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山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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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逼反赛存孝

    蒙宋之战让贾似道更加明白了军队对政权的核心保障作用,朝政初稳后,贾似道便将手伸向了军队。因战时边防事务繁多,朝廷允许武将们在战时自辟财源,便宜从事,在制度上亦缺乏对军费的严格管理和监督,故而大多数将帅难免会擅支军费。而当时军风腐败,军中主帅盘剥下属异常普遍,将士为了升迁而贿赂上司更是司空见惯。贾似道针对将帅贪污、擅用军费,借节省兵费、缓解财政危机之机,欲通过清算军费打击、排斥军中异己。很快,这场清算战时军费的运动,便发展成为贾似道向军中上层将领搜刮钱财的工具和排斥异己、陷害将帅的军权争夺斗争。

    湖南制置副使兼潭州知府向士璧数立奇功,贾似道记恨他在合州之围时不听调令,指使监察御史陈寅、侍御史孙附凤一再地弹劾他侵盗掩匿军费,命人核查向士璧守城时所花费的钱粮,最终遭免职贬到漳州,开罪而死。向士璧死后,贾似道命人拘捕他的妻妾,责令他们代为偿还。另外,还害死了曹世雄、杜庶,斥逐了赵葵、徐敏子、史岩之、李曾伯、谢枋得等一批能征善战的将帅,因忌钓鱼城守将王坚战功卓著,将王坚调回临安,对于朝廷来说无疑是自撤屏藩、自毁长城。

    而其中,影响最大的是颇富军事才能的将领刘整被逼投降蒙古。刘整出生在金国统治下的邓州穰城,金末天下大乱,投奔宋朝,起初在抗金名将赵方麾下,善骑射,素以沉毅有智谋出名。哪怕一只杂牌军,不出两三年工夫,他也可以训练出一支精锐之师出来。赵方临死之前,特意嘱咐儿子赵葵:“刘整才气横溢,汝辈不能用,宜杀之,勿留为异日患。”但赵葵不以为然,并未听从。赵方死后,刘整跟随一代名将孟珙。攻打金朝占领的信阳时,刘整任前锋,在一天夜里派出骁勇战士十二人,渡过城河登上城墙,发动突然袭击,活捉了守城的将领,派人向孟珙告捷。孟珙大为吃惊,五代时后唐李存孝率领十八名骑兵攻克洛阳,已是奇迹,而今刘整仅率十二死士竟能占领信阳,便在刘整军中的旗帜上写上“赛存孝”三字。后刘整获多次提升,直至任潼川十五军州安抚使,知泸州军州事。

    然而刘整是北方人,受到南方诸将领的猜忌和打压,尤以吕文德为甚,凡是刘整献上的计策,往往加以阻扰,而立了功也不上报。在蒙古大军攻打四川时,镇守嘉定(今四川乐山)的俞兴遭到蒙军围困,刘整率军前去成功解救。事后,妒贤嫉能的俞兴非但没有亲自迎送,也没去刘整军中犒劳,而只是让部下带了一些羊酒送过去,由此与刘整产生嫌隙。随后,刘整在泸州大败蒙军,宋理宗称赞他“泸州之捷甚伟”,使俞兴更加嫉妒。而此时,吕文德却便擢升俞兴为四川制置使担任刘整的上级官员,造成双方矛盾随时可能激化。

    贾似道下令开始清算战时军费后,俞兴第一个清算的就是刘整,并传出刘整私吞军费的烟雾弹,这让战功卓著的刘整异常恼怒,同时也充满恐惧。这日,俞兴借口商议军事召见刘整,刘整心知不妙,就没有去参与,一边赶紧派人连夜赶赴临安寻求天子庇护,却连皇帝的面都没有见到。于是,俞兴就罗织罪状,诬陷刘整。看到向士璧、曹世雄这些名将被逼死后,走上绝路的刘整暗中与蒙古联络,后以一支精悍水师、泸州及所属十五郡三十万户,归降蒙古。刘整降元,立刻被忽必烈委以重任,授夔府行省,兼任安抚使,赐金虎符。刘整的一些老部下和其他部分将领也对朝廷失去了信心,带兵投奔刘整,汇入反宋阵营。

    刘整的投降给南宋带来的影响是致命的,在此之前,宋朝已经苦苦支撑了近三十年。但在刘整投降之后,一切完全改变了。刘整深知宋朝的弱点以及蒙古军队的失误,蒙古对宋朝的进攻,西路重点进攻四川,东路主要在安徽,双方一直僵持不下。如能攻下襄阳,就撕开了南宋横向千里的防线,直取临安,便向忽必烈进言:“宋廷主弱臣悖,立国一隅。无襄则无淮,无淮则江南唾手可下,先攻襄阳,撤其扞蔽,如得襄樊、鄂州,江南可平。今,天启统一海内之机,臣愿效犬马劳。”忽必烈大加称赞。但此时,溃败远遁的阿里不哥元气稍有恢复,便又举兵东来。

