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

    银发老者一下子从木椅上蹦起，“臣子妄议君父，实属大逆不道！有辱斯文！这般不学无术，日后如何理政安民？”气得吹胡子瞪眼。

    身旁一中年人赶忙起身，儒雅笑道：“孙老切勿激动，身体要紧。”

    银发老者甩过一张考卷，气呼呼道：“你看看，你看看，字迹不堪，论述无据，狂妄失礼，这等人居然一路畅通入了殿试，实乃朝堂之不幸，黎民之不幸！老夫绝不会纵容此子，”老者拱手，“定要秉明圣上，削其功名！”

    儒雅中年奉上一杯清茶，出言安慰道：“肆意轻狂不枉少年一场。若是朝堂上人人老成持重，施政则稳重有余，开拓不足。试想每日朝议时，若少了钱相之激昂，便失了分锐意。”

    银发老者斜了一眼，再没言语，一甩长袖，坐了回去。

    儒雅中年俯身拾起地上考卷，扫了一眼，太阳穴“蹭”地凸起：这字迹，着实不堪了些，且不说墨渍淋漓，单说这字体，该如何形容？就好比传说中的沉香、哪吒、红孩儿，大人谁特么能写出这字来！

    不堪归不堪，好歹是殿试考生，孙老可以发脾气撂挑子，自己身为钦点副考官，不好过于严苛。“忠。。。。。。赋”，宋玉辨别了题目，点了点头，于是细细读之，“人须忠于少年之志：天下为先，家国次之；万民为先，君父次之。。。。。。君明父慈，侍以忠孝；君昏父恶，视为敌寇。。。。。。”不禁眼前一亮：好小子！阅卷半日，或不明其意，或顾左言右，纵有深意，亦遮遮掩掩摇摆不定，未有一人如此明目张胆旗帜鲜明。宋玉面上浮起笑容，见老者不备，偷偷在考卷上做了批示。

    太和殿上回荡浑厚男声。

    “侍明主而匡百姓，重农促商、减赋赈灾，谓忠；弃昏君而择有志，扫狼烟、平天下、救万民于水火，亦谓忠；忠之小者，一君一父；忠之大者，苍穹之下。。。。。。哈哈哈哈，此文何人所作？”

    宋玉站在殿***手恭敬道：“启禀陛下，此文乃今年殿试考生王智所作。”

    浑厚嗓音再起，“哪个王智？”

    宋玉头更低，“就是陛下所知，那个诗句镇京华、武举平剑仙的建安王智。”

    “有趣，有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分外开怀。

    数日后，平安客栈。

    王智正于窗前浇花，窗外早有爆竹之音。今日乃殿试第一阶段放榜之日，京城无数考生翘首以盼，若能进士及第，青云之路即在眼前，自是光宗耀祖；若是不幸落榜，倒也能混个一官半职，只是毕生难窥中枢之秘。

    门外响起慌乱脚步声，王智纹丝未动。

    “哐当”，房门大开，张凉一脸兴奋，“少爷，少爷，中了！中了！”

    王智缓缓回头，淡然一笑：“本少中了，有何稀奇？”

    楼下传来尖叫声：“谁人沿街洒水，湿了洒家一身？”

    王智一脸淡然顿时化作一片尴尬，“凉儿，帮少爷去陪个不是。”

    张凉嘴一撇，下了楼，“银两从少爷月钱里出。”

    王智大叫：“好你个张凉，竟敢打本少月钱的主意。本少如今高中，便是师姐在此，也管不得！”

    “王公子如今高中，今非昔比，自是瞧不上旧人了。”门外现出一女，淡雅素丽，笑魇如花，身后跟着两女，一胖一瘦。

    王智一见，一咕噜从窗台滚下，几步上前，一副忠心狗奴才模样，“师姐何时入得京？怎不提前知会小弟一声？”心骂张凉个吃里扒外的货。

    门外正是高露与春兰秋菊三女。“若提前知会，怎能听得师弟真心？”高露笑得愈加温柔，王智除了赔笑，别无它法。

    “咳咳”，见高露咳了两声，忙请其坐下，埋怨道：“师姐千里奔波，实在太勉强了。”

