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跟着尤尔根走上狭窄阴暗的楼梯，来到三层。

    “左边。”

    杰索刚刚还在奇怪这房子怎么没有门，进来才发现，这里头住的不是一户人家，而是好几户合租一间房，每户占据一间屋子，没有厨房和厕所。

    一股馊臭和腥臭混合的异味扑面而来，让杰索一阵恶心。

    看见他们上楼，原本把门打开一条缝窥视人立刻关门，显然对突然到访的巫师十分忌惮。

    尤尔根带着他们进入靠门一间屋子。

    屋内，琳娜和克里斯靠墙而立，他们的对面是一张床，一名衣着破旧的女孩站在床后，她应该就是委托人。

    唯一的光源来自地上的蜡烛，摇曳的火光把屋子里的气氛烘托得更加阴森。

    “其他人保持安静。三位学士，你们可以开始了。”

    杰索深吸一口气，查理接过尤尔根手里的蜡烛托盘，走到床边。

    躺在床上的是一名老人，她的眼窝凹陷颧骨凸出，看上去十分虚弱。

    察觉到火光，老人缓缓地转过头来，含糊不清地念叨：“冷，好冷……”

    马修的猜测是对的，屋子里的温度还算正常，盖着被子的老人没理由喊冷。

    “冷，好冷……”

    “她三天里一直这样吗？”查理问站在床后的委托人卡特琳小姐。

    “是的……即使盖上被子也没用，我甚至借来了火炉，但母亲还是喊‘冷、冷、冷’。”卡特琳小姐的声音既悲伤又疲惫，看来这怪病折磨的不只是老人自己。

    “老人的体温正常，我检查过了。”尤尔根突然开口，“你们不能触碰老人的身体，也不许使用魔法。”

    擅自接触异常是十分危险的。这点一年级生们心里都有数。不许使用魔法，大概是让来自不同修会的他们只依靠知识和眼力公平竞争。

    马修无声地从查理手中拿过蜡烛，绕过卡特琳小姐，走到床的另一边。

    老人浑浊的眼睛跟着火光，她慢慢地把头转到马修一边，嘴里依然喊冷。

    “她似乎很渴求火光，也可能是火焰带来的温暖。”马修说道。

    “嗯，老人的身上有没有不明原因的外伤？卡特琳小姐？”查理问。

    “没有，我每天都要为母亲擦洗身子，从来没有发现过伤口。”卡特琳小姐摇摇头，说。

    “老人是石心修会的信徒吗？她有没有按时去做礼拜？”马修问。

    “我和母亲都是石心修会的。这个教区的莫文牧师很热心，他昨天喊人来抬着母亲去做了礼拜。”卡特琳如是回答，“也是他建议我向修会求助的。”

    “谢谢，我们一定会全力让母亲恢复的。”马修说道。

    魔法生物的影响基本可以排除。查理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你们还有五分钟。”尤尔根看着怀表说。

    不许用魔法，这还真是严苛啊。三人都在拼尽全力思考，调动自己所掌握的一切知识来解释老人的症状……

    症状？

    “查理，帮我个忙。”杰索突然开口说道。

    “嗯？”

    “帮我观察一下老人的反应。”

    杰索闭上眼睛，使用“观火冥想法”。

    想象出的火焰越来越旺盛，他逐渐与其合为一体。

    当看到灵海内的火海时，杰索立刻退出冥想，睁开眼睛。

    “怎样？”他问道。

    “没有反应。”查理回应道，老人的脸依旧朝着马修——或者说，马修手里的蜡烛。

    “冷，好冷……”

    杰索又上前检查了一下老人的眼睛，发现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翳。

    他想了想，问：“卡特琳小姐，您的母亲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在工厂里工作，但变成这样后，就只能躺在床上了。”

    “时间到。”尤尔根突然说话，“说说你们的结论。查理，你先。”

    “我认为是幽灵附体。这片居民区环境太差，死亡率应该不低，产生幽灵的可能很高。”查理说道。

    “嗯，你的建议呢？”

