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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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京城孙少

    大燕天顺四十年春。

    许是未出正月,京城喜庆氛围还未散去,依稀嗅得爆竹之烟硝。天气尚晴,有微雪飘落,街上路人寥寥,行色也是匆匆,商铺半数歇业,若非家无余粮,炉火旁一坐、被褥中一猫,好不惬意。

    若说此时京城中什么行当最火,自然是青楼赌坊:家中憋了月余的富商阔少一朝解放,掷得是青天白玉象牙骰,搂得是绿肥红瘦水蛇腰,千金醉,万两馈,直让荷官直不起腰,老鸨合不拢嘴。

    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凡事总有个排行,纵是难免雨打风吹去,也是风流一时无两;近日里京城风头最盛、势头最火的,莫过于销声匿迹五年、一朝回归的孙家小少爷孙山。说起这孙家少爷,话题可多了去了。甫一回到京城,孙小少爷就调戏了赵羽指腹为婚的李箐冉:赵羽是谁?赵羽是天顺三十三年一甲状元,御封安王,民间声誉日隆,坊间传闻燕帝心中继承大统的天选之人;李箐冉是谁?李箐冉是李相嫡出的小女儿,当今皇后的侄女,当朝扬威将军的外甥女,大燕诗仙的妹妹。

    是可忍孰不可忍,就有了宫门外一场武斗,适逢燕帝宴请京城百官,由是得见安王与孙少的全武行:二人见面,一句废话没有,上来就开打,从招式套路打到自由搏击,从规定动作打到自选动作,从短节目打到自由滑,打得酣畅淋漓;大小官员也是心潮澎湃,京兆尹更是看得如痴如醉,连宴席入场都错过了;要不是燕帝遣舍人传话,二人怕是能从正午打到三更。

    后事倒也简单,京兆尹革职查办;安王罚俸半年,宫中禁闭一个月;孙山被孙相责人当众打了二十大板,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在家休养了足足两个月。

    可孙少毕竟不是凡品,待得伤愈,直闯京城第一院凝香居,豪掷白银八百两,换得京城第一清倌儿依蝶陪宿,一时间令京城无数少爷扼腕叹息,事后有人出价千两,以求依蝶共枕,不想被据之门外:称与孙少虽暂无姻缘,却有情牵,芳心已寄,只待正妻过门,便从良为妾,自此相夫教子。此言一出,满圈皆惊,孙山在京城阔少子弟之中,名声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孙家或是畏人言,便将依蝶接入府中,此事过后,京城一个月未见孙少身影。

    但孙少岂是甘于寂寞之人,正元佳节之时,偷得自燕帝登基以来满朝文武仅有的一块免罪金牌,当做金砖,在汇丰赌馆一夜输个精光,还欠了五百两,若是当时有相机,怕是裸照也拍得了。孙家小少爷自此扬名立万,稳坐京城纨绔第一把交椅,京城百姓也是有了无数谈资,茶余饭后,美哉乐哉。

    “孙少,可是对姑娘不满意?恕奴家多嘴,这几位可是京城能找到的最好的姑娘了,吹拉弹唱无一不精,比起少爷爱妾也是各有所长。”

    身边老鸨只顾聒噪,惹得孙山心里老大不爽:爷爷就是想找个破地儿图个清静,真以为爷爷是冤大头、有钱没地儿花?就这几个庸脂俗粉,比之依蝶侍女都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关公面前舞大刀,西施对门卖豆脑儿,也不嫌寒碜。

    孙山脸一拉,手一挥,“滚!”

    老鸨和姑娘们一看这大少爷真黑脸了,反正银钱到手,赶忙悄声退了出去,屋内只留下孙山和孙然二人。

    “少爷心情不好?”孙然低声问。

    孙山不答,心念电转:一晃小半年过去了,建安的日子恍若隔世,好不容易交下两位朋友,如今一个生死未卜,一个音讯全无,不禁有些后悔,真不如当时便入川,也好过如今这般。自打了入了京城,自己如履薄冰,全然不似建安时快活,难有闲余;好不容易抽了空,既没人养花给自己看,又没人斗嘴陪自己玩,如笼中鸟雀般无趣。

    “不知柳贞到底是生是死,也不知那傻货找到柳贞没,给老子传个口信能累死你?”

