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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连串的爆破声过后，处于预备启动状态中的赫尔卡巨人改造体们便纷纷低下了头。沉重的合金颅骨在和颈椎吱吱呀呀的缠绵声中不堪坠落，而改造甲，外置设备或是其他什么警示灯一类也一应俱全散落一地。这让原本就变得脆弱的基地结构更加危险，强烈的震动一时间让人站不稳脚。几队赛尔默契地收了枪支寻找承重墙体作掩护，爱丽丝带着小琳从混乱中绕出来时也第一时间往密室去，她眼见着迪恩往那边去了，如果不想让爱德华·贾斯汀变成这地底下的棺材，她最好行动快点。

    但比起所有人都在关注的贾斯汀方面作战，1502方面作战并不轻松多少，甚至也已经走向了危险的风口。

    克拉克的机体警报甚至已经盖过了内线的提示，这让他不得不试图先关闭内线系统——他不是故意那么做的，但是有些情况可比接受指令要更先解决。赫尔卡星上最不缺的就是被掩盖的钢筋废铁和历史旧址，这颗星球上曾经存在的高级文明也让这里从不少危险材料，尤其是那种能够对赛尔机体造成威胁的合金。刚刚的震动产生了塌陷，加之赫尔卡巨人的攻击过于凶猛，使得克拉克被踢进了坑里，一些失去了支撑的零零碎碎条条框框便向克拉克砸了过来，正好卡住他的腿，这让他动弹不得。

    欧文·彼得也在那一瞬间失去了踪迹，至于那个橙色机壳的小子，克拉克尚且能在系统信号中找到他显眼的标志，只要还活着就不是问题。“彼得！”克拉克唤了一声，发现坍塌之下并没有回应，也只好先将手指按在小腿腿侧与膝盖关节连接的边缘，在“咔哒”的清脆响应音后沉了一口气，将整个小腿利落地拔了下来，留在原处。克拉克瞥了一眼他周围的合金材料和曾经的建筑废墟，系统内没能计算出回到地面的安全路径，他最好先把欧文·彼得挖出来，毕竟彼得在刚刚就已经奄奄一息了。

    他听过这位银翼部队成员的名号，也不想一个太空站的精英就这么消失在宇宙中。于是他试探性地爬过那些缝隙，在确定不会造成二次坍塌后迅速挪动到更接近彼得信号的位置......欧文·彼得的生命讯号弱得像个被弃养的南极企鹅蛋，也许是艾里逊驾驶巨人的那一拳彻底将他的内部零件打成了浆糊，又或许是在机甲的挤压中损坏了核心部位，欧文斯·克拉克不敢打包票，只能耐着性子一点点对信号位置进行排查：“欧文·彼得，你最好别死，死了我可没办法给贾斯汀交差。”

    震动再次变得强烈，这让克拉克被迫低下了头。而系统意外给出了准确的报数，一片漆黑中他摸着钢筋和荒石爬动，动作比起原先慢不了太多，于是他这样一边依靠辅助系统观察地面上可能发生的事，一边实施队员的救援行动。他顺着银色的维生液找到那个倒霉蛋，然后进行必要的机械骨骼的固定，随后欧文·彼得就被克拉克背在了后背，两个人紧靠在一起，机体散热的风扇音在此时密不透气的地下逐渐同步。

    “您应该把我留在这里......。”欧文·彼得只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痛觉反馈仍旧在持续运作，如果能活下来的话他大概率会给肖恩博士以最为郑重的态度写封建议信。赛尔机器人的拟神经系统和痛觉系统应该进行整合调整，所有人都确实需要这种机体升级，彼得尽量不去动，但他还是被克拉克的搬运颠到了。一瞬间的痛感几乎冲进CPU要作势掀开他的天灵盖，没有哪里不在疼，所以这次全面修理应该会耗尽机械师们的心神。他弱弱地哼了一声，腰腹的线路应该是尽数破裂了，而脊背银翼机甲的碎片也深深插在动力泵的后方，与赛尔的心脏相差不远。

    克拉克找到了一个可以推开杂物钻出去的角落，他姑且将彼得安置在一旁，自己瘸着条腿挖了起来，也顺便给赛小息分享了位置坐标。“艾里逊藏在那个破东西里面，他甚至都快把你捏碎了。但你现在可没完全死透，所以你最好关闭发声器然后听我的，少尉。”

