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钟山，跪天地，四拜迎山神土地。”

    “跪奠帛，奠爵，奏乐。”

    “四拜送神，饮福酒，散胙肉。”

    马全领着朱廷和文武百官进行祭典，祭典要求极多，多到让朱廷背绝对背不出来的程度。

    好在马全教的很到位，细节到跪拜叩首时双肘需要紧临地面，朱廷像是过新手教程一样，哪里亮了点哪里，乖巧做个没有思想的机器人，未曾出现一丝差错。

    整套流程时间也远超朱廷想象，又是跪拜又是行礼又是饮酒又是分肉，一套下来一个时辰过去了，先前从皇宫步行到钟山苦的是脚，现在跪拜苦的是腰和腿，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有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来祸害剩余器官部位。

    朱廷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各大祭典上朱元璋总是安排朱标作为主祭人，很大一个原因是他老身子骨经不起这样的折磨，由此又可见在大明朝当官多么苦逼。

    待礼制之事结束，朱元璋脚踏天罡步，走到百官面前。

    吏部尚书詹徽站起身，上前一步对朱元璋道：

    “圣上天恩浩荡，河南汝宁府确山县有山农发现野蚕成茧，群臣各上贺表，此乃天地吉兆也。”

    朱元璋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微微叹了口气道：

    “朕以天下为家，如若天下野蚕都能自发成茧，足够给天下百姓做套衣服，做床被子，那朕受得起这封贺表。现在仅仅是一座县城里的一只小蚕，连副手套都织不了，值得你们上贺表？朕能受得起这贺表？”

    詹徽表情有些尴尬，历代君王最喜欢听这种祥兆，哪怕不吃这一套，也极少会对此发表反对情绪。

    而这些并不在朱元璋身上起效，只闻朱元璋接着说道：

    “朕今天一早就被谏吏鼓敲醒，龙江卫有个罚役小吏的母亲新丧，请求回家替母亲守孝，你詹徽却不批准。他虽是服役，三纲五常岂能废？不让他回家守孝，做儿子的一辈子都要心怀愧疚。都说要与人为善，害怕别人不善，现在你却让心怀善心的孝子伤心，这是读书人该做的事？

    朕记得你当初说《诗经》，里头有句‘孝子不匮，永锡尔类’，朕是久久难以忘却，一只野蚕值得你们大做文章，一个孝子却不配酌情处置，这不是大明的瑞，也不是大明的孝！”

    当文武百官的面，朱元璋斥责吏部尚书的不是，可见朱元璋对这件事有多么看重。

    “陛下说教的是，微臣回去便批允他的文书。”詹徽不能发一点点脾气，脸上还是那副礼貌且热情的假笑。

    “以前的人，风俗醇厚，百姓和睦，贫穷患难，亲戚相救，婚嫁丧病，邻里相助。不知怎得，近世却教化不明，风俗颓败，强凌弱，众暴寡，富吞贫。”

    说到这时，朱元璋眼神犀利，冷冷道：

    “不知三纲五常，君父忠孝。”

    “昨日皇孙接连遇刺，朕也没能幸免，这就是野蚕成茧带来的吉兆？”

    百官皆跪拜臣服，不敢发一声，除了玉辇里传出阵阵朱标虚弱的咳嗽声，连鸟都不叫一下。

    朱元璋接着道：

    “咱幸得好圣孙，昨夜不顾危难将朕推开，不然谁知那箭是射穿心脏还是射破脑门。不光如此，允炆仅花十天不到时间，连钱都没问户部问内廷要一两，操办报纸，教化百姓，你们都好好想一想，平日里有没有尸位素餐，有没有辜负朕对你们的期望。

    今日主祭人是允炆，明年年初凤阳祖祭主祭人依旧是允炆，直到哪天你们开了窍，咱便让你们来做。”

    朱廷被这么夸，老脸微微一红。

    这时他余光瞥到朱允熥的身影，这小子不知怎的，走路失魂落魄，像是喝了酒一般。

    朱廷有些纳闷，他既然要来祭典，怎么不和大部队一起过来，反而是一个人来，莫不是想要在老朱和大臣面前刷刷存在感。

    只闻朱允熥撕心裂肺的哭声打破沉寂。

    “祖母，孙儿来看你了。”

    “天丧主母，万民伤悲，幽冥永隔，实为可伤。犹记祖母待人仁慈，度厚性长，子孙廉孝，内外皆康。呜呼祖母，早赴泉丧。悲风惨夕阳，冷露寒秋霜。”

    “孙儿近日犯有大错，闭门思过，已知悔心。哀我祖母，恸我祖母，不能亲眼看见孙儿成人。”

    朱允熥一路哭着过来，说的话极为悲壮，有几个受过马皇后恩的大臣听后不由眼含热泪，呜呜跟着哭了起来。

    沈溍本是铁石心肠，这几句话让他哭是不可能的，眼珠微微一动，顿时放声大哭。

    他一哭，其他那些允熥党大臣顿时醒悟，也哭了起来。

    朱允熥哭得眼睛红肿，见到朱廷，泪眼婆娑道：“二哥，莫非你不想祖母？”

    朱廷对这个智障弟弟有些无语，你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咱皇爷爷老朱正在训斥大臣，被你这么一断，他老人家后面的话还怎么说。

    “允熥，你做什么去了。”朱元璋压着火气道。

    朱允熥道：“回禀皇爷爷，孙儿昨夜思念祖母，一夜未能入眠，今日出门只觉丢了魂魄，连摔几个坑，幸得祖母庇佑，仅是一些皮外伤。”

    “既是一些小伤，又何必挂在嘴上。”朱元璋对朱允熥迟到的解释不买账。

    朱廷心里暗笑，朱允熥这小子是真不受人待见啊，当初你哥哥也是迟到，咱皇爷爷可后来是夸奖而不是责厉。

    朱元璋生气有生气的道理，往日允炆允熥两个孙子，一个迂慢一个愚混，现在允炆一天比一天成熟，给自己带来的惊喜远超期待，允熥这孙子一天比一天更混，让朱元璋都想抽鞭打一顿。

    “陛下，臣有本上奏。”

    大臣队伍中，有个人站起身，鞋拔子脸，眯眯眼，长得不算好看。

    朱廷心想又是哪个奇葩，在祭典时候上奏，不是来找事的就是脑袋缺根筋。

    “臣吏部给事中徐本，请奏陛下查检国子监祭酒黄桥修。”

    朱廷眼睛眯了眯，鞋拔子这一拳是朝自己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