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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欺人太甚

    “妈了个巴子的张麻子。”见张麻子坐上车走远了,老孙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道,“狗仗人势的东西,老子提刀抓人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腿肚子里转筋……”

    老孙骂了一阵,从怀里摸出烟杆,在鞋底磕了磕,从烟袋里捏了一撮烟丝,揉进烟锅里,点燃抽了起来。他看向李云鹤,一身长衫,是个秀才打扮,不由得冷笑一声。

    “读书人?”

    李云鹤点头。

    “得罪当官的了?”

    李云鹤摇头。

    “嘿……是个哑巴,这日子有得受咯。”老孙回屋捞了根棍子,向马厩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走,带你认认路。”

    李云鹤跟在老孙后面,打量着这个老头,虽然驼着背,但脚下沉稳,走起路来呼呼带风,手里面拎的棍子,更像是铸铁打造,顿在地上时会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有些好奇面前这人的来历,“养马的,姓孙,善用铁棒,走起路来像猴子,莫非是齐天大圣?”

    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老孙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个耙头,又把铁棍接上,手里瞬间多了一把九齿钉耙。

    “咱这个马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孙一面走一面说,“从南到北一百步,从西到东二百五,这都是我量好了的,你不用再去量了。”

    李云鹤心想道:“谁没事干去量那个?怕是吃饱了撑着的。”

    “草料不用担心,自有人送来,你我只负责喂马。”老孙用手里的耙子,将干草拢了拢,耙出一大捆放进饲槽里,圈里的马儿探出头来“咯吱咯吱”地嚼着。

    “喂马,其实也有名堂,这马儿的嘴小肚子大,你要少量多次,隔天还得给它加点精料……”

    老孙自顾自地说着话,手里却一直没闲着,不多时,就把所有马喂了个遍。转身看向李云鹤时,见他正用手指指点点,口中念念有词。

    老孙有些愠怒:“你干什么?我给你说的你听进去没?”

    李云鹤见他有些怒意,解释道:“我数数有几匹马……”

    “不多不少,四十匹,嘿……”老孙骂了一句道,“原来你不是哑巴。”

    李云鹤陪着笑说:“自然不是,让您老误会了。”

    老孙摆摆手道:“不是就行,要不然整天对着个哑巴,没人说话,没病也憋出病了。”

    李云鹤当了马夫,虽苦累些,可也还算惬意,每日除了喂马,挑水,便是整理草料,收拾仓库,其余时间再无人来打扰。

    这些日子,李云鹤倒也乐得清闲,只是在小倩闻到他满身的马粪味儿时,对他的这份差事,自是有些怨言。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天底下的人,大都这般看法,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读书人考取功名,便是全天下最光彩的事,否则李云鹤做小买卖的想法,也不会被小倩劝阻,只因做买卖的人,是下九流,比那些卖唱卖身的,强不出多少。

    更何况如今让一个秀才去喂马,那更是闻所未闻,骇人听闻。

    只是在李云鹤说出“差事不分高低贵贱”的精彩论述后,便有所改变。小倩最终还是依了他,不再反对。

    这一日正是小寒时节,临近正月,街面上变得渐渐热闹起来,李云鹤踏着雪来到马房时,老孙正在小屋里睡觉。

    屋里弥漫的酒气,翻到在桌上的酒葫芦,雷鸣般的呼噜声,都在讲述着一件事:老孙前一日喝醉了。

    “孙老……”李云鹤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老孙兀自迷醉,嘴里呓语:“兀那土匪流寇,你们害得我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流落此处挑水喂马……”

    “来来来,跟爷爷当面锣对面鼓大战三百回合,莫要使那些阴险伎俩……”

    李云鹤见他念念有词,越说越激动,一个翻身从床上滚了下来,摔得一声闷响。

    “哎哟……”

    老孙摔得疼了,从睡梦中渐渐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瞧见李云鹤站在面前,知是天已亮了,便爬起身,打盆水洗了脸,摸出烟杆,熟练地抽了起来。

    他不先开腔,李云鹤自然也不说话,正觉沉闷时,屋外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原来是张麻子带人来卸草料了。

    “里面还有没有喘气的?!快出来帮把手!”

    二人来到屋外,见满满三大车草料,堆得小山一样高,李云鹤环视一圈,算上车夫,在场的只有六个人,心中不免打鼓:“张麻子是管事儿的,只管坐着抽烟,他决计是不会干活的,三个车夫坐在车上稳如泰山,也不像是要干活的样子,那这三车草料,就只有我和老孙来卸了……”

    老孙愣在原地,看看张麻子,看看车夫,又看看李云鹤,心想:“都在这杵着,卸货的人呢?”

    见二人没有动作,张麻子大叫道:“你们俩愣着干啥?还要我来请你们吗?”

    李云鹤和老孙对视一眼,读懂了彼此的意思,老孙心里藏不住话,开口道:“张麻子,往日里都有专门卸车的伙计,这活儿不归我们干!”

    张麻子见状,脾气也上来了:“往日是往日,如今年关将近,伙计回老家了,你们自己干了罢!”

    一旁三个车夫,见二人嘴里互不相让,知道有热闹瞧,抱着膀子在一旁闲看。

    “那可不行!”老孙嘴里吐沫星子飞出二尺远,“当初大老爷叫我来喂马,说好了就只喂马,别的不干!”

    张麻子一听,胸中气血顿时涌上嗓子眼:“嘿,孙老头,你要真有本事,大老爷就不叫你来喂马了,来了这里你就归我管!叫你干你就干!”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话赶话,谁也不客气,以至于最后,张麻子抽出鞭子,老孙抄起棍子,二人就要在这空地上比划比划。

    李云鹤见势不妙,也顾不得“言轻不劝人”道理,出言调和,什么“大家都是自己人”、“都是为了公事”、“抬头不见低头见”,诸如此类。

    张麻子知道老孙手里有本事,单对单的,他打不过,此时有人从旁调和,自然就着台阶下;老孙也是明白人,像这样临时帮把手干活的情况,以前也发生过,只是他看不惯张麻子颐指气使的样子,嘴上说着给李云鹤面子,其实也不想把事情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