    阿里不哥先遣使向忽必烈伪称率众来归,从而使哈拉和林疏于防备,一举偷袭成功。守将移相哥大军溃散,和林城再次失守。忽必烈大怒,亲率诸路汉军与蒙古诸王所部再度北征,阿里不哥分军迎战,其右翼被击败,左、中两翼与忽必烈军鏖战至夜仍不分胜负。自此双方引军后退,两军相峙,形同水火。

    连年征战,所费奢靡,王文统原为益都世侯李璮幕僚,因善理财之道,被忽必烈擢升为平章政事,所有差派、印制交钞及征收盐铁税等事,均交由王文统等人处理。王文统好权谋,善以言词动人,且为人刻薄善妒,先是构陷素以安国利民为己任的左丞张文谦,张文谦终离开中书省。姚枢、窦默、许衡等谋臣一直是忽必烈颇为信任的人,王文统表面上很尊重他们,私下却多次暗示忽必烈任命姚枢为太子太师,任命窦默为太子太傅,任命许衡为太子太保,其实是不想他们朝夕作为顾问在忽必烈左右,而将三人置于无实权的尊崇地位。姚枢曾进言忽必烈:“王文统学术不正,必祸乱天下,不可把他安插于相位之上。”忽必烈反问:“真若如此,谁可为相?”姚枢回道:“许衡堪当。”忽必烈认为许衡不懂财政事务,此议就作罢了。

    李璮是金末山东军阀李全之子,李全死后,世袭为益都行省,蓄养精兵七、八万,到境外以高价收购军马,拥兵自重。李璮早有反叛蒙古之心,王文统向其献计:每年向上报告边境将士的功劳,夸大宋军实力,借以巩固自己的地位。李璮听从其计,并将自己的儿子李彦简拜王文统为师,王文统则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李璮。李璮用官府的财物行私人恩惠,取得涟、海二郡,又趁蒙古大军攻打宋朝之际,积极加固益都城防,储存粮草,截留盐税。随后,李璮利用忽必烈、阿里不哥兄弟争夺汗位之机,以御宋为名,擅自发兵修缮城防,以砖石筑墙,外掘深堑,进一步巩固割据山东东路的地位,甚至在北方各路通用中统会钞时,益都行省却使用宋朝发行的涟州会子。忽必烈亲征漠北无暇南顾,对宋朝采取遣使修好的慎重策略,不想挑起边境争端,但李璮却在淮边潜师侵宋,极力制造矛盾,挑起两国边境战事。姚枢等人再次向忽必烈进言,谓李璮必反。但由于当时漠北未靖,中原守备空虚,忽必烈只好对他专用安抚、姑息之策,表面上不动声色。

    临安西湖北岸,因晋朝道仙抱朴子葛洪晚年于此结庐隐修,参道炼丹,而得名葛岭。葛洪的抱朴道院原址位于西南山腰间,后高宗将此处辟为御花园,名集芳园。鄂州之战后,宋理宗将此处赐给贾似道为其私人府邸。此处距凤凰山下的皇宫颇有些距离,理宗便特准贾似道居府理政,以便提高批办效率。于是,贾似道在葛岭大兴土木,拓建集芳园,盖起了飞楼层台、华妙绝伦的宰相府,犹嫌不足,还在这抱朴庐旧址上建起了半闲堂和红梅阁,自号半闲老人。半闲堂建筑风格独特,装饰典雅,设置考究,内藏娼妓、尼姑、旧宫女数十,日夜喝酒**。贾似道喜欢吃湖州苕溪的鳊鱼,为此专门建鱼塘养了上千尾鳊鱼,有三条船穿梭往来,递运不绝。

    这日,贾似道正趴在地上与一群女子斗蟋蟀,老仆贾伯悄声走到他身后,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贾似道顿时没了兴致,冷声说道:“传至偏厅。”过了多时,贾似道缓步走入偏厅,一个宋民装扮的人躬身施礼道:“益都行省李璮李大人特派遣末将连夜送信与右相。”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带有火契印的书信双手呈上,贾似道面色凝重地拆开信函,看完后,半晌不语,“嗯”了一声后,贾伯便将来人带了下去。如此机要之事,贾似道也只能赶紧上凑理宗。宋理宗认为此事真伪难辨,便回函要求李璮献出涟、海二郡,以示诚信。后李璮致书再三保证,并将涟、海诸城交由宋廷接管。

    三日后,李璮下令尽杀益都境内蒙古戍军,宣布以涟、海等城献于宋廷,公开称叛。

    忽必烈立即召谋臣姚枢预测李璮动向。姚枢回道:“李璮举事有三策可供选择:乘陛下北征之机,濒海捣燕,闭守居庸关,以震骇人心,此为上策;与宋联合,负固持久,数扰边境,使我军罢于奔救,此为中策;如出兵济南,待其余诸侯应援,必被擒,此为下策。”忽必烈追问道:“今叛贼将采用何种策略?”姚枢断然回答:“据守居庸关李璮无此胆魄,宋廷实难取信,必出下策。”忽必烈遂召诸路蒙、汉军平叛,任命张弘范为行军总管。史枢、阿术等败李璮部将,逼迫李璮退守济南,命济南万户张宏、归德万户邸浃等部主力会师于滨(今山东滨县),切断李璮之子李南山与山东的联系,又命大世侯史天泽率军剿灭叛匪李璮。