    高露这才牵住王智右手，真心笑道：“师弟人生大事，师姐岂能不来？再者，师姐是生意人，燕帝大寿乃盛事，商机无数，师姐又岂能错过？”

    王智一想也是，去年南晋一事还是伤了客栈，惜自己也帮不上忙，只是紧握师姐柔夷，“身体要紧，”顿觉身后四道目光颇为碍事，“京华楼烧鹅天下闻名，自有张凉引路；三哥在房内，不知研究何物。”身后二人这才各自散去。

    高露见了，伸手刮王智鼻梁，轻声道：“属你花花肠子多。”

    王智傻傻一乐。二人正温馨，窗外偏有一公鸭嗓叫喊：“老王，你丫儿中了！”二人相视一笑，王智道：“师姐且先休息，小弟去会会孙山，”见师姐欲言又止，赶忙摆手，“且不着急见这小子，来日方长。”

    高露面露羞涩，挥手示意王智出去。

    王智出了客栈，正见得孙山与几个考生互勉，一副知心大哥模样。

    待几人离去，王智上前，“我的孙大少，恭喜恭喜。”

    孙山妩媚一笑，“老王，同喜同喜，”随即一把搂在王智肩上低语：“老王，你可知你差点就被削去功名？”

    王智一听，明知孙山吓唬自己，还是心下一惊，“还有此事？”

    孙山笑得媚态更深，“我那远房七舅姥爷阅了你的试卷，那真是火冒三丈，就差将你连人带卷一把火点了。要不是宋玉宋学士力保、得入圣上法眼，啧啧。”

    王智听完，哼了一声，“本还指着家叔拉一把，没成想差点被贵舅姥爷误了锦绣前程。”

    孙山明知王智借机讹诈也无可奈何，“今儿晚四味斋，在下给您陪个不是。”

    二人说笑一阵。“老孙，你家依蝶儿回京没？”

    孙山摇头，“没得见。”

    王智不语。

    “老王，赵家四哥呢？”

    “嫂夫人最近身体有起色，我给二人安排出游去了。”

    又聊了一阵，二人各有各事，约了晚上时间，各自散去。

    回了客栈，得知师姐已睡下，三哥自有秋菊姐相伴，张凉也被春兰姐抓了壮丁，自己一时无事，摆弄起身上的小物件：赵雨的香囊，内有笺条一张、青丝一缕，大小姐钦赐之物；柳贞的玉佩，失踪医女之物；黑衣女的银饰，白莲教神秘女子报恩信物；盘算一番，恩，似乎缺了名为师姐的肚兜之类装备。。。。。。

    王智陪高露逛了几日大燕京城。

    说来也怪，王智记忆中师姐长期待在建业，应是南方人，偏对大燕京城好似颇为熟悉，京华楼、流明圆、赤香山、灵隐寺，一个个如数家珍，问其是否来过，却又笑而不语。王智也不愿细思，谁还没点昔时往事？我堂堂首都艺术学院美术专业高材生，我骄傲了吗？不也没有嘛，全文都没提上几（百）次。

    其实依王智看，混上个进士出身已然要感谢八辈祖宗了，可高露却不这般想：她的意中人要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云霞来娶她，如果没有七彩云霞，就要状元及第高头大马。。。。。。

    尼玛，姓孙的，我王智跟你势不两立！连带着十几天没给孙山好脸，弄得孙山心里七上八下九浅一深不明所以。

    为了七彩云霞，也为了高头大马，更为了九浅一，啊，王智厚着脸皮，从孙山那儿搞来了《夜史》流出版——燕帝太鬼了，这书普及程度太低，要不是私教赵四哥身贵八斗学富五车，自己何德何能破题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