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反物质世界给彼得的第一印象是安静。

    比起外面绚丽的星辰，随处可见的那些宇宙风光来讲，这里唯一拥有的就是起源般什么都不存在的模样。最新的装甲在帮他抵消一部分暗潮的侵蚀，可尽管如此他们也不能停留太久：搜索信号来源不是什么简单的工作，长时间呆在反物质世界里也不是个好的选择。

    “我们的一部分设备在瞬间就失灵了，准将。”

    彼得记得面前这位外勤任务经验丰富的队友在进入彼端的世界之前曾经跟上级有一次通话，他想试图询问1502那边是否还有能够与外边沟通的系统。彼得试了试内部联络，链接运转正常的只剩下了身边表情不多的军官。

    “我这边情况也差不多。”1502打量了一下四周，根据先前情报内预算好的坐标找到了部分飞船的碎片，彼得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远处，他大概能看出那一堆漂浮在虚空之中不留一点灯火的舰体属于蝎子号。“尽量不要分开行动，我们回当初的爆破中心看看。”

    欧文·彼得自然是知道当初会战的惨烈的，他们为信号确定的范围就在阿尔法星坐标附近。但要是没有另一边世界做对比，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地就确定这里的位置。蝎子号的残骸上除却有爆破的焦痕，还遍布着些许腐蚀的痕迹。飞船外侧的防护已经化作粉末，剩下来断成两节的舰体，从那上面也时有缓慢剥离的部分。

    他们走在曾经是走廊的地方，这里已经无心担心会突然冒出几个海盗对到来的赛尔进行包围了，但彼得还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音频接收器连他们的脚步都不会记录。就像是故地重游的幽灵一般，两人防护装甲也在暗潮的作用下开始飘出小小的屑尘，只是在无光的环境下更像是不起眼的灰渍。

    少尉看向1502的身后，电子眼所带的那些微弱的光也就顺势打在尘灰上。

    这样看起来就像星星了。

    随后他们启动了装甲的推进器，耀眼的蓝光得以支撑两个赛尔机器人在庞大的废墟之间穿梭。跳过一个又一个的障碍物，远离一处又一处的塌陷，直到最后他们来到舰桥上，遇到了反物质世界里的第一个生物。“我知道在太空站那边曾经见到过暗黑精灵，肖恩博士说他们来自这里。”欧文·彼得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回忆起肖恩向他们介绍新世界的热情模样，而后他的话顿了顿，语气里带了些许的迟疑。

    “但是我从来没见过这种生物——它们不像是精灵。”

    1502蹲下来，未知的生物也便向他移动过去。外置装甲包裹着他伸出去的手臂，在接触到对方的躯壳后巧妙地融合了进去。白色的外置装甲在偏向透明的生物身躯中映上了淡淡的紫色，而身下原本黑色的装甲在这时像是不起眼的底衬，只是被零星的荧光照得更难以观察。

    彼得注意到有那么一瞬间，1502穿过未知生物身体的那部分手短暂地发出过微光来，随后再没了其他反应。“银译”芯片的上线提示打断了他的思绪，通常来讲，若非检测到陌生的语言环境，他的翻译芯片是不会自动上线的。而身侧也在装甲保护之下的NONO也并没有任何进行翻译的反应，这不得不让彼得怀疑其中产生了什么问题。于是欧文·彼得将注意力再次放到了这个小生物上，他想知道对方想要跟他们交流什么。

    1502简单地将此情此景利用视觉摄像记录了下来，分类到了任务档案之中。

    “它向我传递了一段二进制的代码，不知道您是否有检测到？”彼得抬眼看向起身的准将，对方投来了一个让他继续往下说的目光，看来此次的奇遇是只一人拥有的，这让彼得不由地有些紧张地道出翻译过后的内容：“这位是反物质灵群族中的一员......它说它叫......”彼得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等反物质灵的下文。

    “它叫V，想问问我们在找什么。”

    “信号是它发出的吗？”1502屏幕上的表情大概算是皱了一下眉，他好像暂时无法去关注反物质灵群族的具体信息，也没有什么时间像一个好奇的孩子一样对这个世界刨根问底。但如果就这个反应而深究的话，彼得下意识地觉得1502似乎对这里是熟悉的，他对自己走神得出的结论产生了一种来自未知的恐惧。