    忽必烈想起曾与贾似道签订的和约,为了施压宋廷,以切断李璮与宋廷的联合,便派翰林院侍读学士郝经带人出使,要求面见宋理宗履行和约。王文统私下指使李璮侵扰宋境,企图假宋之手除掉郝经带领的使团。贾似道害怕私下和议冒功鄂州退敌的劣迹败露,郝经一行刚入宋境,贾似道便密令淮东制置司以李璮兴兵犯境为借口,把郝经一行拘禁于真州(今江苏仪征),从此身陷囹圄长达十六年之久。张弘范闻听老师郝经被宋扣押,便上奏忽必烈请求带精兵施救,忽必烈直接予以拒绝。

    接管涟、海二郡后,宋理宗下诏封李璮为保信宁武军节度使、督视京东河北等路军马,并命两淮边军乘李璮之乱,在滕(今山东滕县)、徐(今江苏徐州)、邳(今江苏邳县)、宿(今安徽宿县)等边境一线频频出击骚扰,但却并不深入进攻。李璮也就无法领兵南移,与宋军腹背相倚。而李璮起兵前曾与其他世侯有所联络,满以为这些对蒙古统治同样心怀不满的军阀会积极响应,结果却应者寥寥。李璮只好返益都,进据屯兵济南,却被元军团团围住达两月之久。正如姚枢所料,李璮并没有奔袭燕京,拒元北征之师于居庸关外,乘中原人心未定,以乱求变的胆魄,他采取的恰恰是姚枢所说的“下策”,即出兵济南,坐待诸侯应援。

    史天泽包围济南城后,筑长围,树林栅,以防李璮率军突围。其间,宋军曾由海路北上,进攻沧、滨等州,或有接应李璮的意图,但为时已晚。除济南、益都等大城池外,山东东路大部均被蒙古军占领。被围四个月后,城中粮尽,李璮手刃爱妾,投大明湖自杀未遂,被擒。史天泽担心李璮暴露北方世侯间私下窥测时局、指摘朝政的隐私,

    一反慎密谦退的稳健作风,在军前擅命将李璮斩首。

    李璮叛乱,牵涉到诸多被忽必烈委以文、武要职的汉人亲信。中书平章王文统与李璮长期秘密沟通,事发后与其子王荛一同被诛。而推荐过王文统的刘秉忠、张易、商挺、赵良弼等人均受到忽必烈怀疑,商挺从关中被急召回都,受到软禁和盘查;赵良弼更是被施以威刑,几乎死于狱中。至于史天泽在济南城下匆忙杀李璮灭口,回朝后则以擅杀自劾,以史天泽、张柔为首的各地世侯军阀纷纷交出手中兵权。忽必烈也担心太过严苛将危及政权之本,便不再深究。

    连年征战,国库匮乏之际,阿合马上疏忽必烈:“太原百姓私自煮盐,越境贩卖者甚多,因其价廉,各地竞相购买,以至解州官盐卖不出去,每年上缴的盐税银子仅七千五百两。请自今年起,盐课增五千两,不问僧道、军、匠等户,均要纳赋。民间通用硝盐,则听其自便。”之后阿合马又上疏:“凡已清查三千户无籍百姓,令其每年上缴铁一百另三万七千斤,以其铸锻农具二十万件,折换成粮食四万石上缴国库。”忽必烈以阿合马奇才,是年秋,罢中书左右部,并入中书,越级任命阿合马为中书平章政事,专任财政赋税诸事,官阶进为荣禄大夫。

    随后,阿合马准备让儿子忽辛出任枢密院佥事,掌兵权。许衡向忽必烈上奏:“治国安邦,唯兵、民、财三者而已。今父已领民、财重位,而子又掌兵权,皇上三思。”忽必烈反问道:“许卿是顾虑阿合马谋反吗?”许衡回道:“那倒未必,但古谋反者,莫不由此始。”忽必烈采纳了许衡的建议,阿合马对他怀恨于心,图谋加害许衡,多亏右丞相安童庇护,许衡才免遭伤害。但没过多久,忽必烈就改任姚枢为大司农,窦默为翰林侍讲学士、许衡为国子祭酒。此后,忽必烈一改对汉儒及汉文化亲近之态,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汉臣。

    至元四年(1267年),忽必烈将开平府升为上都,命刘秉忠着手营建燕京,为新都城的总负责人,阿拉伯人也黑迭儿负责设计宫殿,任命郭守敬担任都水监,修治燕京至通州的运河,并以京郊西北各泉作为通惠河上游水源。中国历史上的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的冲突与融合,征服和反征服的现象一再重复,游牧民族进入到农耕文明地区以后,就会逐渐被农耕文明从文化上反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