    “看起来......赛尔号的教官们可都是十分强硬啊。”彼得笑了笑，没顾得上那些从屏幕裂纹溢出的银色维生液，它们在外部微光的糅合碰撞下也开始发出光芒。“我想以1502准将的效率论来讲，他不会允许——”

    “允许什么？如果是他和你埋在一起，他就能用更快的速度拆掉自己被卡住的腿或者手，甚至是半边的机体，然后在一切变得更糟之前带你出去。”克拉克听见身后细碎的动静，估摸着是那SPT的知名短路超人通过内线标记和他们汇合来了。“他不会留给你说这些废话的时间，等你能感叹生命感叹青春，你早就躺在维修室里而他跑得远远的了。”

    欧文·彼得被克拉克的说法逗笑了：“我还有半分钟就要关机了，克拉克教官。”

    “芯片状态怎么样？”克拉克叹了口气，他正过身来抱住银翼少尉，用双臂暂且当作固定物。随后弯曲膝盖并在合适的位置蹬出小半米来，就这样一点一点把自己和欧文·彼得挪了出去。“赛小息——你也赶紧出来。”

    “芯片保存完整，轻微损伤。”欧文·彼得闭上眼睛，他被克拉克放置在还算干净的空地上。尽管他们已经够灰头土脸的了，但联络赛尔救援队进行机体回收前也需要尽量确保关机机体不受损。克拉克打开了他关闭了能有一会儿的内线，重新联络了赛尔号。而赛小息也终于跌跌撞撞地从黑暗的另一端爬了出来，他好像磕到了头，哀嚎一声后被红色的精灵搭档连拉带拽送出了极易坍塌的危险地带。

    赛小息发呆似的缓了缓，欧文·彼得替赛小息承担了绝大部分来自巨人装甲的伤害，这让演化模型尚在青少阶段的机器人的情绪波动出现更复杂的情况，赛小息往彼得身边靠了靠，他问道：“彼得少尉，为什么选择救我？”

    “因为你值得，孩子。”欧文·彼得的声音越来越弱，但语气的强度丝毫不减。“你会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探险员，一名优秀的队长。”

    “任何人身上都有可能，我只是不希望这种可能在我面前被熄灭。”

    “他暂时死了。”克拉克看了一眼完全关机的彼得，叹了今天以来不知道第几次气。“我们回去后让肖恩博士为他再造一具身体，希望这一觉不会太久。”他取出彼得的芯片站起身来，自己的身形也有些摇晃。巨型装甲带来的冲击还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但克拉克扶着一旁的岩石缓了缓神，最后还是选择留在危险的前方。“1502一个人支撑不了太久，你带着芯片回船，我去找他。”

    赛小息愣愣地点了点头，随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看向废墟之后，他的视线被阻挡的方向。

    克拉克脚下一软，他也吐出了同样湛蓝的维生液。这让赛小息猛地回神，他机械性地摇了摇头，随后张张合合的嘴巴才发出声响来：“教官，克拉克教官！”

    55

    “我要的不是这个答案。”我一手抓起艾里逊的角饰，染紫的手套将一片片的维生液带到艾里逊被保养到反光的头部机甲上，五指僵僵往里紧扣着，另一只手还在蓄力。如果赛尔机器人能够拥有类似于生物的呼吸，我想艾里逊的屏幕早就会因我的喘息打上薄雾了，可惜我没有这种功能，我也就没办法挡住他那张虚伪的脸。没办法为他执行人道主义倾向处理，他只能，只能，只能这样看着自己的机体。

    一点一点变得稀巴烂。

    “我说真的。”他看起来快哭了，欧比机器人丰富生动的表情有时会让我难以接受，我无法想象他的算法到底是以何种方式告诉他可以这样做的。就在一个敌人面前，一个对他本身来讲的危险分子面前变得情绪化，这通常是不符合逻辑的，而我只会觉得更累，连同处理器都在麻木。“是比特大人让我驾驶这台机器的——你看——你们的损失也不是很大。”

    又是比特。

    又是他，自从在塞西利亚星出现后就没有消停过的海盗分子，存在于帕诺的时间越长就会越加消耗赛尔号的精力。他总是能精确地制造麻烦，虽说不能全身而退，但也给赛尔号带来不小的冲击。“说点有价值的。”我盯着艾里逊的眼睛，给他留出了几秒时间。

    “可是我...”这三个字被听觉接收器捕捉到的瞬间，我放开蓄力的手臂。右手的拳头又一次冲碎了艾里逊的装甲。右臂的蓄力冲击理论上来讲已经不能多次使用，除非我想抛弃兼容其他新肢体的机会仅追求一瞬间的爆发。但可惜的是，现在我就是想这样做。

