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黯淡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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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折翼的飞鸟

    “芙蕾雅,所以我们的工作内容究竟是什么?”

    艾茵其实相当好奇这件事,毕竟旧调小队这个在[都市]中享有诸多特权的机构的定位有些模糊。

    但碍于芙蕾雅一直没有对他提起这件事,他也就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嗯……这有些难以理解,如果你非要下一个定义,你或许可以理解为——拯救世界。”

    听到艾茵的问题,芙蕾雅先是沉吟了一会,然后对他说出这个有些夸张的事实。

    “拯救世界什么的,听起来有些像童话故事里情节……”

    作为一名经历过社会毒打的成年人,艾茵早已过了那种认为所有事情都非他不可的天真时期了。

    而且拯救世界什么的听起来有些不切实际,毕竟他的计划也只不过是拯救全人类而已。

    面对艾茵的怀疑,芙蕾雅只是笑而不语,然后自顾自提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小可爱,你知道前文明是怎么灭亡的吗?”

    “据说是和漫游者结社掌握的[亚空间航行]技术有关。”

    艾茵不假思索地说出来自己知道的内容,因为他相信芙蕾雅判断得出来话语的真假。

    “看来你知道的很多嘛,小可爱,你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但你说的并不完全正确。”

    对此,芙蕾雅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容,然后那灿烂的笑容逐渐消失,转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肃穆:

    “泰拉——这就是这片大地最初的名字,在失落的黑暗纪元中,介壳种横行于泰拉之上,人类卑微如蝼蚁,只能在黑夜中乞食。

    如今,介壳种已消失,灭绝如渡渡鸟和巨龙,只有人类存世,文明自火光诞生。

    司辰与人类同路,科学与神秘并行,很快,大地的乳汁已经无法满足人类这个贪食的孩子,于是他们将目光投向了高天。

    然而他们惊愕的发现,前往高天的道路被一重厚厚壁垒所阻拦,就像是被折断翅膀的飞鸟一般。

    人类向司辰祈祷,渴望得到一切的真相,但换来的只有沉默。

    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背叛和欺骗——人之子如此高傲地认为着,然后摒弃了对司辰的信仰。

    于是原本能够远渡重天的文明被困居于大地之上,直到人们发现了越过壁垒的方法——那就是[亚空间航行]技术。

    之后,一切如他们所料,一艘艘能够跨越星河彼岸的庞然大物横跨天际,而后没入深不见底的亚空间隧道之中。

    然而,他们惊恐的发现,壁垒之后是一片虚无——墙后没有璀璨夺目的星辰,也没有熊熊燃烧的太阳,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于是他忍不住向窗外望去,灰蒙蒙的天空中,太阳依旧平等的照耀着大地万物。

    “年景的好坏,地球的转动,熔炉的转变——所有这些仅仅只是司辰的激情中较弱的那些成就的结果。

    所以不要沉浸于虚假之天表露出来的星空,那照耀万物的,乃是昔日[骄阳]遗留的幻影。”

    芙蕾雅面无表情地对艾茵诉说这件骇人听闻的事实,而后重新开始讲述那属于泰拉的故事:

    “在那片黯淡的群星中,恐怖的黄昏种们对这个丰饶的伊甸乐园露出獠牙,它们早已馋涎欲滴。

    它们是诸界之癌,文明终焉,是世界遗骸中诞生的扭曲之物,它们饥肠辘辘,它们永不满足。

    在黄昏种的侵袭下,那堵厚厚的壁垒破碎了,于是那些行走的灾厄得以长驱直入,在丰饶的世界之大快朵颐。

    这时人们才恍然大悟,那堵壁垒并不是囚禁他们的牢笼,恰恰相反,那是保护他们的高墙。

    司辰的沉默与隐瞒并不是背叛和欺骗,而是一场考验,考验人类文明是否有资格脱离襁褓,是否有能力前往那黯淡而残酷的现实。

    很可惜的是,前文明没有通过那残酷而苛刻的考验,那些在黯淡群星中这份的可怖之物顷刻之间就毁灭了他们,而它们影响至今未曾消退。”

    伴随着芙蕾雅的讲述,在艾茵脑海中一段被烙印在基因深处的信息被唤醒:

    铺天盖地的寰宇虫群,防不胜防的智械危机,荼毒万世的血肉灾变、蚕食历史的蠕行之物……

    种种可怖的景象,让他内心升起一种无力感,如果人类文明未来注定毁灭,那自己的所作所为真的有意义吗?

