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鹤又问道：“大烟抽过没？”

    老孙笑着说道：“想抽，没银子啊……”

    李云鹤有些哭笑不得，说道：“看来有时候没银子，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二人来到祥云烟馆，老孙一脸惊讶地看着李云鹤，心想这小子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李云鹤没说话，挑开门帘走了进去，老孙摇了摇头，只好跟上。

    烟馆老板惊叹道：“哎，这不孙大哥么！头一回见你来这儿，稀客，稀客啊！快请！”

    老孙笑着摆摆手，看向李云鹤，示意这才是正主。

    烟馆老板上下打量着这个穿长衫的秀才，一副穷酸样，浑身上下掏不出半两银子，比外厅大通铺上躺着的烟客还不如，心里先自小看了他三分。

    “小相公，头一回？来一泡试试？”

    李云鹤掩住口鼻环视一圈，这大烟的味道当真难闻，就好像……好像一边烤着玉米棒子，一边烧着头发，两种味道混合起来，香却刺鼻。

    他拱手说道：“多谢老板招待，只是今天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我想跟老板您打听个人。”

    老板见生意做不成，便又小看他三分，说话已不似初时那般客气：“打听人？我这里每天进进出出好几百人，你要打听谁？”

    李云鹤听出话中滋味，也不懊恼，和声说道：“老板可认得一个名叫‘马彪’的汉子？”

    老板听见这个名字，不由得嗤笑一声，寻思着：那个痨病鬼一样的人，也配称作“汉子”，你这般抬举他，想必比他还不如。

    老板心里再小看他三分，此时对李云鹤的态度仅剩一分，那是一个生意人最后的客套。

    他没有答话，双眼斜向上看去，一手在身前凭空搓着。

    那意思是：没钱我什么也不会说。

    李云鹤无奈，只好伸手在怀里摸了摸，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连一两银子都没有。摸来摸去，反而摸到了一块玉佩。

    他拿出那块玉佩放在柜台上说道：“你看这个行吗？”

    烟馆老板见了玉佩，心道今天真是遇上了贵人，这玩意可是价格不菲，双眼立时眯成一条缝，脸上堆满了笑容，一分客套变成了十分满意，急忙上前捧起玉佩仔细查看。

    然而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玉佩上，一个大大的“陈”字，无声地说出了自己的主人。

    “大官人，知县大人和您……？”

    李云鹤笑道：“这玉佩你认得？”

    烟馆老板使劲点头，这回心里瞧他十分尊敬：“认得！认得！小人有幸见过一次。”

    李云鹤收起玉佩问道：“现在你可以说说马彪了吗？”

    老板弓着腰道：“可以可以，大官人请在雅间稍坐，小的给二位沏壶茶，慢慢道来。”

    雅间内。

    透过茶杯中升腾起来的烟雾，李云鹤打量着面前这个老板，白面鹰钩鼻，细眼宽嘴角，黑色袍子外面套着羊皮袄，手里不停地把玩着两颗核桃，比起外面躺着的那些，简直是云泥之别。

    “大官人，马彪就是个癞皮狗，谁粘上谁倒霉，我最不待见他！”

    李云鹤疑惑道：“哦？他不是经常来你这里抽烟泡么？给你送钱，你还不喜欢？”

    “钱谁不喜欢啊！”烟馆老板脱口而出道，“但他也是最能给我惹麻烦的！”

    李云鹤不经意地问道：“什么麻烦？”

    烟馆老板身子向前探了探，用手挡着嘴说：“上回啊，他不知从哪带来个洋人，那洋人领着个小丫头过来卖……”

    “小丫头被洋人卖了二十两银子，洋人走了，你猜怎么着？”

    李云鹤问道：“怎么？”

    烟馆老板声音放得更低：“那小丫头原来是王团头的亲闺女……”

    “什么？！”李云鹤一听，眉毛都立了起来，“哪个王团头？”

    烟馆老板见他反应如此激烈，两手一摊，说道：“咱们阳曲县有几个团头？不就那一个么？”

    李云鹤握茶杯的手变得发白，压着怒气问道：“后来怎样？”

    烟馆老板见状，对眼前这大官人和王团头的关系，心中猜了个七七八八，便说道：“那买家是个粗野汉子，进门就要对小丫头动手动脚。这我哪能同意？在我的地盘，能让他胡来？”

    他一面比手画脚，一面吐沫横飞地说道：“我上前一把拉住他，好在王团头及时赶到，他们一番打斗，把我的床榻都掀翻了，而后他花钱又把小丫头赎了回来，两边这才罢了手。”

    “大官人，你说这马彪是不是个扫把星？”

    李云鹤这才放下心来，心里想着：好你个马彪，主意都打到我老婆头上了，这回不收拾你，我怎么对得起小倩？

    转念又想到：这老板的话未必能尽信，能有三分真就不错了。

    烟馆老板看出李云鹤的怀疑，说道：“大官人你不信？不信你去问王团头！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谁在说我的坏话？”

    门外响起说话声，一人推门而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烟馆老板立刻起身相迎：“哟！团头！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请进，看茶！”

    李云鹤也站起来招呼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坐吧。”王团头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翁婿二人坐下叙旧，一直没说话的老孙知趣地退出房门，顺带拉走了烟馆老板。

    李云鹤说起小倩被拐卖的事，不住道歉自责，没能照顾好小倩，让她受了委屈。

    这件事，王团头自然知晓，当下便将那天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得知马彪和洋人串通一气后，也狠得牙根直痒痒。

    “岳丈大人，请放心吧，马彪已经捉拿归案了，那个洋人我早晚会找到他。”

    王团头欣慰地说：“当初是我对不起小倩，多亏你们李家救了她。如今我没有脸再面对这个女儿，小倩跟着你，我也就放心了。”

    李云鹤忽然想起自己这个岳父大人是烟馆的常客，兴许他能知道一些事情，便问道：“岳父大人，你知道左近有人卖毒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