    艾里逊需要一个教训。

    “不要犹豫，艾里逊。”每次抬起拳头都需要两三秒钟的休息与缓冲。我甚至能够感受到指腹下的维生液管路和他正在模拟眨动的电子眼，所谓的眼皮蹭在我的指缝旁闹得倒是欢。明明不是人类不是吗？为什么会有这种多余的设计？我的动力泵在逐渐升温，内部的冲动让我捏碎了他的右眼。紫色的海盗似乎是痛到再次挣扎，脱臼的手部无意义地向上方伸去，可惜那样不会让兼容关节重新运转。

    “比特大人是从很远的分部突然过来的，我发誓我不知道——啊！！！我操你妈！！！！我他妈不知道！！！！”

    我把左手放开，手套已经没有了佩戴的必要，于是这两件来自于地球的软料被塞到了艾里逊碎掉的右眼中。那里的大小刚好合适，我也不想把它们扔得太远，那有些耽误时间。“没关系。”

    “克拉克和彼得看不到了，所以你叫得多惨烈都无所谓。”

    “或许他们没死。”艾里逊带着颤音，这种高级的表达形式真是令我望尘莫及。“他们死了。”我又砸下一拳，这次穿透了艾里逊的胸甲，只是哪里的温度都一样冷，我感受不到他半分害怕的情绪，也许他并不怕死，但这和计算结果有所冲突。“我相信我的判断，在那种冲击下......”

    “没人能活着回来。”

    艾里逊整个机体都下意识地向上挺了起来，动力泵的破裂反馈立刻链接到机体各个部分。他做出了被我拖出巨型装甲驾驶室以来最激烈的反抗，整个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便硬生生把我往后推去。于是第三拳——我蓄力贯穿了他的脑袋，但偏开了中央处理器。

    现在这个胳膊彻底用不了了，茜茜。

    “你让我走吧，我发誓。”艾里逊每次说话都需要恢复式的停缓，这会让他看上去快要死了。但监视数据表明他至少还能活一两个小时，真是令人羡慕的顽强生命力，这就是活了几百年的海盗吗。“我发誓不会再那样干了。”

    “你会，因为你是海盗。”我坐在他身上。

    “那你到底要什么？！”艾里逊开始崩溃，但他的核心意志一向是非常顽强的，真正放弃抵抗的概率依旧很低。我的右手彻底垂了下去，他仅剩的左眼中也有了点像是希望的光，缺点就是太多余，其他表现一切符合预期。

    “牺牲你一个人有概率会鼓舞赛尔号士兵们的士气。”我向那些先前被巨人扫成碎片的尸体扬了扬头，接着说道：“就在刚才，卡朋说你们这些人实际上是永远不死的存在，你的数据应该开始向云端保存了，艾里逊。”

    【机体损伤：中度】

    【进行匹配的赛尔生命讯号搜寻……搜寻无结果。】

    【存在四种推荐的算法处理项】

    【已将欧文斯·克拉克，欧文·彼得，赛小息的相关数据存储至其他区域】

    【player01中央处理器自检成功，确定无异常。】

    “你应该害怕的，如果你害怕了，我们就提前下课。”我用左手摸出身侧的手木仓，抵在他的嘴里。“我想要让你永远记住今天，永远记住你的决定，你做得到吗。”

    “你......我.......”艾里逊反复摇了摇头，又碍于嘴里卡着一把木仓，动作的幅度并不是特别大。于是我将手木仓拿出来，对准他尚且健全的一条大腿。“问题一。”

    “你今天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我不会那么说了。”很明显，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出的的每一个行为都符合针对于被激怒者的心理安抚，只可惜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感受到愤怒的情绪——我的中央处理器开始驱动我这样做，驱动我做出最具效率的选择。欧文斯·克拉克大概率会留下芯片，欧文·彼得和赛小息的状况无法用系统预估，我的队员在他手下受了折损，那么作为队长

    我就理应

    这样做。

    “砰。”

    “啊啊啊——！！！我说！我说！我说过我要把你们一点点全部捏碎，你们这些低等机器人！我要杀了那个银翼部队的成员，我要杀了赛小息。我.....”他似乎是已经尽力地从存储器的每一个角落开始寻找赛尔的名字，可是最后只能记住一个最熟知的赛小息。于是我偏了偏枪口，又开了一枪。

