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服解释：“意味着你的脑中有另一份记忆和人格。放任两个意识并存，互相倾轧，最终会对两个灵魂都造成影响。”

    朱八设想了一下，如果同时拥有两个人的记忆，确实可能会难以确认自己是谁。

    而他现在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朱知如。

    朱八说：“看来你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

    “我强化了你的神经连接，神经递质的传递会倾向于原本的路径。这会让你保持原有的记忆人格。就像避雷针，引导电流的路线，屏蔽掉他的意识。不过遇到极大的冲击，还是可能会突破限制。比如你自杀的意图，可能触发了他的自我保护意识。”

    朱八说：“这么看来，我该谢谢你。”

    “不客气，帮助低等文明是我们高等文明应该做的。”

    客服声音拽地跟二五八万似地，朱八翻翻白眼：

    “没跟你客气，我问你，你这样搞，有什么危害吗？”

    客服停顿一下：

    “……不能算危害。”

    “算不算，你说了不算，说。”

    客服解释：“加固过的神经让你保持自我，但扼杀了改变的可能性。人会变化以适应环境，但你不会。而且你无法拥有长时记忆，只能依靠短暂记忆来生活。”

    “这不算危害！？”

    “虽然你失去了成长的可能性，但你获得了自我啊。”

    “这不叫自我，这叫废了！”

    “浑浑噩噩一点，活下去不是问题。”

    朱八冷笑：“谢谢，我宁可死得明白，也不想活得糊涂。”

    他暂时压住怒气，问道：

    “另一个人的意识，你能读取吗？”

    “不能。”

    “记忆呢？”

    “同样不行，我们能交流，是因为你的灵魂已经接受了改造。很遗憾，虽然我们比你们高等很多，物质和能量储备无敌，但灵魂领域的积累还不够。而你，正是我们在这个领域的探索。”

    朱八啧了一声，耐下性子问：

    “你说我是被投射过来的，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能不能提供下这个世界的资料。”

    客服说：“不知道，这需要你自己摸索，也是你的任务之一。其实你变成这个样子，对我们双方都不利，我们也不想的。听技术部说，是投射灵魂的时候出错了。”

    朱八继续问：

    “你屏蔽他的意识，是不是在我昏迷之后？”

    “你居然能察觉到改造？”客服惊奇，“地球人那原始的大脑居然有这么强的感知能力吗？”

    朱八摇头否认，说道：

    “昏迷前，我能听懂人的对话。”

    客服于是了然：“你觉得是因为另一个灵魂？”

    “那个意识很可能是原住民，携带着当地的语言信息，也可能有整个世界的常识。我们的灵魂交织，所以那时我能听懂人言。”朱八说，“这对我很有用，你能解除屏蔽吗？”

    “可以，但你可能会失去自我。这个世界的知识可以慢慢学——”

    朱八打断她：“记不住，学个屁。

    “永远不会改变的自我？那失去就失去吧。

    “我选择可能性更多的未来。”

    朱八放完豪言壮语，闭眼等待着想像的冲击。

    等了半天，毫无变化。

    朱八催促：“嘛呢？”

    “……我拒绝。”

    “啥？”

    “我拒绝！”客服声音提了几分，“我是做什么的，明白吗？”

    “客服？”

    “我是研究地球文化的，考古，历史学家。历史是什么你懂吗？”

    “不懂。”

    客服压根没理会朱八，聊起这个，她的声音多了几分激情，神采飞扬起来：

    “历史，那是过去的事情。你是什么？你是‘历史’的亲历者，一个活化石！通过你，我可以分析地球人的思维方式、文化习俗、科技水平——而你居然要用这个不知道哪来的意识污染地球人的意识，我不答应！”

    朱八无语：“你一个外星人比我还要原教旨主义……”

    “你可是我唯一能得到的地球人。如果不是刚好专业对口，我本没资格接触这个实验、接触到你。我不能冒险，你得配合我。”

    “我是唯一一个啊……”朱八沉吟，“懂了。”

    “你懂了就好，那就快点开始实验吧——”

    朱八露出微笑：“看来我有筹码了。”

    “啊？”

    “我现在自杀，大家一起死；你解开屏蔽，赌一把，你选吧。”

    客服没料到朱八是这样的反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声音中带着慌乱：

    “你……你……不可以这样做……不可以呀！”

    “有什么不可以，你不是要学习地球文化，我先来教你一个，什么叫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朱八哼哼着，费劲地在泥地上画出一个中指：

    “而且我就看你们这些外星人不爽了，怎么着吧？一口一个低等，一句一个原始，您要觉得自己高人一等，那找别人玩去，臭外星人搁我这摆谱来了，爷不伺候。”