    但芙蕾雅并没有让他过多沉溺于那份来自血脉深处的恐惧与绝望当中,她话锋一转说道:

    “在这危急存亡的时刻,司辰[太一]重新筑起高墙,让人类拥有得以喘息的时机。

    如同飞升之前所做的那样,这位不老不死的始皇帝修建了跨越星河的万里长城。”

    这份涉及故乡伟人和司辰的隐秘知识成功吸引到了艾茵的注意力,他好奇地向芙蕾雅确认道:

    “这位始皇帝是我印象中的那位吗?”

    青年眼中闪烁着点点曦光,那是毫不掩饰的求知欲,这也让芙蕾雅那些浮现出些许猜测:

    果然是这样吗?容易被他人情绪和愿望影响,又不会改变自己与生俱来的本性……

    这不就是原初的[偶像]吗?并非是那些被人盲目崇拜的艺人,而是神明的原型。

    如此想着,芙蕾雅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说道:

    “至少在本重历史中,那位伟大的帝王容纳了司辰[耀山之隙],成为了刃、铸、灯领域的司辰。

    祂在塔罗牌中对应世界,代表达成与完满,当然,在我看来,祂远比轰雷之皮更能代表[皇帝]。”

    而后,魔女的目光透过窗外注视天空,她的目光轻而易举地刺穿了虚假的天幕,在她眼中那堵高墙早已千疮百孔随时都可能破碎。

    “黄昏种本身并不可怕,即使是最为可怕的虚源神,也自有其他司辰对付,可怕的是,它们象征着的东西——[黄昏]的到来。

    所谓的[黄昏]并不是什么难以企及的大敌,而是代表着文明灭亡的可能性,仅此而已。

    它本身无善无恶,甚至没有具体的形态,它一种预兆,预示着万物终亡宿命的到来。”

    “宿命?”

    艾茵很难想象,让司辰和人类文明如临大敌的存在会是宿命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是的,这是宿命,逃不掉,也躲不开,就像一扇门,当你推开这扇门,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芙蕾雅用郑重的语气肯定了艾茵的说法,而后目光灼灼地看着艾茵,她重新向青年发出邀请:

    “但是总有些人不甘心毁灭,所以,我们小队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到打破这份终末宿命的可能性,那么,艾茵,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魔女难得称呼了青年的名字,而他回以笃定的话语:“如同你们所期望的那样,我愿意。”

    此时一束纯白的光辉洒落在青年身上,让他凭空多出些许神圣,不似凡人。

    从小到大,艾茵总是不自觉的完成着他人的愿望,就像如父母期盼的那样,他考上一所还不错的大学,找了一份高薪的工作,买了一套普普通通的房产……

    钱多事少离家近,朝九晚五福利高——这就是艾茵前世平淡无奇生活的最好写照。

    他总是依靠他人愿望而活,但无论如何,他总是能够完成他人对自己的愿望。

    因此他常常将自己比作被愿望支配的提线木偶,但他的老板却从另一个角度诠释了这种才能。

    “接受他人供奉,实现他人的梦想,被他人愿望所驱动,这不就是所谓的[神明]吗?”

    那位身材消瘦、皮肤黝黑的埃及裔老板如此说道,他的脸上依旧是那抹熟悉的爽朗笑容。

    “那么,芙蕾雅,你们希望我为你们做什么呢?”

