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没睡的墨源，拖着他疲惫的身子，在师傅的面前硬撑着表现。

    换身干净的衣服，才吃个早饭，背上小药箱。

    和赵六一起踏上看伤救人的路。

    两人站在门口。

    还是一样的门，散发着木头特有的潮湿气。

    昨晚为杀人夺财去，今天为殷勤献媚来。

    前同伴就埋在院子中间，赵六不时的回头张望。

    心里忍不住嘀咕。

    贸然前来，是不是有趁火打劫之意？

    不知李捕快和黄捕快会不会误会？

    还是他真的可以趁机，来个……

    墨源吃完热乎面条的新鲜劲儿过了，困顿感袭来。

    “啊——”他咂砸嘴，“你请我来，是站在门口吹风的嘛？敲门啊！”

    微风早已经停歇。

    院中的枯草支支弯曲，犹如缠绕的铜丝。

    一丝发抖的声音，在空气中愈颤愈细，细到没有，周围便是死一般的静。

    没有等到想要的回答，墨源不耐烦了，“来都来了，赶紧的看完回家！”

    一语惊醒梦中人。

    赵六回过神，不想有的没的。

    吱压声中推开门，没锁，原也是他走时顺便带上的。

    在树枝间，缩头，铁铸一般的黑羽红眼乌鸦。

    突然“哑——”的一声大叫。

    正欲进去的二人悚然回头。

    只见那乌鸦张开双翅，一挫身，直向远方的天空，箭似的飞去了。

    “哪来的什么鬼鸟？”

    赵六嘟囔一句，领着墨源往里走。

    “唉哟。”墨源让门槛绊到，心中惊到，吓得脑门一麻，倒精神不少，“这鸟吓我，脚都忘记抬了。”

    等来到里屋，不甚明亮的阳光透过发黄的窗纸，一切都昏昏沉沉的。

    空中飘着浓厚的血腥味，仿佛能看到丝丝的红。

    “啊——”*2

    两人一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听到动静，周棋硬顶发胀的脑子，掀开一角沉重的眼皮。

    虽然他不认为这时候会有仇家上门来找茬，但没有强大实力带来的安全感，周棋哪敢随便睡死。

    说不定就是最后一觉，一觉永眠。

    “赵捕快有心，请大夫来了。”

    墨源标志性的圆脸，在整个平安县都相当有名。

    他的名字没多少人知道，但大家都晓得九芝堂有个圆脸的大夫。

    赵六看满地都是让血染红的白布条，肚皮不由一痛，利刃划开皮肉的声音，还有黄捕快的惨叫，历历在目。

    眼尖的他还看见床头有黑瓷茶碗，却没有茶壶，赶忙上前拿起：“我去给李捕快倒碗热茶。”

    “嗯。”周棋点点头，顺便下床让开位置，“麻烦墨大夫过来看看黄捕快如何。”

    墨源扯来一条凳子，放好小木箱，伸手给黄捕快把脉。

    他是能坐着，绝不站着。

    望，闻，问，切。

    望黄捕快消瘦暗黑的脸颊，苍白发抖的嘴唇。

    闻他满身的血腥气。

    问他的伤口在哪。

    最后把脉，看脉象如何。

    一套流程走完，墨源已经了解大概。

    “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用银针扎扎穴位，开服补药，为黄捕快服下。之后便听天命吧，只要挺得过今晚，万事大吉。”

    “请墨大夫尽管施为。”

    墨源挽起袖子直到肘根，铺开一卷布包，轻轻捻起银针，颇有出尘的气质。

    “李捕快把窗子打开一些吧，现在看不真切。”

    这时赵六端着茶水进来，闻言，先把手中的茶水递给周棋，“不用劳烦李捕快，我来效劳就是的。”

    啪的一下，把窗子全部打开，很快的。

    红日也从云中全部露头，柔柔的光随纸窗的让开，散满整间房。

    空气也连带着清新不少。

    让三人精神为之一振。

    在墨源给黄捕快的肚脐扎针时，发现了草木灰下的缝线，不禁疑惑：“李捕快，这，这手法真是少见啊。”

    周棋饮茶前眯眼瞧了瞧赵六，见他神色平静，才喝了下去。

    “江湖草莽的一点微末之技，见笑了。”

    墨源侧身借光，在黄捕快头顶扎下个银针，“我那师傅天天说故事，这大型的创口，止血方式很多，烙印、撒灰......”

    他转向周棋，“可唯独没见过这用针线的，他老人家天天说什么，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我吃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耳朵起茧子。这回，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说。”

    赵六在一旁惊异，忍不住出口：“这把人的皮肉当衣服缝缝补补，难道不是说书人常说的邪魔外道之技吗？”

    墨源头也不回，继续下针，“没见识，愚夫愚妇罢了，这可是难得的好技艺。只要能抓老鼠的猫，那就是好猫。能快速止血保命的方法，那就值得用。”

    终于扎完了，黄捕快从头到脚，密密麻麻的银针，不比周棋给他缝的针脚少，

    支支直立，在空中微微颤动。

    墨源掀起衣袖，抹一抹额头的薄汗，来到窗子边透口气。

    “赵捕快，帮我也整碗水呗，怪累的。”

    “啊哈哈哈，是我疏忽，是我疏忽，马上就来奥。”赵六疾风电驰走掉。

    墨源等到赵捕快走远，凑近周棋道：“李捕快，那技艺能教我吗？”

    “嗯？”

    “就给创口缝合的江湖草莽的技艺。”

    “哦。”周棋给了墨源一个挑眉斜视，“简单的很，拿上针和线，怎么缝衣服的怎么来就是的。”

    “滋。”墨源有点焦急，“李捕快不要消遣我，这能活人命的技术，没有手把手的师傅传授，单单两句话？我就这么去治人，怕是往死里治的。”

    “嗯，有点见识，确实有讲究，但我为什么告诉你？”

    “这不是就得商量嘛。”

    赵六很快端着水回来，他还学聪明了，顺带把壶一起提溜过来。

    免得来回跑。

    他自己也能解解渴。

    靠窗面对面的两人，同时转头看向赵六。

    弄得赵捕快莫名其妙，把茶碗递给墨源，再倒上，“大夫，请喝茶。”

    周棋则上前摸了摸壶，“这有点凉，你再去烧壶热的来。”

    赵捕快也伸手试了试，给烫了一下。

    ‘？？？’

    “愣着干什么，再去烧一壶。”周棋催促。

    墨源喝了一大口，硬着头皮咽了下去，嘴唇红的像个新娘，“这么凉，还是热点的好。”

    赵六歪着脑袋，看到他放在桌子上的茶碗，冒滚滚的热气。

    稀里糊涂的，他又回到了灶房，倒掉刚烧好的热水，再重新烧。

    “人走了。”

    “斯哈——斯哈——”墨源把房里能吸的凉气都进嘴过来一遍，“你说凉，我还以为真的凉！瞧给我烫的，你说咋办？”

    周棋面无表情，“你还想不想学。”

    “学，学，学，当然得学。”

    学好了回去讨好师傅！输钱的那顿打能免掉。

    “出价。”

    墨源：“不看你要什么，得看我有什么。我，墨大夫，九芝堂的跑腿，别的没有，就药多！比如人参王。”

    他伸出一只手比划，但师傅墨仁的话语从心间又响了起来，手掌顺势合拢做莲子状。

    “铺子里还有一根，价值千两，怎么样？”

    周棋能怎么样？

    上前用手拿住莲子，两眼直视墨源，“先下手为强，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