    “我操！！我说完了！你不能开枪！”他的声线开始偏移，类人的声线在片刻中散成了混合音，随后又变成了原本的模样。鉴于艾里逊的四肢目前已经完全报废，动力泵破损，屏幕碎裂以及集中线路被我切断，我尚且能够容忍他的一些出格行为。

    “谁规定的？”接下来我把枪口放在艾里逊的身上，那里依旧能避开一些重要的思维模块和固定线路。“问题二，你们是怎么对付沃格尔·阿尔文的？”

    艾里逊再次僵住了，很明显是在犹豫要不要开口或是如何开口。“我的情绪很稳定。”于是我这样安抚他，他终于有了一点害怕的样子。他说：“我，我不知道...不不不不，我们，我们先把他捆起来......”他泛着黄光的电子眼开始上下打量我，貌似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作出了正确答案。“然后我们把他送到审讯室。”

    “谁负责审讯？”我暂时挪开枪口，而艾里逊看上去松了口气。“比特大人。”

    接着又是一枪，紫色的维生液已经沾满了我黑色的机甲，回去的清洗工作也一定会成为一大难题。艾里逊的哀嚎声后这附近就没有生命讯号在接近了，这也是一件好事。

    “想活着吗，艾里逊。”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从他的半张脸上大概是看出了肯定的表现。于是我在他震惊的目光中抬起已经不能再用的右臂，重新蓄能。“救命啊！！！”他开始大喊，屏幕清洗液开始从电子眼的下方溢出。透明的液体很快就和维生液混杂在一起，留下一片片的斑驳。“救命啊啊啊啊啊！！！！”

    “你知道，你知道我们是可以复生的，你这样做没有意义，卡朋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我，我们。”

    “我知道。”

    “但这是值得的，艾里逊。你记住了，不是吗？”我挥起右拳，向他的中央处理器砸去。

    56

    “到底出了什么事？”迪恩怒气冲冲地来了，他注意到身后的通道已经响起了脚步声，可能是一队赛尔正在往这里赶，他不介意出手帮比特解决一点麻烦。“你在我的内线大喊‘我要崩溃了’，所以到底——”迪恩走进比特，然后在一地金前愣住了。

    “啊，你怎么过来了？”比特拆得有点绝望。“你看，贾斯汀身体里真是一点蓝都没有啊。”他展示了一下爱德华·贾斯汀被拦腰截断的机体，还有已经被拆到稀巴烂的屏幕下方。

    “你。”迪恩感觉自己有点气得散热器作响。“所以你就因为这个把我叫过来。”“你甚至还把贾斯汀拆了。”

    “拆了。”比特点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我太失望了，所以最后我做了我该做的事。”他晃了晃手里捏着的那个小小的零件。“NEO让我做的已经完成了。”

    迪恩拉起比特就往外走，他们从另一个通道离开这里。这个基地已经没有呆下去的必要了，但是闯进来的赛尔必须给他们所有的研究进度陪葬。在路上他遇到了那个跌跌撞撞向他跑过来报告的海盗杂兵，听见了迪恩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消息：“不好了迪恩大人，我们的赫尔卡巨人全部被破坏了！！！！”

    “你说什么？”银蝎迪恩的思维停顿了几秒，然后再次将目光看向了和这一串事故离不开的比特。“这都是因为你分不清公私，你知道随便发内线分散人员是多么麻烦的事吗，NEO为什么要派你来帕诺？！”

    “嘿嘿嘿等等。”比特这下子可没了先前玩乐的闲散模样，一说到这个他可就精神了。“首先，我并没有要求你来支援我或者怎么样，其次，我在其他星系可都是这样干的，海盗也有表达情绪的权利，好吗？老古董。”

    “最后，我来这里可不是因为NEO的硬性要求，是我自己看不惯那个穿着胸罩四处跑的男人。”

    迪恩这下彻底愣住了，他不知道先骂比特什么好，最大的疑问先从处理器里蹦了出来：“谁？”

    “艾伯啊。”比特摆了摆手，让一旁的海盗杂兵先行撤退。“你不觉得他的装甲特别像......戴着黄色的狗项圈，穿着蓝色吊带，尤其胸前是两块发光胸罩。”

    “所以我说我真的很讨厌他，然后贾斯汀还有着他身上的金。”

    迪恩深吸了一口气，重启了自己的听觉系统，然后又将刚刚那口气重重地吐了出来。

    “你给我马上滚出帕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