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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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出去走走

    李云鹤笑了笑,从地上捡起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屋内时,小倩已经把发髻梳好了。

    “相公……”小倩见状低声说道,“这无赖拿来的东西,你怎么还捡回来……”

    李云鹤挑了挑眉毛说:“我看是些滋补的药材,还有些糕点、桂花松子糖,一袋小米,现在家里缺这些东西,不要白不要,多少值得几百文,扔了也是可惜。”

    他正说着,见小倩的脸色沉了下来,似乎闷闷不乐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小倩抬起头细细说道:“相公,小倩是女子,自然懂得既嫁从夫的道理,但也曾听爹爹说过,‘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小倩虽小,但还有些力气,可以做活维持家里的生计。”

    “咱们……咱们可不可以不要那个无赖拿来的东西?”

    李云鹤有些惊讶,眼前这个小女孩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出了最有道理的话,和她相比,自己这个饱读诗书的秀才,倒有些见小利而忘本了。

    “娘子说得有道理,我这就把他们都丢出去。”李云鹤推门出去,把东西扔出院外,返回路上,见四面八方,目之所及之处,皆是茫茫一片。

    “娘子,我在家卧床久矣,心中憋闷得慌,你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小倩闻言,心中十分受用。镇日价忙里忙外,哪里得闲出门走走,相公肯叫自己,那是多大的福分。她把棉袄扯了又扯,对着镜子左转一圈,右转一圈,又摆弄了一番头发,这才满意。

    小夫妻走在大路上,见这二里村良田阡陌,尽覆银装;柴门屋舍,炊烟袅袅;鸡鸣犬吠,时远时近;嬉戏小儿,穿街过巷。他忽然忆起,此情此景,岂不正是儿时家乡的模样?

    一年之中,今天黑得最早,日头偏西,夕阳落在雪地上,反射出点点银辉,时光仿佛定格在眼睛里。他长出一口气,叹道:“活着倒是真好。”

    小倩不敢和他并排,只紧跟在他身后半步,听他发叹,嘴里“嗯”了一声说道:“活着是极好的,有饭吃,有衣穿,有相公,有小倩。”

    不知是不是这副身体大病初愈的缘故,走在这乡间小路上时,临近的屋舍、树木、农田让李云鹤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阳曲县“诈尸案”,在太原府闹得沸沸扬扬。

    左近的乡民更是把当时那场面传得神乎其神,有说怨鬼附身的,有说回光返照的,有说被狐狸精施了妖法的,家家户户到了掌灯时分便不再出门,家里有老有小的则更是提心吊胆,生怕被盘桓在此的阴差把魂勾了去。

    二人在路上遇到的大多乡民,还未开口,对方便掩面而逃,嘴里念叨着:“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偶有胆大的村民,自不怕什么鬼怪,笑着和他打招呼,嘴里左一个“李秀才”,右一个“李秀才”,叫得他颇为高兴,却不知对方姓甚名谁,从何谈起,只能笑着点点头,快步离去。

    他看了看身边的小倩,自打他卧床便相伴左右,家里一应物件卖的卖,当的当,三九天还要出门拾柴火,日子过得着实艰难。作为她的相公,在这穷困潦倒之际,理所应当直起腰杆。

    正所谓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等米下锅这件事。他打定主意,明日就托人找找关系,谋个营生。

    “娘子。”李云鹤问道,“这些日子,可有人来找过我?”

    小倩听见“娘子”两个字,感觉似乎有点难为情,但又好像很享受,低声说道:“你活……醒过来后,知县陈老爷来看过,奴家说相公病愈未醒,他留下话便走了。”

    李云鹤问道:“什么话?”

    “陈老爷说,相公身子好些时,去衙门里见他,有事告知。”

    李云鹤点点头,二人迎着夕阳的最后一抹霞光,踏着咯吱咯吱的雪返回家中。

    吃罢晚饭,二人早早上床睡觉,小倩烧了一盆热水,要给他擦擦身子,不顾李云鹤的再三推辞,就要上来为相公宽衣。

    “小倩。”

    “嗯?”

    “这个我可以自己来。”李云鹤道,“你累了一天,休息一下吧。”

    小倩认真地说:“相公是天,小倩是地,服侍相公是天经地义,你生病的那些日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说话间,她躬下身,手里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李云鹤反复推辞,哪里拗得过她,三两下拨弄之后,擦到他大腿根时,李云鹤浑身汗毛竖起。

    最后硬是抓着她的手正色道:“小倩,我是你的相公,你要听我的,这话对是不对?”

    小倩点点头。

    “那好,现在相公要自己洗。”李云鹤从她手里接过帕子说道,“今天你就休息一下。”

    李云鹤拿起帕子随便糊弄两下就算完事,小倩楞在一旁,扁着个樱桃小口,满是惶恐不安。见此情景,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吧,那你帮我洗脚吧。”

    此话一出,小倩的俏脸立时雨过天晴,花苞绽放,拿过帕子,温柔地替他洗着。

    李云鹤闭目凝神,任她那一双细嫩的手服侍自己。

    躺在床上,李云鹤头枕着手臂,回想近来的种种遭际。忆起那日他同陈老爷在高升楼上饮酒,推杯换盏客套话以后,二人借着酒兴辩了几句,哪知就此楼塌人亡……

    虽说好在是个梦,但再醒过来已是四个月后了,由夏入冬,由暑入寒,这身子骨也躺的颇不灵便,须得早晚锻炼锻炼。

    他有心想陪小倩说几句窝心的话,哪知耳畔却传来小倩均匀的呼吸声,她累了一天,想是已经熟睡了。便翻个身子,也把眼睛闭了,沉沉睡去。

    其实小倩哪里睡得着?自打成亲以来,二人虽每日同床共枕,但为了照顾相公的病体,她从不宽衣解带,二人更不曾行过周公之礼。