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李云鹤说道：“我今天去衙门拜见大老爷，看能不能再谋一份差事。年关将近，你这身袄子也该换新的了。”

    小倩见他心里牵挂着自己，心中自然感动。

    只是去衙门里听个差遣，却总不是长久之计，曾听人说县里有个韩员外，家财万贯，不知从哪里花销些银子，捐了个同知，如今风光得很。

    虽然自家没那许多银子去捐，但读书人亦有出头之路，她娓娓说道：“相公，莫管奴家多言，男子汉大丈夫，理应刻苦学习，考取功名。明年乡试在即，若能考中举人，由朝廷分派个一官半职，也不枉相公寒窗十余载了。”

    李云鹤听罢，亦是点头。怎奈家中无米，无论如何也要度过眼前难关再谈其他。

    小倩知他要出门谋一份差事，本想再劝慰一番，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约莫行了二里路，便来到阳曲县城。

    黄河千里一曲，曲当其阳，故曰阳曲。

    道光年间，太原府下辖一州十县，此地乃太原府府治，城墙高四丈有余，城门大开，南来北往行人络绎不绝。

    李云鹤抬头望去，城门楼上三个大字：阜成门。门里门外布着哨卡，一众兵卒呵斥盘问进入行人，做什么的，从哪来，有无犯案云云。

    姿色稍佳的妇女，免不了被胡乱摸索一把；走脚行路的客商，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说不得也要讹点茶水钱。

    那土兵见他一袭长衫，大冬天也置不起一件像样的袍子，又是读书人模样，知道没甚油水，便放了他进去。

    从阜成门进入，跟随人群来到城内，经过文庙，复向东行，便是一条宽阔笔直的街道，屋舍楼宇鳞次栉比；高柜巨铺陈列南北，茶楼酒肆贩卖东西；杂耍的拿出一身本领，说书的道尽天下奇闻；丝竹声幽幽传千里，脂粉味飘飘进万家，当真是形胜繁华之地。

    阳曲县衙，正在县前街道正中，坐北朝南，十分显眼。

    李云鹤揣着一丝疑问来到门前，见衙门大开，便要往里走，却不想还没进门便被当值的衙役拦住了。

    “干什么的？！”

    李云鹤答道：“烦请大哥通报一声，李云鹤有事求见大老爷。”

    “李秀才？”衙役揉了揉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惊叫道，“真的是你？听说你死了，又活了，别人说我还不信，真有这事？”

    李云鹤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拱手笑道：“托老爷的福，大难不死，就是以前的事记不太清了。”

    衙役苦笑一声，说道：“你是没死，倒是把我们快害死了。”

    李云鹤不知所以，想要问到底怎么回事，那衙役却是摆摆手，只说了几句，便不想多谈：“你快走吧，要是让知县老爷知道了，连累兄弟们吃板子。”

    李云鹤拿出手书，递了过去说道：“大老爷吩咐了，让我来见他。”

    衙役接过手书，等了一等，见他没有表示，便冷冷说道：“在这等着吧。”

    他假模假样进去兜了一圈，又走出来，把手书丢给李云鹤，说道：“老爷休息了，不见客！”

    李云鹤虽吃了闭门羹，但让他有些欣慰的是，自己和这些人应该有些交情，不然不会有人认得。在衙门口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不见有人再来招呼，心中难免有些懊丧。

    正值晌午，饥肠响如鼓，李云鹤从怀中摸出几文钱，这是临出门前小倩硬塞给他的，叮嘱他若是不回家，便在外面买些吃食。

    仅这几文钱，酒楼饭铺自然是去不起的，他左右张望着，走出一里多地，才在一个巷子口买了两个烧饼，寻摸着挑了个干净的台阶，坐下吃了起来。

    抬眼望去，路对面却是一家酒楼，招牌上明晃晃的两个大字“高升”，心道，原来这酒楼好端端的立在那里，并没倒塌，也没着火，反倒是门庭若市，生意红火得很。

    烧饼虽然管饱，但吃到一半便觉口干舌燥，无法下咽，卖烧饼的老伯见他身着长衫，显然是个读书人，落到这般窘境，便有心相帮，主动开口道：“这位相公，老汉这里有水，不收钱，来喝一碗吧。”

    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

    李云鹤倒是没有谦让，端起碗大口大口喝了下去，躬身说道：“老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在下时运不济，只盼有朝一日能还您这份恩情。”

    老汉呵呵笑着没有说话，这样的落魄秀才，他总能见到，也总会出手相助，却从未想过要什么回报。

    饱腹之后，李云鹤起身告辞，不知是天冷受凉的原因，还是那一碗凉水的缘故，突然间一阵腹痛袭来，肠中之物即将喷射而出，好在后街不远处便是茅房，此时也顾不得读书人的礼仪，撩起衣衫一路小跑，冲进格子间里尽情释放。

    从茅房出来，李云鹤十分嫌弃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自言自语道：“里面那根用来揩沟子的篾条，不知道多少人用过，真是恶心……”

    他一边说，一边弯腰从地上捧起雪，使劲搓洗着双手，双脚也在地上来回摩擦，忽然间，脚下踢到一个硬物，那硬物顺势飞了出去，他感觉脚趾钻心地疼。

    走上前去看时，原来是一个黑色小布包，捡起来打开，竟是几锭白花花的银子！

    他连忙收起布包，揣在怀中，前后左右扫视一番，没有人发现这里，此时心中立刻升起一丝丝惊喜、激动、劫后余生之感，不由得血脉贲张，心跳加速，高兴地想要跳起来。

    “想我李云鹤活了这么久，从来听说好事都在邻家，何事今日也叫我撞上这天大的好运？”

    他转身返回茅厕，关好厕门，从怀中取出布包，细细数来，共有六个银锭，拿在手里拎一拎，约莫有三十两。

    这三十两银子，怕不是小数目，有了它，莫说给小倩置一件新袄子，就是一日三餐，也可多加些菜样。

    想到此节，李云鹤把银子揣进怀里，走出茅厕，迈着大步往回赶，二里地的路程，转眼间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