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团头惊讶道：“你买毒药干啥？”

    李云鹤解释道：“不是我买，我想知道当初马彪用来毒我的砒霜，是跟谁买的。”

    王团头点点头，思索片刻，缓缓说道：“这里有没有我不知道，不过听说太原府这一带，有个贩毒用毒的行家，外号‘竹叶青’，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没人知道他的真名。”

    李云鹤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连忙问道：“对了，岳丈大人，你知道王有金吗？”

    王团头抬起头看着他，疑惑不解道：“当然知道，是我们王家的远房表亲，去年得病死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云鹤说：“听说他的妻子王孙氏也疯了，被婆家的亲戚接回老家了。”

    王团头摇摇头道：“不可能，那年山贼土匪进村劫粮杀人，我们这些从潞州逃难出来的，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了。”

    李云鹤心中大惑不解：既然家里没有人，那王孙氏会被谁接走呢？怎么老孙也不把自己的亲女儿留下……要么就是沈大娘添油加醋搬弄是非了。

    二人又聊了一阵，王团头烟瘾上来了，打算来一泡，李云鹤只得起身告辞。

    临别时，王团头说道：“云鹤啊，如今知县大人赏识你，让你在衙门里办事，你可要处处留心，衙门里面水深得很吶！”

    李云鹤见岳丈话里有话，便又坐了回来，问道：“究竟深在何处？请老泰山明示。”

    王团头俯身要去点烟，李云鹤连忙拾起烟签子，帮他把烟挑好，烤熟，递了过去。

    王团头也不说话，使劲抽了几口，烟雾散开来，呛得李云鹤直捂嘴咳嗽，有心要走，却放不下他嘴里的话。

    一泡烟抽完后，王团头才缓缓开口：“云鹤，你整日只道埋头办事，不顾抬头看人，你这是犯了衙门里的大忌。”

    李云鹤不明所以，问道：“什么大忌？”

    “衙门里那些人整日价混吃混喝，点完卯就回去睡觉，好不逍遥自在；你没日没夜东奔西跑，累得要死不死，临到最后，不如那些人提拔的快，你道怎么回事？”

    李云鹤摇头道：“确实不知，请泰山提点提点。”

    王团头说道：“归根到底，无非是银子的事。千里为官只为财，你是晓得的，你莫看陈大老爷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暗地里的事儿，都叫赵典史做了，他乐得躺在炕上数钱哩！”

    李云鹤听了，那是有些不信，想起大老爷秉公断案，断给他三十两银子，那时候感激得无可无不可；此间又帮他撇清了盗马案的嫌疑，在他眼里，陈世忠虽比不上包青天，亦差不出分毫。便说道：“可我却从没看见。”

    “明面上的事，自然大家看在眼里；这背后的道道，能叫你看见了？”

    王团头故作高深道：“你可知我这团头，是怎么当来的？”

    李云鹤恍然大悟道：“莫不也是送了银子？”

    “对咯，当初为了这事，花去我二百银子给了韩同知，才把这差事定了下来。这个韩同知，本也是一员外，鱼肉乡里，家财万贯的人，不知花去多少银子，捐得这个位子，如今捞的银子，十倍八倍也回来了。”

    李云鹤不解道：“泰山既有二百银子拿出手，怎地就忍心把小倩卖了？”

    王团头叹气道：“哎，还不是吃这大烟惹的祸，当初听朋友劝，吃一次两次消遣消遣，不会上瘾，哪知就这么消遣消遣，就把自己消遣进去了，及至上瘾以后，不但不足以消遣，反成了个无穷之累。要不然也不会有卖儿卖女之事了。好在如今小倩跟了你，我心里也好受些。”

    “云鹤，你看我这前车之鉴，这大烟是断断沾不得的，切记切记。”

    李云鹤听了心下骇然，连连点头。问道：“听泰山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王团头道：“都是自家人，也不用说那些，我现在给你指一条明路，保你在大老爷面前如鱼得水，只怕你不愿听。”

    李云鹤起身作了个揖，说道：“泰山但讲无妨，小婿感激还来不及，岂有不依之理。”

    王团头笑道：“那便好了，我日前听说，大奶奶这月十五要办生日，有心要巴结大老爷的，什么员外、乡绅、地保、里正都来祝贺，大礼送金，小礼收银，最次的也上个百十吊钱，只为日后有了差事，能把自己惦记住，抬举一把。”

    李云鹤问道：“大奶奶办生日？不是才办了过？”

    王团头吹胡子道：“你还没入仕途，难怪你不知道，不要说大奶奶不过生日，就是大奶奶一年过三回，那也是平常不过，打个把式为了收些银子罢了。”

    “大老爷平日里不提，大奶奶的生日是一定要做的。认得他的，这一县之内都是他的子民，谁敢不来奉承；不认得的，无事便罢，等到有起事情来，亦还他一个铁面无私。不上两年，还有谁不认得他的？”

    李云鹤如梦初醒，却是犯难道：“泰山不说，小婿还蒙在鼓里。但小婿病这一场，家中已是捉襟见肘，哪里得这些银子去送？只怕还是不成，就走了这一条任劳任怨的老路。”

    王团头拍拍他肩膀道：“这事不用你烦心，当初倩儿嫁给你，我这个当爹的也没个表示，如今这五十两银子，你拿了去，就算我一份心意，你自留一半，五两拿去买些礼品，二十两去票号里兑成票子送去。”

    李云鹤问道：“照这么说来，二十两恐怕上不了大老爷的台面。”

    王团头摇头道：“谁要你跟别人比大小？二十两多少是个意思，礼数算是到了，要紧的还在后头。”

    “大老爷在这任上，算算长短也有七八年了，还差这几个钱？只是大奶奶七八年没得个一男半女，免不了受老爷责备，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须得在这上面下功夫……”

    李云鹤不解道：“大奶奶无子，自是大老爷下功夫，我怎好去下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