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李云鹤想起小倩拿棒子同那客商对峙时的样子，说道，“看上去倒有模有样。”

    小倩不好意思地说道：“相公莫要取笑奴家了，小时候跟爹爹学过些招式，现在忘得七七八八了……”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李云鹤说道，“改天有空也教教我，男子汉大丈夫，不学点东西傍身怎么行？”

    小倩低声说：“好”。

    李云鹤又回想起陈世忠说的话，心中疑云顿生，仿佛自己身上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多半和衙门里的事有关。不禁问道：“娘子，你知不知道，当初我是怎么死的？”

    正在柔情蜜意中沉醉的小倩，被他突然这么一问，心中变得不安起来，答道：“奴家也不知道，只是突然有一天，相公吃去吃了酒，回来后就就病倒了，一病就是几个月，大雪以后，相公的身子骨没熬过去，便撒手而去……”

    李云鹤又问：“我以前身体好吗？也是这样病恹恹的？”

    小倩柔声道：“相公身体很好，能吃能睡，新婚之夜还……还……”

    李云鹤一惊，问道：“还要了你的身子？”

    小倩拼命摇头：“没有！没有！那日奴家癸水来了，相公只是抱着小倩滚来滚去……”

    李云鹤这才放下心来，又问道：“衙门里怎么说？仵作没有验尸吗？”

    “说了。”小倩回忆道，“那天来了好多人，李家的亲戚也都在，差役带着仵作验完说是相公感染了风寒，导致肺病，病得久了，身体自然虚弱，最后是窒息而死。”

    “小倩当时也想就这样随相公而去，没想到……没想到相公居然活了过来……”

    小倩说着说着，变得有些哽咽。

    李云鹤听完，心里开始有了计较，他隐隐觉得，自己并非正常死亡，只是还没理清线索，没摸清事情的脉络，而小倩一定知道些什么。

    “娘子，近来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小倩想了想说：“对了，自从相公活过来之后，村里就总能看见些生面孔，有意无意地到咱家附近来，不知道做什么，被我看见时，那些人又装作问路，问完就走了。”

    “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坏人？”

    李云鹤也觉得奇怪，但只是安慰她道：“娘子，你想太多了，一个大活人死而复生，有人好奇来看看，也太正常不过了。”

    小倩撇撇嘴说：“我看不像，有个叫花子走了之后，还把相公扔出去的那些糕点补品拾了去，兴许是贼娃子也说不定。”

    李云鹤觉得好笑，家里这间破房子，就算是贼来了也要骂两句“个王八驴球球的”，哪有什么可偷的？

    小倩可是不以为然，低声说道：“现在不一样了，咱们家有三十两。这两年遭了灾，听说老家那边饿死不少人，好多人逃难到这边来，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李云鹤突然来了兴致，问道：“娘子，你老家在哪里？”

    小倩像是回忆起什么伤心事，缓缓说道：“我的老家在潞安府，我娘丢下我跑了，我爹也不要我了……”

    李云鹤见状只好继续安慰这个小丫头，似乎她知道的，也仅限于这些。

    在他的脑海里，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三日之后，李云鹤洗净衣衫，来阳曲县衙报到，本以为大老爷一口一个“兄弟”地叫他，又凭他的秀才身份，做个主簿不算过分，少说也安排他个书吏当当，最不济也能在六房润润笔。

    万万没想到……接引他的却是马房的班头，张麻子。

    张麻子本名张广林，只因他写得一手烂字，登记造册时要求书写姓名，他便硬生生地将“广林”二字写在一起，成了个“麻”字，又因他脸上生得好几颗痣，有好事者便取了这样一个绰号。

    一传十，十传百，时间久了，“张麻子”也就接受了这个称呼，至于他的本名，已经没几个人晓得了。

    李云鹤本想回绝这份差事，但念及自己当初主动登门求一份糊口的差事，如今总不能“叫花子嫌米饭馊”；再则有不少老主雇嫌他是“死过一次的人”，明里暗里总觉得晦气。

    本县乡绅家中的学堂也不雇他讲书了，生怕孩子染上煞气，故而连日来多次碰壁。

    权衡一番之后，他跟着张麻子走进偏房，由书吏登记姓名，便走出衙门，坐着马车一路向西，行了约莫三四里地后，出了城门，来到一处偏僻院落。

    车把式停车，二人下来，走近院门，空气中便传来浓烈的马粪味儿，冲得李云鹤胃里一阵翻腾。

    “李秀才。”张麻子开口道，“县太爷吩咐了，从今往后你就在这里喂马，月钱一两半，米一斗，逢初一、十五可休息一天。”

    张麻子推开院门，一边走一边说着其他注意事项，来到一处小屋前，嘴里喊了一声：“老孙！快出来！有人和你做伴了！”

    小屋门应声开了，屋里走出一个驼背老头儿，嘴里吐出一口烟雾，手上拎着个烟袋锅子，见了张麻子，连忙把烟杆藏在怀里，嘿嘿陪着笑。

    李云鹤点点头，心想这就是以后的同僚了，正要打招呼，张麻子叫道：“个老东西，王八绿球球的，说了多少次不许在马房抽烟，点燃了草料，我看你们俩的棺材本儿都省了！”

    老孙被骂了，也不敢生气，一个劲地说“是！是！不抽了！不抽了！嘿嘿。”

    张麻子指着马厩对二人道：“这里面是咱们阳曲县养的马，也是朝廷的官马，连皇上都知道，有多重要不消我多说，你们两人，一个站白天，一个看晚上，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你们给我记住，马比人命值钱，要是马饿瘦了，死了，丢了，到时候我这颗脑袋保不住，你们也别想活，听到没有！？”

    李云鹤见老孙不停点头，但嘴里始终笑嘻嘻的，他也跟着点头。

    “好了，我走了，衙门里事情多，你们好好干，别给我出岔子。”

    张麻子说完，转身走了，李云鹤看着他的背影，这才注意到，他走路时一脚深一脚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