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养条红龙当女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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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罢工

    日本,大阪。

    乌云挡住了月光,夜色浓郁的像是黏稠的墨,黑色的奔驰车沿着弯曲的山路前行。

    安田直树关上车窗,刚才一阵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让他脖颈一凉。

    距他离开市区已经过了20分钟,道路两旁的房屋越来越少,安田直树驶入了大阪郊外的一座山中。

    车速并不快,两束车灯照亮了前方幽暗,安田直树觉得自己就像是前去接引的小鬼,孤独的走向黄泉路的尽头。他从怀里摸出一包蓝白包装的‘七星’,抽出一支点燃,飘渺的烟雾中他回忆起了今天下午。

    可恶!

    寂静的山林里忽然响起刺耳的鸣笛声,安田直树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方向盘上。

    安田直树是安田财团当代家主的第四子,以家族财阀为中心的三井、三菱、住友、安田是日本最早形成的垄断财团。他的能力威望在家族同辈中只能算平平,出生在这种家族,失去竞争权力的资格后,享受生活似乎是唯一的选择。安田觉得自己并不过分,和那些穷奢极欲,吸毒乱搞的财阀子弟不同,他更像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

    他有一个相爱多年的恋人,在家族有一份职位甚高却没什么权力的工作,下班之后最大的乐趣就是和下属去浅草町的居酒屋喝啤酒。每当安田醉醺醺的打开家门说‘我回来了’,茉莉奈总是安静的跪在玄关帮他准备好拖鞋,他摸摸茉莉奈的头,步履蹒跚走到客厅,胡乱地扯掉西服,茉莉奈就会站在他身后温柔的帮他解开衬衫上的纽扣。无论安田什么时间回来,桌上总是有可口的饭菜,浴缸里的水温正好,体贴的茉莉奈会准备好一切,安田觉得自己虽然只有这一个女人,却仿佛坐拥天下的君主。

    如果说安田有什么不良嗜好,那就是他会在休息日赌博。最初他一天能输掉普通人一年的薪水,对于其他人可能是一笔巨款,但安田毕竟是财阀的核心子弟,只要及时收手,这些钱对于安田来说就算日常花销。在经年累月的‘交学费’后,他现在的技术已经可以‘小有盈余’了,但他依然保持最初的金额,没有赌的更大...直到今天。

    下午的时候,父亲忽然把他叫到办公室,他看着父亲的脸有些陌生,除了像除夕夜这种重大节日和家族会议,他平时很少见到父亲,有限的几次还是被严厉的呵斥,骂他胸无大志没什么作为。

    父亲把他引到办公室里的茶间,宽大的茶台上万壑争流,雾气云涌。父亲坐在主位,亲自为他泡茶,安田直树受宠若惊,这是家族长辈或极其煊赫的客人才有的殊荣。

    日本的茶道和中国不同,有着极其规范的流程和相当繁琐的步骤,茶的味道本身并不重要,日本人更看重其中的‘精神’。

    安田直树欠身接茶,三转茶碗,轻品慢饮后奉还。他严格遵照礼仪,奉还这个动作自然不是要父亲再来一杯或者刷刷茶碗,奉还对应的是自己内心,表明他对父亲的感激和忠诚。

    一茶饮毕,父亲问道,“平时交流比较少,听说你喜欢赌博?”安田直树惊起,把头低下深深鞠躬,然而本以为狂风骤雨的训斥却没有到来。

    他看着副驾驶上的手提箱,这是父亲交给他的赌资,也是这场赌局的入场券。

    这是一场不普通的赌局,赌场自然也不普通,他即将去猛鬼众的赌场。

    哪怕和黑道毫无交集的安田也知道,如同光与暗,明与幽,蛇岐八家用鲜血和暴力统治了日本的地下世界,本家更是掌控黑暗的帝皇。

    猛鬼众是日本第二个黑道本家,与蛇岐八家对抗。

    安田直树一直是家族里的小透明,他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完此生,虽然不参与家族的权力竞争,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傻。猛鬼众最近势头很猛,隐隐有和蛇岐八家分庭抗礼的气势。父亲的用意他大概能猜出来,就像中国人说的‘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安田直树就是安田财团抛给‘猛鬼众’的绣球,如果猛鬼众崛起,安田财团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大妇’,享受地下世界新秩序的第一杯羹。但如果蛇岐八家的人来问罪,安田财团也可以大大方方的把安田直树这个弃子丢出来,一切都是他个人行为,和安田财团无关。

    安田甩了甩砸在方向盘上有些疼痛的手,从怀里掏出电话。“喂,茉莉奈吗?今天不回家吃饭了,就这样。”

    面对茉莉奈,安田心里一直有些自卑,凭借她的学识和容貌,哪怕成为美智子【注1】都不奇怪,但她却一直跟着自己这个空有‘财阀子弟’头衔的平庸男人。相伴多年,茉莉奈几乎从未提过要求,他想起两年前茉莉奈生日的那个晚上,入睡前女孩在榻榻米上铺好床褥,两个人坐在一起欣赏夜色,眼里映着满天星辰,茉莉奈依偎在自己怀里,娇弱的像一朵水莲。他问茉莉奈有什么愿望,心想哪怕再贵的东西自己也要给她买来,女孩儿却摇摇头不说话。最后她架不住再三要求,轻轻把脸埋在他的胸膛,细声说,想把姓氏改成安田。安田直树看着茉莉奈满是幸福的脸,她也许清楚这是一个奢望,此刻只是害羞的说着情话,但愧疚和无力感却从安田心底蔓延到全身。