    说完朱八立刻猪突猛进，直奔猪圈围栏。

    很快朱八又开始脚底发软，不断跌倒，但这次朱八没放弃，爬起来继续冲。

    客服急得忘记了说中文，一连串叽里咕噜的话，跟听这世界人的天书一样，听得朱八晕头转向。

    但朱八就是不松口，他愈发确定，这劳什子外星人没法全程控制自己。

    半晌客服才恢复正常，也终于不再试图说服朱八，抛下一句稍等她要请示上级，便不再出声。

    朱八没有等太长时间，客服的声音出现，透着一丝疲惫：

    “好了，之后会修改你的神经系统，你提前做好准备，尽量保持住自我，维持一个平稳的心态。”

    朱八闷声道：“不好意思，做不到。”

    “为什么？”

    “被人说成低等生物，听到高傲的家伙趾高气昂，心情不太好。”朱八说。

    客服的声音有些绝望：“你想怎样啊，请快点说。”

    “我没想什么啊。”朱八说，“只是想看到诚意。”

    朱八耳边传来磨牙的声音，但很快，客服泄气了：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说你是低等生物——可以开始准备了吗？”

    “诶~这不就得了，又不是让你掉块肉。大家既然能交流，为什么就不能彼此尊重呢，人权你懂吗，虽然我已经是你们的实验小白鼠了，但依然应该保有最基本的尊重的权利……”

    客服声音更绝望了：“请快点做好准备吧，再拖下去就改不了了。”

    朱八于是立刻从善如流，找块干净空地，准备迎接冲击。

    但想像的冲击没有到来，过程意外的顺滑，一股陌生的记忆流入心中。

    他看到……应该说“回忆”起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闲散度日，浑浑噩噩活在世间，之后遇到神仙，拜师修行，得金丹，修成仙，飞升天庭，封元帅，统领水兵，却因在蟠桃会上醉酒调戏桂殿宫女，被贬下凡尘……

    朱八品鉴完这份记忆，当场愣了几分钟。

    六老师的西游记可是播了三十多年的，完整覆盖朱八的童年。谁不知道西游的那些剧情呢。

    绕是朱八自诩见多识广，也被现在这情况给整不会了，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

    我叫朱八就让我变猪八戒？合着您这穿越还是按名字匹配的？怎么不让我变朱重八、变猪十六呢。

    眼下这状况，不是悲剧，也算不上喜讯，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朱八只觉得荒诞。

    朱八嘟哝：“整蛊啊……”

    客服则有些焦急：“你的情绪好混乱，果然出问题了吧，我这就调整那个人的人格强度——”

    朱八打断她：

    “这就免了，我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没有不适？”客服愣，“你没有觉得人格分裂、或者自我意识被分散的感觉吗？可以做一些测试，比如判断哪些记忆属于自己。”

    朱八试着回忆了一下：

    下乡，自己的；上天，猪八戒的；支教，自己的；练兵，猪八戒的；种地，自己的；炼丹，猪八戒的……

    “挺好分辨的，可能是因为差别太大了吧。”朱八说。

    “人格认同方面呢？你觉得自己是谁？”

    “朱知如啊。”朱八说，“没感觉猪八戒的记忆带来多少影响。”

    客服还是不信，给他做了整套繁杂的测试，结论相同。

    朱八基本上没有受到另一个灵魂的影响，他吸收了对方的记忆，却似乎没被改变人格。

    客服喃喃：“不可能，怎会如此……”

    朱八说：“不清楚，不过总归是好事。”

    客服沉默片刻：“你先消化一下新的记忆，我去静一静。”

    语气十分低落，情绪相当沮丧。

    朱八疑惑，不清楚客服为何是这种反应。自己没被侵蚀，对她不是好事吗。

    朱八也没纠结，比起远方的外星人，还是看看眼前的猪八戒吧。

    这才是需要关注的。

    一边嘬着奶，用身体消化营养，一边用这份营养供给脑子，消化记忆。

    这份记忆，可太难消化了。

    穿越这件事，朱八虽然无法从科学的角度解释，但好歹还能用科幻来解释。但穿越西游这种事，就真的有点魔幻了。

    朱八没有穿越到熟悉地方的喜悦，他并不熟悉西游。

    光他知道的古代西游记就有两三个版本，续作也有三部，近现代改编的影视产品和小说更是不计其数。

    西游本身也是一个架空的神魔世界，不像红楼把一堆零碎细节讲出来，明清成书，写的却是唐朝，还有汉朝的宫殿。既有佛教四大部洲，又有道教十洲三岛，上有三十六重天，下有十八层地狱，其中历史事件的时间也是混乱的。

    谁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情况，是真的完全依照西游，还是只是有些元素重合，这无法判断。

    朱八可不想自以为是地根据小说情报行动，再被意外坑死。

    比起小说电视剧，天篷元帅的记忆倒是提供了更多的情报。

    通过猪八戒的记忆，他习得了这个世界的语言，并且掌握了很多常识。

    最惊喜的是，里面有一些修炼知识。

    炼丹修行、潜水鏖战等知识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那天罡数的三十六般变化。

    朱八感动地几乎要信神了：

    终于可以不用再顶着个猪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