    彼得试着去和反物质灵进行交流，他不知道为何这个小家伙没有选择将自己的话语直接告诉另一名赛尔机器人。

    “不是它。”

    彼得翻译了V的回答，他看向1502，对方似乎是在沉思过后叹了口气，没由地提了一嘴：“无尽能源怎么会和反物质世界有关呢。”

    “V知道一个和我们类似的机器人。”接下来彼得很快地就能理解反物质灵的信息了，V像是在不断学习一样开始模仿着他们的符号进行传达。彼得察觉到V曾经触碰过部分赛尔所熟知的语言文字，现在的行为更类似于终于捡起来尘封已久的玉石拂去上面的灰尘，直到最后，彼得开始实时转述V的意思。“迪恩·卡朋，在蝎子号曾经的资料室里，她需要我们的帮助。”

    1502和欧文·彼得对上视线，随后转身就向曾经识别过的方位展开行动。彼得连忙叫上了V一起往资料室赶，他刚想试着抱起来这位反物质灵这样能够行动更迅速一些，却又想起来刚刚1502穿透了V的那一幕，手停在了半路，V却自己跳了上来。

    “我们走吧，彼得。”

    欧文·彼得差点愣在原地，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没有向V透露过自己的名字，甚至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和1502准将也并没有交流到对方的姓名。他连忙抱着小小的V就往资料室去了，也许稍后可以向或许了解反物质世界一些的1502准将进行部分求证。

    “不，不是那边。”V出声提醒道“是这边，蝎子号的动力室。”

    29

    欧文·彼得并没有往动力室拐，他还是跟着1502准将来到了资料室门前，尽管他们并没有发现卡朋的身影。而1502倒是没问他怎么这么慢，只是看了眼抱着V的银翼少尉，什么话也没说。

    “他刚刚说迪恩·卡朋在动力室。”彼得只好这样回答。

    “显而易见，这是离间计。”1502摇了摇头“但我们也只能一起去动力室。”

    彼得被这种情况弄得一头雾水，他不明白自己和1502准将的关系有什么好离间的，尤其是在一个陌生的宇宙环境下，赛尔机器人需要对他的同伴交出百分之百的信任，否则没有人能在这里活下去，而这也是所有人默认的准则。

    “离间？为什么......我的意思是我们才刚认识。”彼得愣了愣，他又觉得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有些含糊不清，他不太希望1502将这误认为是对他们之间关系的评价。尽管没有共同出过任务，但彼得也能经常听说一些关于外勤任务的新进展，那其中也不缺1502的功劳。

    1502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这让彼得松了口气。而面前的准将又像方才一样将手递向了V，结果和上次一样，他穿过了V的身体。

    彼得能够察觉到这其中有什么端倪，但他也没办法解释出为什么两人中只有自己能碰到V，只好无奈地耸耸肩。

    “你们认识。”1502沉默了片刻，他的视线从V的身上又转向了面前的银翼少尉，思维跳跃的迅速让人有些无法理解。“而且应该认识很久了......也许你可以问一问V，但是我不建议你和它接触的太深入，这很危险。”

    这像是一句随心随性的推断。

    “你的[物质]正在逐渐失衡，这也许是你可以触碰到反物质灵的原因。”

    之后欧文·彼得只得紧紧跟上已经转身离开资料室的1502，脑子里一边是V传来的讯息，一边又开始听着1502耐心解释，只觉得自己分裂得越来越厉害，直到他最后没忍住问了句：“能不能说清楚一点，我需要知道任务里的详细信息！”

    “我已经将我们可以知道的所有都告诉你了，反物质宇宙是肖恩的研究领域。”最后他们在动力室前停了下来，凭借着机体视野的些许光亮，两人可以隐约地从门口瞥见里面的人影。“另外——”1502转过头来，在踏入动力室之前以严肃的语气警告彼得道：“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希望你不要忘记。“