    日本的婚姻制度是妻随夫姓,安田当然明白茉莉奈的心意,但出生在安田这样的家族,他却不能决定自己的婚姻。

    车内云雾缭绕,安田嘴里的香烟即将燃尽,拐过下一个弯道就到了今天的目的地,他发狠似的踩了一脚油门,奔驰发出凶猛的轰鸣声。

    “今天这场赌局只能输不能赢,而且你只能输给戴着‘翁面’的男人,借此机会你要多和赌场经理亲近,那个女人在猛鬼众有很高的地位。如果做的好,家族会接纳白石小姐,也会从旗下的公司分给你一些股份。”

    父亲的话在耳边回响,哪怕前方是火海深渊,他也必须一往无前,因为只要越过这条鸿沟,他才能亲手给茉莉奈套上白无垢的婚纱。安田直树打开车窗,把熄灭的烟头弹飞出去,仿佛扔掉了过去平静的日子。

    ......

    山巅有花盛放。

    一滴血从天空落下,掉入无尽的浓墨里,绽出永不凋零的曼珠沙华。

    赌场名叫极乐馆。这间山中大屋坐落在山顶,在黑夜里发出妖艳的红光,八只镀金的鯱在红光里蒙上一层血色,它们驻在琉璃瓦铺成的屋顶,仿佛代替褪下红色盔甲的将军监察八方,站在屋顶的人可以在黎明观旭日跃出云海,也可在夜晚俯瞰整个大阪城的繁华。

    真是毫不掩饰的狂妄啊。

    安田直树心下暗道,他双手握着方向盘,透过车窗仰望这座建筑,他在等一个人,等着那个戴着‘翁面’的男人。

    极乐馆还未正式营业,只对被邀请的熟客开放。由于被邀请的客人中不乏有政界大佬或是商场巨擘,客人来玩时都戴着极乐馆提供的面具。而今天这场赌局不普通之处在于,极乐馆此次提供的面具需要一定‘代价’才能拿到,这个‘代价’可以是巨额金钱,也可以是京都某地的批文,甚至是日本明年对于某类企业的税收政策,没人知道。

    今天极乐馆只接待一桌赌客,赌客一共有六位,门票或者赌资自然是获得面具的‘代价’,而胜者可以提出各种愿望,极乐馆一定会满足。

    这么张扬的在大阪郊外建起一座赌场,蛇岐八家竟然无动于衷,可见猛鬼众确有一定实力。

    安田坐在车里胡思乱想,樱花簌簌落下,铺满了车前的引擎盖。大屋四周被山溪围绕,想进入其中只能通过溪流上的小桥,小桥外是一片开阔的停车场,安田停在这里没有进入屋中。

    V12丰田世纪缓缓倒入安田的奔驰旁,这辆车是日本顶级制作工艺的代表。它行驶时寂静无声,仿佛黑夜里的幽鬼飘到身边才能被察觉。安田急忙打开副驾上的手提箱,取出纯金的‘般若’面具戴在脸上,面具薄如蝉翼,戴上之后没有丝毫不适,他打车车门立在车旁。

    丰田世纪的黑色车门打开,穿着黑西服的司机下车,小跑到车尾打开后排车门,用手挡住车顶。

    首先下来的是一只木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嗒’,木屐主人的动作有些笨拙,扶着车门挪了几次屁股才从车里出来,哪怕是丰田世纪这种顶级豪车也仿佛松了口气,在男人钻出来的时候微不可察的颤了颤。

    安田直树瞳孔微缩,这个男人的体型...他心里有些猜测。

    男人戴着金色的‘翁面’,身穿灰色宽大的和服。系带仿佛扎不住他腰上层峦叠嶂的肥肉,正常开在领口的衣叉几乎下到了肚子,漏出里面男人黑乎乎的胸毛。

    男人下车之后独自走向极乐馆,经过安田直树的时候瞥了他一眼,安田直树微微欠身低头,信息在沉默的两人之间完成交互。

    待男人进入大屋后,安田直树绕着这辆丰田世纪转了一圈,司机就坐在驾驶位上却没有阻拦,因为他得到命令,戴着‘般若’面具的男人会检查车牌。

    安田慢慢踱步,他看的很仔细,倒不是为了观赏豪车,安田财阀总部的大楼下就停着几台丰田世纪。为了防止今天赌局上有两个戴‘翁’面的人,来人的车牌必须是特定数字,这也是安田一直等在这里的原因。车牌扫一眼就能看清,但更重要的是...看到门翼上的轻微划痕,再加上男人的体形,安田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这个戴着‘翁’面的男人是日本内阁大臣—小泉富士,地地道道的实权派。小泉富士曾在日本电视台及街头多次演讲,为尊重日本女性和帮助她们争取权益奔走呼号,说到深情处他甚至会潸然泪下,因此很多家庭主妇和职场女性是他的铁杆粉丝。

