何异样。

    ......

    李枭、周善部自城中出发半月后，来到了一处位于黑石山西北方二十余里的小县。

    此县因县城周边山地多有黄葛树，而得名山葛。山葛县县官姓向，一个已然发福的中年人。

    向县官在接到李枭派出的前哨通禀后，便率众于城门外等候。此时见到领军的二人，他赶紧上前道：“县中百姓知二位大人与众军士，不辞辛劳、跋山涉水至此缉盗，皆感张大人之恩德，特意备好肉食犒军。下官亦在衙门后堂备了薄酒。”

    “肉食本将接了，不过这酒暂且记下，待我等讨贼后再饮不迟。”周善拒绝了向县官的邀请。

    李枭也是此意，只是补充道：“请向大人代我等谢过县中父老。还有一事需劳烦向大人，我等不熟此地形势，需有一向导为引。”

    见二人皆无入城之意，向县官也无不可，对于李枭的要求也是应了下来。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时分，向县官便亲领一人至营中拜见：“二位大人，此子乃是涂顾堡民团教头。”

    说话间，原本站于向县官身后之人上前拜道：“草民涂正拜见二位大人。”

    却见此人身形纤瘦，面色偏白，年岁看似与李枭相仿。一把牛角弓与箭壶在背上交叉挎了，壶中羽箭数十。方才进帐时，李枭似是见着此人将一柄红缨长枪交给了守卫。

    李枭问起周边情形时，向县官便自行退了去，便由涂正回道：“本县原有两伙山贼，分别盘踞在二虎山、葫芦口。只是数年前不知从何处来了伙贼人，自称锦福山贼，一来便兼并两伙人马，将营寨插在了黑石山。”

    李枭问道：“那涂壮士对黑石山有何要说？”

    涂正回道：“此正是向大人领我来此的缘由。草民所在涂顾堡，是由一河两岸的涂南、顾北两村合并而成，位于黑石山西，距其不过七八里地。早些年，黑石贼子倒是只要两处给些钱粮便不作抢掠。”

    听至此，李枭笑道：“此举无异于割肉饲虎，反受其害。”

    “可不正是如此！草民初闻两村耆老这般商议，便觉不妥，当时建言团练自保，奈何人微言轻，除了些青壮外，无人响应。”涂正苦笑摇了摇头。

    说罢，他稍稍调整情绪道：“初时还好，可时日一久，贼子胃口越发大了。几名耆老自言与那些大王求情，却落了个家破人亡。此后两村人才合作一处，搭建堡垒、训练青壮。却不知为何，那伙贼人却不大举来攻，至一月前更是偃旗息鼓。”

    偃旗息鼓的缘由，李枭心中有数，无非是知晓了锦福山贼首毙命，一时群龙无首，少不得你争我夺谋个座次。

    涂正不知李枭所想，继续道：“数日前有贼人将一书信射入堡中，言若不进献钱粮、女子至寨中请罪，便要踏平村堡。正因此，我才领人来县中通禀，希冀县中发兵救援。只是......”

    周善却不管其未尽之言，起身对李枭道：“吩咐下去即刻拔营，由此人领路攻上山去。”

    涂正赶紧道：“大人勿急！我等虽有查探，也只知外围情形。而贼人营寨扎在山中深处，周边更有暗哨、陷阱无数。”

    周善却道：“昔日张郡守可两千破锦福贼，今日我三千众为何不可破些盗名小贼？”

    “若当真是锦福山贼余孽呢？”李枭陡然问道。

    “哈哈哈”，周善大笑不已，半晌后道，“若当真是些余孽，那更无甚可忧虑。锦福山贼早被杀破了胆。”

    若是不知内情之人见周善态势，只会当是周善拿住了锦福山贼首。

    周善见李枭久久不语，轻笑一声道：“若是秘书郎胆怯，且领千人去那涂顾堡，只待我提贼首回来庆功。”

    李枭快被周善眼中的不屑刺瞎双眼，于是道：“好，那我自领兵前往涂顾堡，为周都尉备好庆功宴。”

    “哼，兀那谁，且随我出兵。”

    说罢，周善大摇大摆如一斗胜公鸡般走出营帐，在帐帘落下时，对李枭的评价，一字不落传了进来：“我道多大能耐，不过是盘上不得席面的狗肉，只会闷棍罢了，这般人物也配与我同领一部？”

    周善这话让撩起帐帘的涂正尴尬地伫立在那儿，微微回头，便将李枭笑着对他嘱咐道：“涂壮士且小心些，也请多多照顾着周都尉。”

    “大人请放心。”涂正回了一礼后，这才随周善而去。

    待帐中再无第二人后，李枭收了笑脸。

    楚湘当初送往各处时，倒是有一本钱粮薄，但此账簿早在张仁破贼时便被毁了，而楚湘也记不清各处人数。

    若是盘踞黑石山处的人马不多，周善功成而回，那也就罢了。可若是运气差些，抽中了大部人马，虽不至于全军覆没，可难保不会伤筋动骨。而如今的过山城中人马才几个三千？

    前番途径各地，李枭可在行军时建言，可在如何处理俘虏问题上定论，但他终究只是个秘书郎，不见方才帐中，他坐于周善下首？

    一阵响动后，李枭知道是周善已经领兵而去，他缓缓起身看过舆图后往帐外走去，有亲卫上前道：“大人，周大人留下辎重，麾下将士仅带三日口粮便出发了。”

    “知道了”，思量一番，李枭吩咐道，“领兵往涂顾堡进发吧。”

    亲卫领命而去，李枭却是望着营门处不语，他倒不担心不能破贼，但如今这局面，他更愿稳扎稳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