    “除灵，用仪式魔法。”查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用净盐，效果会更好。”

    净盐……是什么？杰索听不懂这个单词。

    在墙角低头肃立的克里斯看了查理一眼，但没有说话。

    “马修，你说说看。”

    马修似乎依然沉浸在思考中，这让他的声音更加阴沉了。

    “我觉得还是不能排除魔法生物影响的可能，有些魔法生物可以让人产生幻觉，应当在彻底检查这一栋楼的同时进行除灵仪式。另外，一些稀释过的安眠魔药或许可以让老人好受一些。”

    “嗯，有道理。杰索，该你了。”

    杰索深吸一口气，说：“一开始，我怀疑这是黑暗侵蚀造成的精神失常。”

    一片沉默。

    “理由呢？”尤尔根开口问道。

    “我喜欢先考虑最极端的情况。而且如果是幽灵附体，那老人应该胡言乱语，甚至产生攻击性比现在的症状更加激烈才对。”杰索镇定地给出回答。“毕竟，幽灵是死人的灵魂，对生命具有超然的渴望。

    “所以我用冥想法，全力让灵海内的命火旺盛起来，看看老人有没有出现不适……命火属于我身体的一部分，不能算魔法吧？”

    杰索连忙补上一句，有些紧张地看着尤尔根。

    他确实说过不能使用魔法，但我这应该算钻了个空子……杰索有些心虚地想。

    尤尔根没有明确给出回答。他只是说：“继续，说完。”

    “嗯，排除了黑暗侵蚀的可能后，剩下的就是魔法生物和幽灵在作祟了……但我认为还存在一种可能。”杰索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老人身上的问题，不在魔法的领域内。”

    站在墙角的琳娜露出微笑，马修和查理身体一震。

    “哦？”尤尔根来了兴趣，“怎么讲？”

    “正如马修所言，老人的症状并不严重，加上没有外伤……如果要说是魔法生物所为，那它肯定相当强大，能隔空施加魔法，但这栋楼里又没有其他人产生异常。

    “有一个简单的结论可以解释这一切，那就是老人得了一种疾病，我怀疑是疟疾。”

    这简直是瞎掰！明明之前尤尔根就说了，老人没有发烧，只是喊冷。

    说到这里，杰索对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的卡特琳小姐笑笑，说：“放心，我们会治好你母亲的。”

    尤尔根居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杰索学士，你的推理相当精彩。”他没有揭穿杰索的胡说八道，而是肯定了他的推测。

    “谢谢，队长。”

    “嗯，马修的推断也不错，用症状来排除幽灵附身是对的。但是你和查理、克里斯犯了同样的错误，那就是把自己的思路局限在魔法的领域内。让知识束缚了智慧，这也是巫师的大忌。

    “克里斯，查理，你们两个得分最低，就由你们两个来调配药剂，把老人治好。明天下午前要送到这里来，听明白没有？”

    “明白……”接到命令的两人与其说是垂头丧气，不如说是云里雾里，完全被杰索和尤尔根的一唱一和搞糊涂了。

    “明天下午，这两位学士会把魔药送来，请你注意接收。”尤尔根对卡特琳小姐说道。

    “谢谢您，真的谢谢您！”卡特琳小姐十分激动，几乎要哭出来了。

    “好好照顾你母亲。我先告辞了。”

    尤尔根带着一年级生们离开，来到街道上。

    “这……”克里斯寻找着礼貌的字眼，“队长，你真的觉得杰索是对的？是疾病？”

    “是痴呆症吗？那要用什么魔药来治？”查理问道。

    琳娜忍不住笑了，杰索也在心里叹气，这大个子也太耿直了。

    “杰索只是不方便明说而已。”马修说道，“对吧？”

    “是的。”杰索看向尤尔根，得到一个肯定的手势后，他才把刚才不方便明说的部分说了出来，“卡特琳小姐和她的母亲，都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