    小泉富士面相憨厚,身高体宽都接近两米活似一个圆球。由于他有着相扑冠军一样的身材,女性粉丝们对出生在北海道的他有一个亲切的称呼—欧卡桑の柱。这个称号意味着他为那些已为人妻却身份低下,身在职场却遭受歧视的女人们撑起了一片天空。

    财阀和政客之间的交易安田直树不得而知,身为一个棋子,他无法揣测棋手的想法。

    没想到极其正派的小泉大人也会来这种场合,和父亲交易的人竟然是他。安田直树经过木桥,走向极乐馆的大门,身后忽然传来海潮一样的滚滚声浪,仿佛掀翻了这片寂静山林里的夜色。

    紫色的兰博基尼如出闸的猛兽转瞬即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夜空中画过一道闪亮的紫色光弧,兰博基尼一个潇洒的漂移甩尾刹在停车场中央,樱花被卷起绕着车飞舞,地上留下两道黑色车辙。

    剪刀门飞起,酒德麻衣跨着大长腿下车,金色的‘狐’面别在她头顶右侧。除了被‘狐’面挡住的半个额头,少女漂亮的脸蛋没有丝毫遮掩,‘狐’面边缘露出少女眼角的一缕绯红。

    酒德麻衣满脸写着不耐,掏出电话,“我到了,为什么搞的这么麻烦,直接和他们的老大谈不行吗?”

    电话里传来哈欠声,“我还没睡醒啊...老板指定猛鬼众,我有什么办法。”苏恩曦半梦半醒道。

    “你不是很能赚钱吗,出钱让他们做不行吗?”酒德麻衣问。

    “喂,长腿妞,五千万美金才能买到一张门票啊,你跑一趟顶我一个星期的工作量了。你会不会算‘FTE’啊?”

    “什么是‘FTE’?”

    “笨蛋,FullTimeEquivalents,全职人力工时。也就是说呢,我一天工作8个小时,一星期就是40个小时,我辛辛苦苦工作40个小时,你出差一次就能解决,所以明显这个方案更合理啊。”

    “敢说我笨蛋,你欠捏了是吧。”

    “投降投降,”电话那头传来撕开包装袋的声音,苏恩曦没有举起双手却嚼起了薯片,含糊不清道,“日本不是你的家吗?回去之后正好当作返乡旅游。诶诶诶,我想起来五六年前老板让我下单买了一座超级豪宅,一直放在那里怪可惜的,你可以去体验一下。”

    “没兴趣,而且我早就没家了。坐了几个小时飞机,又要马不停蹄的干活,我现在很暴躁,别说你没睡醒,老娘的时差还没倒过来。”

    “安啦安啦,”苏恩曦急忙顺毛,“你想想我辛勤工作一个星期,整整40个小时诶,肤白貌美的麻衣姐姐只要略微出手,一晚上就能搞定。你就当可怜可怜孩子,发发善心做做善事吧。”

    “我没见过几个小时就做空一个小国资本的孩子。而且你一星期能工作五天?还每天工作8个小时?我怎么感觉你每天不是在刷剧就是在吃薯片,你以为你自己是越南工厂里流水线上的工人?”酒德麻衣斜眼说道。

    “呃...越南的企业家黑多了,资本家看了会流泪,犹太人看了会下跪。工人们每天工作不止8个小时,而且一星期不止五天。看过1925年的苏联电影《罢工》吗?越南工人和他们差不多。总之,女侠你可别罢工,乖乖去干活吧,最近我发现一个手法顶级的Spa大师,等你忙完我们俩做个全套推拿。”苏恩曦画着大饼。

    “哼哼,不说了,挂了。”

    安田直树像痴汉一样望着朝他走来的女孩,他戴着凶神恶煞的‘般若’面具,面具下却是目瞪口呆的神情。这个‘痴’不是色迷迷的痴,而是吃惊。

    身为财阀子弟,虽然不感兴趣但他也出席过许多明星云集的场合,他敢打赌没有一个明星在荧幕下能比别着‘狐’面的女孩身材更好。她身材高挑,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落下,传统的大和抚子走路时一般都是迈着腼腆的碎步,而她却像是劈开墨海的利刃,行走之间,身后有风潮起伏。帷幔般的阴云露出一角,浓墨样的夜被捅出了一个窟窿,月光洒在酒德麻衣身上,她走向泛着妖异光芒的极乐馆,仿佛斩向墨池中灭世红莲的快刀。

    直到酒德麻衣经过安田直树他才醒过神来,女孩竟比她还要高一些。

    雕着浮世绘的大门缓缓打开。

    “欢迎光临两位贵客,我是赌场的经理,樱井小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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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美智子是日本第一个平民皇后。她不仅外貌出众性格和善,音乐、体育等活动也是样样精通,她的一位老师曾这样评价她:你是一个完璧的女孩,但没有缺点似乎是你的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