    “阿欠”,王智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昨晚上不该在甲板上饮酒装逼,结果着了凉,现在孤身一人,无人照顾,无处话凄凉。

    年关一过,众人各奔东西:师姐留在襄阳休养,自有春兰姐照看,南晋归来的一众人手护卫左右;秋菊姐前往蜀中,三哥地盘,自有三哥一路跟随;只有王智自己孤身上路,前往大燕京城,以备殿试。王智实在不想马背颠簸,就走了水路,乘船北上。

    如今正月已出,所谓一天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船上乘客已是不少,有跑商的,盼望新年有个新气象;也有十数位赴京赶考的士子,虽说不上一身酸腐气,也是张口知乎闭口者也,王智和他们也玩不到一块儿去。

    幸好有位仁兄豪爽健谈,言之有物,很对王智的路子,王智每日与其喝酒聊天,总胜过自己无聊。此人自称蔡游,京城人士,京兆府小吏,返乡省亲归途。王智想起自己半年来忙忙碌碌,竟忘了联络孙山,心中有愧,便想打探打探消息,还未等到自己询问,只见蔡游神神秘秘地一笑:“兄台可知,如今京城,哪位少爷公子声名最盛?”待得王智听完,瞠目结舌,蔡游哈哈大笑。

    孙山你小子牛!太子妃也敢调戏!调戏完,转头金屋藏娇,收京城第一名伎为禁脔,这波可以。现在想来,还是当初建安城太小,孙大少爷这尊大佛施展不开。又从闲聊中得知,自科举提前之事传开,各地学子一窝蜂般扎向京城,客栈人满为患,房价一日三迁,已经从初始的每日八十文涨到如今的每日二百二十文,依然供不应求,不少寒门子弟露宿街头,京兆府上报朝廷后,燕帝下令京城及其周边所有庙宇接待学子住宿,费用不得超过每日六十文,状况才算缓解。

    “如今离殿试尚有七八个月,与其京城漂泊,为何不迟些日子再入京?”王智问道。

    蔡游轻轻摇头,“敢问兄台贵姓?”

    “在下鄙姓王。”

    “兄台出自官宦之家,焉知平民学子之苦?赶考者虽是举子,但尚未殿试的举人并无饷银,除了身份尊贵些,与平民无异;殿试亦如大浪淘沙,若非天纵奇才,能上榜者少之又少;即便榜上有名,若无豪门高阀相中,日后上进也难上加难;酒香也怕巷子深,若无声望,纵使才貌出众,也难入高门法眼;是以赴考者皆提前入京以待时机,借着诗会酒会闯个才名。”

    王智暗骂自己糊涂,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电视剧里科考之前一众学子斗诗斗词兼地域歧视,不也是这个道理?轮到自己身上忘了一干二净。那自己该咋办?

    师姐曾告之自己乃是王家旁支,人丁凋零,师傅见自己孤苦无依才收为门下;这么说来,自己也算是半个寒门学子了。写诗作词,自己是万万不能,背个佳诗名篇,倒还可以;可自己没读过当今诗书,谁知道有没有前人写过?万一背重了,剽窃之事,可是最不受待见,以后还怎么在京圈混?文学之路不通;自己长得不丑,但比之潘安宋玉这等盛世美男,可谓天上地下,甭管如今京城大家闺秀房中流行何种口味,估计都轮不到自己,卖身之路也不通;说自己粗通文字,着实过分,略通诗经,绝对过誉,不论策论还是八股,皆不如丢雷老母,金榜之路更不通;思前想后,竟是只有抱大腿一途可走。可自己在京城哪来人脉?

    暗暗祈祷孙山一定是古之圣贤转世,投桃报李礼尚往来来者不拒,万一这孙子翻脸不认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自己怕是要遭!悔不当初天天与其斗嘴,要是之前拍足其马屁,不给自己弄个进士,好意思跟自己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