    青年语气温和地向魔女索要着愿望,但那份温和之中有带着一种神秘的疏离,仿佛此刻的青年已经成为了另一种崇高存在。

    见此,芙蕾雅先是眉头一挑,然后不紧不慢地讲述起了一份沉重的隐秘知识:

    “研习诸史的人都知道,历史有七重,其中三重崩坏,余下二重失落,唯有过去与现在长存。”

    “因此,八重性相中秘史是一个独特的准则,尽管它并没被描述成准则,领域内有秘史的司辰可能只有浪游旅人。

    代表了所有形式的传说,包括其他八个准则的所有传说,它描绘了几大历史中不为人知的过往,并作为‘世界的伤疤’而存在,它是被压制、遗忘或是抹除的替代现实的准则。”

    “司辰们裁定哪些事件成为历史,哪些历史又被编入未来,而我们目前的任务就是为司辰提供能够编织完美历史的[墨水]。”

    “[世界线深潜]——这就是我们小队掌握的独有奇点技术,这也是我们参与历史的唯一途径。”

    “跨越历史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行为,历史与历史间的隔阂只有来自世界之外的存在才能跨越。”

    “但这种危险的举措,即使是来自世界之外的超脱者也必须无比小心,每一次跨越历史都会在历史长河在泛起一点点涟漪。

    这种涟漪对于那些徘徊于时间夹缝的恐怖之物来说,就像是黑夜灯塔那般显眼,它们永远都饥渴地窥伺着历史旅者背后的世界。

    为此,我们小队刻意制作了一种减轻时空波澜的道具,嗯,你之前已经见到过了。”

    隐秘知识的分量让青年口角溢血,而后不知不觉间脱离那种奇异的状态,他好奇的问道:

    “你是说[狗哨]?”

    芙蕾雅微微颔首,肯定了艾茵的猜测,然后解释道:

    “它主要用于对付廷达罗斯之猎犬,这是一种形态极为模糊的异次元掠食性生物,能够穿行在时间和空间之中。

    这是我们最有可能打交道的时空魔物,它们的外观类似于狼,但有着不断变化的轮廓。

    它们之所以被称为‘猎犬’,是因为见识过它们的目击者必定会被它们追踪,而被它们追踪的猎物基本上难逃一死。”

    艾茵点了点头,然后顺着芙蕾雅的意思问道:“所以狗哨能够驱逐它们?”

    “当然——不是,顾名思义,既然叫做[狗哨],那自然是用于吸引猎犬的东西。”

    魔女先是俏皮地戏弄了青年一下,然后认真对艾茵说道:

    “狗哨只能减轻被它们发现的概率,驱逐它们可不是一个小小的装置能够达到的。

    如果你不小心在时空夹缝中遇到了不可匹敌的邪物,那么就吹响它,至少死得更有尊严。”

    “……”

    看着芙蕾雅眼中泛起的那抹不易察觉的哀伤,艾茵沉默了片刻,现在看来旧调小队的日常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危险。

    “不说这些不详的事情了,我们还是谈谈接下来战斗训练的相关事宜吧,这由老约顿负责。”

    芙蕾雅先是摆了摆手,将逐渐偏离的话题拉回正轨,然后非常认真地对艾茵说道:

    “他并非是训练你怎么杀戮,虽然我们双手早已沾满血腥,但我们从不是沉沦鲜血的刽子手。

    他要做的是教导如何在这个残酷而冰冷的世界活下去,艾茵,这也是我对你的期望。”

    感受到芙蕾雅对自己的期盼,艾茵用那流金眼瞳注视着魔女那漂亮的瑰紫眼眸,同样认真地说道:

    “我知道了,那么,就如同你期盼的那样,我将竭尽全力活下去,直到命运的尽头。”

    “下午好,医生,不出所料,我们再次见面了。”

    看到艾茵的到来,老骑士不紧不慢向他打了声招呼,显然对这一切并不意外。

    “下午好,约顿老先生,接下来的训练就劳烦你多多指教了。”

    “教导新人本就是我的职责,更何况芙蕾雅还特意嘱咐我教你怎么活下去,她很看重你,小子,记住,不要辜负一个魔女的期待。”

    面对艾茵谦逊有礼的话语,老骑士只是毫不在意摇了摇头,然后淡漠地说道:

    “废话就不必多少了,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进行第一步吧,医生,现在请你竭尽全力杀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