    “是.....准将。”少尉叹了口气，他知道1502在尽力用语言说服自己远离这个反物质灵，但直觉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

    “我真是好久没见你了，彼得。”V的语气有些怀念，它目睹了两人间发生的一切，也自然乐于见识到隔阂的产生，所谓的赛尔机器人于它来讲不过是一群不重视情谊的家伙。1502越是努力阻碍V的行动，V就越加确定这一点。

    “其实也没有很久，只是我才刚向你的遗体道过别。”V留在了彼得身边，它看着虚弱的迪恩·卡朋被黑色的赛尔唤醒，用着有些悲凉的语气和少尉搭话。而少尉只是听着这些，抬手启动探照光源为动力室带来了些许光明。

    “在那之后我就遇到了迪恩·卡朋小姐......她的技术能够让我们为黑洞模型和开启通道的研究更上一层。我们是有信心在卡朋小姐受损得更严重前离开滩涂之上的，你知道，我们马上就成功了，但是下一秒我们就发现——反物质世界的大门被再一次开启了。”

    “然后你和那个机器人来到了这里。”

    “所以——我并不是你一开始认识的彼得，是这个意思吗。”彼得反应了过来，但他还没有察觉到这其中有什么危险的地方，只能用提防的心态对待V。“我们来自不同的世界，那卡朋小姐是——”

    V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知道那个你是怎么死掉的吗？”

    “不是因为反物质世界的侵蚀的话，又是什么呢。”

    欧文·彼得从这个视角可以看见里面发生的状况，他很温柔地将打光偏移了一侧避免闪伤迪恩·卡朋的电子眼，又能为1502提供探照光源以检查维修卡朋的机体。

    “你误入了这个世界，然后被赛尔们抛弃了。从最初到最后，你一直没有放弃那个，那个他们能够来救你的谎言，你说那是希望。”V越来越不耐烦，语气中满溢着愤怒，这让彼得不得不怀疑，如果V能触碰到1502的话，会不会把对方生撕开。“我知道那是很痛苦的，彼得，只是你还没有经历过这些——你会被暗潮一点点分解，直到最后什么也不剩。你会眼睁睁目睹这样的凌迟却什么也做不了！”

    “但在我身上，还没有发生这些，不是吗？”

    “什么...所以你才要先下手为强！远离那些来自赛尔号的赛尔！”

    “我很高兴你确实是在担心我的，V。”彼得摇了摇头“你不应该被仇恨所蒙蔽，我不想看见你最终为毁掉了一些美好的事物而后悔，就像是赛尔号，那里是我的家，而赛尔们就是我的家人。”

    “V，那里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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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02脱下防护装甲这一举措遭到了银翼少尉欧文·彼得的强烈反对，但对方只以一句话就说服了彼得：“以卡朋现在的状态，她是没有办法通过大门回到我们的世界的。“说着1502就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防护装甲为卡朋穿戴好，甚至在这个过程中连破碎的连接线都没有碰掉。

    “如果你感到不适的话，我可以把我的护甲脱下来。”欧文·彼得只好如此妥协，但遭到了V的训斥。他伸手安抚着V，V再没有理会他。

    “你没有护甲只会留在这里。[物质]的失衡虽然我研究不深，但怎么来说也算是极不稳定的一种状态了。”1502果断回绝了他，将卡朋背在身后，在确定了所有卡扣都安全地锁紧后才原路返回。“迪恩·卡朋知道更多关于无尽能源的数据，所以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彼得停下脚步，V凝视着1502一言不发。

    “你是为了无尽能源才救她吗？”

    “这个答案对我很重要，准将。我知道你是一向严守船规的......我也知道卡朋小姐在会战时的行动，但有她最后的提醒才让我们不至于全军覆没。”彼得想起那几日里上级贾斯汀的状态，昔日散发着光芒的长官在那之后沉默不少，虽然爱德华·贾斯汀并没有向他的下属们明说什么，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其中的变化。

    1502没有回头

    “如果你已经能向我问出这种问题，按照概率来说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而通常来讲，接下来我说什么你都会倾向于自己的选择。”

    “别让我把对付人类的那一套用在你身上，欧文·彼得，你是赛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